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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短篇小甜饼,虐只有一丢丢。   内容标签:宫廷侯爵打脸甜文 穿书轻松  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江怀黎┃配角:陶澜(景澜)┃其它:   一句话简介:作者穿书告诉我的   立意: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  作品简评:   江怀黎十八岁之前一直顺风顺水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。十八岁之后他遇到堂弟,开始被霉运笼罩,做什么都是错的,众叛亲离。而他的堂弟,明明无才无德,却被众人喜爱,和十八岁之前的他一样。江怀黎一直不知道为什么,直到遇到澜王,他的生活恢复正常,他才知道原来他是一本书里的主角,澜王是这本书的作者,而堂弟是一个穿书者。   本文视角独特,以书中主角视角摸索穿书者的身份,读起来新奇有趣。书中受与攻以主角和作者的身份,互相了解,彼此治前,感情真挚动人。同时,借助两人之间的感情发展,传递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,该好好为自己而活的积极立意。 第1章   江怀黎已经在殿外跪了三个多时辰。   烈日之下浸透衣衫的汗水,被薄暮时分的凉风吹干,脸上被晒出的红已然退去,只剩一片苍白,连唇上的颜色也没了,一片干白。   往来的太监宫女们,每每经过,都能看到那挺得笔直的瘦削脊背,也只敢看一眼就匆匆走过。   大臣们倒是敢跟他说上两句,中午的时候还会好奇问小太监发生了什么,现在估计全京城的高门权贵都知道怎么回事了。   皇上上午给江怀黎和澜王赐婚了。   接到圣旨,江怀黎就进宫跪在这里,一直跪到傍晚,什么心思,不言而喻。   来见皇上的几位大臣心思各异,但多少都有些唏嘘。   江怀黎出身于名门江氏,自小是四皇子的伴读,自由出入宫殿,时常被皇上抚头夸赞。   三年前,十五岁的江怀黎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,一举拿下会元,皇上对他的文章爱不释手,传阅朝野,名动京城。   当时江怀黎的老师,秦少傅觉得他太小还不适合入仕,没让他参加殿试,即便如此,他的风采压过了当时游街的三十七岁状元。   那年京城贵女间流传着一句话:五千举子赴皇城,不及江郎一回眸。   那之后他四处游学,到大晟西境时,正值西胡来犯,他和周小将军一起,巧妙设计,连攻陷西胡两城,皇上大喜,封他为大晟最小的县候。   那年他才十六岁,已是朝野上下公认的未来朝廷栋梁。   不知何时,这个天才少年就泯然众矣了。   到底是何时呢,户部侍郎埋头细想,好像也就一年的时间?他想不太清楚。   具体如何泯然众人也不甚至清楚,他又仔细想,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原因,江怀黎恃才傲物,不通情理,不识抬举。   大晟不禁男风,百姓中不少娶男妻的。确实,世家大族中少有嫁儿子的,可这可是皇上赐婚,何况他嫁过去又不是做妾,是去做王妃。   他这样在殿外长跪不起,不是给皇上难堪吗,抗旨不尊可是死罪!   怪不得皇上对他越来越不喜。   “轰隆隆!——”   雷声轰鸣,抬头之间,雨水已经落到了脸上。   下雨了,雨水来得湍急,两个大臣忙走了。   江怀黎还跪在地上,衣裳湿了又干,此刻是彻底湿透了。   雨水打在腿上和脚上,一点感觉都没有,那里早就跪麻了。雨水压着长睫滚下,江怀黎抬头,透过一层模糊雨帘看向前方,大殿门依然紧闭,守在两边的太监一动不动。   雨又下了一刻,依然如此,被雨水笼罩的皇宫寂静而寒冷。   模模糊糊间,江怀黎感觉雨停了,抬头才看到是有人给他遮了一把伞。   江昭容来得匆忙,身上有雨水的痕迹,脸上尤其多,雨水沾湿眉头眼角,像是流过泪水一般。   “娘娘。”好久没开口,江怀黎的声音干哑低瑟。   雨伞更低了些,遮住了江昭容的脸,江怀黎看不清她的脸,只看到她的手在抖动,没多久,她扔下手中的伞,又推开宫女手中的伞,抚裙跪在了湿滑冰冷的地面上。   大雨磅礴,瞬间就打透了她的宫裙。   “娘娘,别……”   宫女和太监的尖叫压过了江怀黎的声音,守在殿外的太监终于动了,他们不会为了江怀黎冒惹怒皇上的风险,但圣宠正深的江昭容就不一样了,立即就有太监进去禀告皇上了。   “江怀黎真想抗旨不成!”皇上积了一下午的怒火,在听到江昭容也跪在外面后瞬间爆发,天子之怒联动雨天的雷霆,吓得禀告的小太监瑟瑟发抖,“去告诉江怀黎,他嫁也得嫁,不嫁也得嫁!”   发了一会儿火,他还是亲手拿了一把雨伞出去了。   皇上刚出来,跪在地上的江昭容就拉住了他的衣摆,“皇上,怀黎他不能、他不能嫁给澜王啊,求您收回圣旨吧。”   江昭容一直很得圣宠,又是四皇子的生母,自从她生下四皇子,皇上虽没法给她更高的位分,但也从没让她跪过任何人,此时见她这样跪地求他,非但没心疼,还更加生气了。   “连你也觉得朕做的不对?”他眼眸沉沉地看着她,冷冷地下了死命令,“这婚必须结,除非你们江家想反了。”   给她撑伞的皇上用力拽开她的手,抬脚走了。   江昭容瘫坐在地上,茫然地看向江怀黎,“怀黎……”   江怀黎立即:“怀黎在。”   江昭容是江怀黎父亲的堂妹,江怀黎该叫她一声姑母,她又是四皇子的生母,江怀黎同时是四皇子的伴读,从小到大,她给四皇子的东西,江怀黎定然也有一份。   尤其是江怀黎母亲去世后,堂姑一直如亲母,江怀黎也一直把她当半个母亲待。   “我早就说过,早就跟你说过。”江昭容不知是怒还是恨,手指抓进青石缝中,“你十五岁那年就该去参加殿试的,大晟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十五六岁入仕的,要是你现在已是朝廷的肱股之臣,皇上还会让你嫁给澜王吗?”   江怀黎张了张嘴,发现在烈日下跪的那几个时辰,不仅唇被烤干了,咽嗓也一样,他说不出话。   “都怪你,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,我一个深宫妇人的话不值听是吗?连你也看不起我是吗!”   “你知道你嫁给澜王意味着什么吗?”   江怀黎再也没说话,对于这种责怪,他已经麻木地习惯了。   这一年来,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,不管他做什么,不管做的如何,总能被揪出错处。看到的错处多了,就变成了厌恶,就变成了失去,不管曾多喜欢他,一个接一个。   一开始是父亲,接着是祖父、叔伯、恩师、妹妹、庶弟、皇上……现在到他的姑母江昭容了。   江怀黎眨了眨干涩的眼,不再出声,渐渐地也听不到声音,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进了耳朵,模糊一片,耳里,眼里,全世界都是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他被人向上拉了一把,看到父亲满脸怒容,才勉强听进声响。   皇上到底是不忍心江昭容被大雨倾淋,走后没多久,就命人把她送回寝宫了。   至于江怀黎,皇上说:“让江浩严来把他的好儿子带回去。”   江浩严又惊又恐地匆匆进宫,路上从小太监那里打听到了怎么回事,气得差点晕过去,要不是被拦着,他可能直接给江怀黎一巴掌了。   “我的话你听到了吗?你这个孽子,就是这样无视父亲的吗!”   江怀黎抬头看清他时,就听他说:“你是想害死整个江家吗!”   家仆不能进宫,皇上指名的是江浩严,怕再次惹怒皇上,江浩严没带其他家人进来,一个人进宫来接江怀黎。   他用力把江怀黎拽起,江怀黎的腿早就在这四个时辰里跪麻了,骤然被拉起来,腿和没知觉的豆腐一样用不上力,还跟针扎似的疼,他踉跄了一下倒在江浩严身上。   少年瘦削,但个子在那里,对一个有些年纪的文官来说,重量不算轻,江浩严也是一个踉跄,在瓢泼的大雨中走得好不狼狈。   周围的侍卫和太监要过来帮忙,好面的江浩严摆摆手,堂堂礼部尚书何曾这么丢人过,一进宫外的马车,马车就飞一般跑了。  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,江怀黎的堂弟江鸿。   “堂兄,你看起来很狼狈啊。”江鸿笑着打量着江怀黎,语气算不上尊敬。   其实他这话说的很心虚,外面大雨漫漫,一般人从雨中而来本该很狼狈,就如江浩严,但江怀黎和江浩严一样衣衫湿透却不见一丝狼狈。   湿透的衣服贴合身躯,一缕湿发贴着眼角蜿蜒而下,苍白的脸被雨水浸润,一场落雨反而激出了他平日里有意收敛的美貌。   一滴雨珠从睫毛滑落,他抬眸子看向江鸿,那清凌凌的目光,让江鸿觉得,别说他是腿麻了,就算他的双腿真真地废了,也别想在他身上看到一丝狼狈。   来看好戏的江鸿,对上他的眼,一下又想起那句到今年才没人再提的话。   五千举子赴皇城,不及江郎一回眸。   他咬了咬牙,恨这个世界没有整容的地方。   江怀黎一句话都没跟他说,江鸿维持着脸上的笑,“在青州的时候,听闻堂兄行事周全,面面俱到,今天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,难道是堂兄对我们心中有怨,想把整个江家拉下马?”   闻言,江浩严立即看向江怀黎,“怀黎,你真是心中有怨,故意抗旨顶撞皇上的?”   在江鸿的提醒下,他越想越有这个可能。这一年江怀黎什么都做不好,处处惹人嫌,家里人对他严苛很多,常有批评冷落,他心里确实可能有怨。   这件事也确实让江府受到牵连了。   听宫里的公公说,因这件事,皇上连江昭容都骂了,他自己就不用说了,“好儿子”三个字,足见皇上对他有多不满。   被雨大淋一场的江怀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凉,他知道此时在他父亲眼里,他做什么都有错,还是问:“难道我不该争取,就该乖乖嫁给澜王吗?”   “为什么不能乖乖嫁?我们已经无颜见人了,你为什么还要闹,还嫌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够是吗!”   作为礼部尚书,江浩严筹备过帝后大婚,筹备过皇子大婚,没想到有一天要给儿子筹备嫁妆,他都不知道明日该如何面对同僚和礼部的下属。   “你…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!”   好多人对江怀黎说过他变了,太多人说了,这种声音太多了,午夜梦回,江怀黎偶尔也会想他真的变了吗,被这么多曾经喜欢他的人厌恶是因为他变得不堪,再也不是从前了吗。   他一遍遍梳理自己做的事,对比从前和现在。   一旦清晨太阳升起,他便会清醒地坚信,不是他变了,是其他人变了,不知道什么原因。   江怀黎轻轻呼了一口气,问:“父亲,您还知道我叫什么吗?”   “什么?”江浩严莫名。   江怀黎:“您还记得当年怎么跟我讲我的名字吗?”   记得,江浩严还记得。   那是江怀黎三岁多的一个春日,他刚踏入家门,小怀黎就拿着一张纸飞奔向他。   纸上是小怀黎写的他人生第一首诗。   他看了后喜不自禁,江家重礼,可他还是没忍住把小怀黎抱起来亲了一口。他把儿子抱进书房,握着他的小手在那首诗下面题名。   “怀黎,你可知你名字是何意?”   小怀黎在他怀里抬起头,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   看着如此优秀的儿子,他胸中盈满骄傲和满足,眼里尽是期待,他字字有力地告诉他:“江,百年士族江氏;怀黎,心怀天下,不负黎民。”   不知道那个刚三岁半的男孩懂了没,他垂着小脑袋看自己的名字看了许久。   但知道,他一直记到现在。   江浩严的头隐隐地疼,像是有一片雾钻了进去,模糊迷蒙。   “不说澜王疯癫残暴。”江怀黎轻声说,少年瘦削的身子骨拢在泥泞的衣衫中,膝盖处的血渗了出来,在被雨水浸透的白袍上泅开朵朵血花,他唇上不见一点颜色,脆弱得好像随时会晕过去,“雌伏于男人身下,深陷于后宅之中,如何对得起我的名字?”   “江怀黎不嫁。” 第2章   【他可真执拗啊,现在还没放弃唤回爸爸的爱呢。】江鸿在脑海里,用意识跟自己的穿书系统说。   系统理性说:【江怀黎毕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宿主不要太小看他了。】   别说一个从小顺风顺水,被一群人宠爱着长大的天之骄子,就算是没受到那么多偏宠的普通人,在看到曾经喜欢自己的人,一个个开始冷落甚至厌恶自己,自己不管做任何事都只能被看出错,可能都早就崩溃了。   江怀黎却没有。   他们出现的准确时间是在江怀黎十七岁半时,这个世界二十岁弱冠,那时的江怀黎就是个少年。   他们第一个下手的人是江浩严,江怀黎最喜欢最倚重的人之一。   敬爱的父亲突然莫名开始厌恶自己,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支持自己,十七岁的少年只是安静低沉了一个月,很快就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,开始寻找原因,像现在这样试图把父亲变回原来的样子。   当然他一次次失败,但他好像从没放弃。   不只是父亲,他身边一个个人开始厌恶他误解他,他看起来似乎不见一丝崩溃,至少在江鸿见到时是这样的。   江鸿每次都气得不行。   【就他这个失去气运的主角?】江鸿狞笑一声。   他笑着插|入父子两人的对话,“我这个名字和堂兄的很像,父亲曾对我要说,要心怀鸿鹄之志。”   “可是,堂兄为何突然提到名字呢?父辈给我们的名字是怀有美好期待的,他们悉心养育栽培我们,我们不是更应该承担起身上的家族责任吗?”   江浩严品了品两人的话,脸上一片寒霜并失望,“江家给你多少,你心里自然清楚,只享给予,只为自己而活,不顾家族死活,怀黎,你竟然变得如此自私!”   江怀黎闭眼休息,不再说话。   他不是不愿意解释,以往他解释过无数次,都是白费力气,尤其是江鸿在时。   “你这是什么态度!”江浩严更气了。   “二伯消消气,堂兄被圣上骂了,心里自然不快。”   “圣上,唉……”   “二伯别忧心,回去先给皇上写个请罪的折子,禀明圣上您一定会好好筹备澜王和堂兄的婚礼,皇上不会怪罪您和江府的。”   “还是你贴心,幸好江府还有你。”   江府的马车在夜里跑得飞快,疾风骤雨一晃而过,雨声淅淅沥沥,两人的交谈声愈加清晰地传入江怀黎的耳中。   如果一个陌生人看到,大概会以为江浩严和江鸿才是父子。   马车刚在江府门口停下,一个红着眼的家仆就着急地跑了过来,“少爷!”   先下车的是江浩严,他不满地看了一眼那个家仆,拂袖走了。   第二个下车的是江鸿,他下车后没走,站在马车旁看着小家仆红着眼扶他家少爷下车。   江鸿心情愉悦地看着他们,他笑了一声,声音响亮,连路边的人都能听到:“恭喜堂兄要成为大晟历史上第一个男王妃了。”   他留下仿佛就是要说这句话,说完抬脚就走,被江怀黎叫住,“慢着。”   一直不怎么理会他的江怀黎喊他,江鸿立即就回头看了过去。   江府大门前纱灯火细,明亮又柔和地落了一身,江怀黎扶着小厮的手,依然长身玉立,他不紧不慢地说:“你不知道,你应该走在我身后吗?”   江鸿愣了一下,就是这一下,江怀黎已经走到了他前面,连同他的小厮。   江怀黎的爷爷是太傅,江怀黎的父亲是礼部尚书,江家历史上出过不少翰林学士,“礼”字几乎刻在门楣上了。   江鸿是江家旁支,又比江怀黎小,在江家确实要走在他后面。   再者,江怀黎的县候爵位是被皇上收回了,确实也没有通过科举这条路入仕为官,可在大晟皇子伴读也是可以领俸禄的官职,而江鸿科举都没参加过,连个秀才都不是,身上没有一官半职。   不管从哪里看,他都该走在江怀黎后面。   本该如此,江鸿却被气得黑脸。   江怀黎总是有这种本事,今天他本来是来看好江怀黎的好戏的,江怀黎这轻飘飘的一句话,反倒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丑。   “主角光环都没了,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。”江鸿咬牙低骂。   江鸿心中狠狠地想,江怀黎曾经被人喜欢,名动京城,只是因为他有主角光环而已。   这是一本名为《天晟》的小说世界,江怀黎就是这本小说的男主。   看小说是江鸿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,他书龄十几年,阅尽各种小说,从早些年的种马文、高干文,一直到看到近几年蓬勃兴起各类新兴题材。   这些年他看到的小说,主角多少都经历了些磨难和历练,讲究一个美强惨,只有这本《天晟》例外。   这个小说里名为江怀黎的男主出身于高门,从小到大顺风顺水,长辈宠爱,兄友弟恭,幸福美满。  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本小说不是传统升级流,而是那种主角家道中落,天之骄子跌落泥潭,于绝境中走上更高位,一路打脸一路爽的文,可他都看到中后期了,主角他妈的还在顺风顺水,一点波澜都没有!   没有一点波折,这是什么小说?   要说爽也没有多爽,什么广开后宫,一统天下都没有。   作者脑子有病?听说很多作者会把笔下的主角当成儿子,这个娘们唧唧的作者不舍得自己儿子受一点伤?   看到是个刚开始写文的小作者,不是什么书粉众多的大神,他当即就没顾及地在评论区喷了几十条,还发了负分千字写作指导,告诉作者,还不如让和他同名同姓的一个江家支系配角当主角,走升级流爽文路线。   然后他就穿进了这本书。   穿到了他说的同名同姓小配角江鸿身上,并有了一个可以精准抢夺主角光环的穿书系统。   来到这个真实无比的世界,真真切切地生活在这里,面对的江怀黎不再只是一个纸片人,而是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,这个人江鸿身边的人都喜欢他欣赏他,天天在耳边夸奖他,他对江怀黎不再只是对于小说人物的不满,慢慢变成了敌视和他自己不想承认的嫉恨。   敌视是正常的。   他认为,既然在他发表了那个写作指导后,转瞬穿到书中江鸿身上,那说明他说的对,他就是要在这个书中世界里,夺走原定主角的气运,变成新的主角,走他的升级之路。   江怀黎就是他升级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和隐患。   更可气的是,江怀黎他竟从未正眼看自己,一直高高在上。   他越是这样,江鸿越想把他踩进污泥里,看他失去所有的样子。   【看他还能笑多久。】江鸿站在门口,不知道想了多少画面,脸上的阴沉变成愉悦的笑,在脑海里跟自己的系统说:【来,让我们看看,下一个是谁。】   江怀黎在家仆江安的搀扶下向自己的院子里走。   他走的和平日一样,只是脸色苍白如纸,额头渗出一层细汗。   一个家仆匆匆跑来,对江怀黎躬了躬身,“少爷,老太爷让您今晚去祠堂跪着,好好反省反省。”   家仆口中的老太爷,是江怀黎的祖父江绍光,曾任太傅,现已告老出仕,但声望不减当年做帝师之时。   江怀黎猜到他今日行为,祖父也不会认可,可他没想到,他连责问也没有,直接罚他跪祠堂。   江安气得眼睛更红了,“我们少爷已经跪了那么久了,怎么能再跪啊!”   “你看啊。”他着急地拽着老太爷院里的家仆,“他在宫里已经跪出血了!”   家仆撇了撇嘴:“你跟我说也没用啊,我只是个传话的下人。”   江怀黎说:“去祠堂。”   传话的家仆走了后,江安还在激动地说:“少爷,你真的不能再跪了,我们别去祠堂了吧。”   江怀黎无奈:“谁说去祠堂就要跪?夜里祠堂没人。”   江安愣了一下。   江怀黎看着他红着眼怔愣的样子笑了笑,“去祠堂是好事,不然今晚不知道多少人要来我们院。你去找点吃的,我们今晚在祠堂好好歇歇。”   “哎!我把少爷送进祠堂就去。”想到少爷可能四个多时辰没进食了,江安也着急,可是他不放心少爷自己走。   江安有时笨笨的,但伺候人很妥帖,不到一刻钟,他不仅带来了热食,还有热水和药膏。   “少爷你吃,我先看看你膝盖上的伤。”他把一包热乎乎的枣糕放到江怀黎手里。   江怀黎坐在软垫上,伸出一只腿。   刚吃完一小块枣糕,感觉有一滴泪落在腿上,接着是第二滴、第三滴,江怀黎低头就看到江安正偷偷抹眼泪。   江安打小就爱哭。   江怀黎七岁时,江浩严带他去选书童,在一众机灵的男孩中,他看到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正在角落偷偷地哭。   从老板那里的得知,这个小孩老家闹饥荒,母亲哥哥都饿死了,他被父亲卖了。   江怀黎选了他当自己的书童,江浩严那时不太赞成,但是儿子喜欢,他只坚持了一下下就妥协了。   江怀黎把男孩带进了江府,并给他起名为安。   江安确实不够机灵,笨笨的,刚进江府时紧张畏缩,跟在江怀黎身后哪里都不敢去,十多年过去,他活泼了许多,哭得也没那么频繁了。   江怀黎已经很久没见他这么哭过了。   他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膝盖,其实不是什么重伤,概因他贴骨的皮肤太白,青紫和鲜血显得刺目,看起来很可怖。   “对不起少爷。”江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忙拿着热帕子擦掉他腿上的眼泪和鲜血,小心翼翼给他涂好药膏。   要收回手时,江怀黎抓住了他的手腕。   江安茫然地抬头看向他,“少爷。”   江怀黎很快就松开了手,笑了笑,安慰他:“没事,没什么大不了。”   “嗯,我知道。”江安把帕子放到盆里清洗,“就说今天这事吧,虽然老爷很生气,老太爷对少爷也不满,但还是有人站在少爷这边的。”   “少爷不知道,当时皇上只让老爷去,鸿少爷说不放心您,跟老爷一起去接少爷的。有他在,都没事。”   洗着帕子的少年,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他皱了皱眉,“刚才在门口少爷不该给他难堪的,都是一家人,有点过分了。”   江怀黎半垂的长睫忽地一颤。 第3章   江怀黎不只一次地想过,他人生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。   最初的异常,他能想到的,是从江鸿来京城江府时。   江鸿是江家在青州的支系子弟,是父亲堂弟的儿子,为了参加下一年的科考来京准备。   当晚的家宴上,他和往常一样吃饭,江浩严突然皱眉说:“若是和圣上一起用膳你也这么挑剔?看看你堂弟是怎么吃饭的。”   江怀黎有偏爱的菜色,对食材是有些挑剔,可是十几年他都是如此,突然被责骂,他莫名不已。   父亲从那句话开始,不断从他身上挑错,越来越严重,对他从失望到厌恶。   接着是祖父、叔伯、妹妹、四皇子等,每一个人厌弃他的同时都会更加喜欢江鸿。   江怀黎许久没说话,江安转头问:“怎么了少爷,我说错话了吗?”   他又皱了皱眉,“如果我说错话了,您就告诉我,不要这样什么都不说,那我怎么知道您在想什么呀?”   刚才拉住江安的那只手,在身后虚虚握了一下又松开,江怀黎垂着眼睫,在昏暗的祠堂里,没人看清他此时眼里的情绪。   江安又要开口时,他伸出另一只腿,神色如常地说:“还有这边的膝盖。”   “哦。”江安又开始给他清理另一只腿上的血迹,涂抹药膏,看起来和以往一样。   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后,主仆两人坐在祠堂里吃枣糕,江安絮絮叨叨又说了好多话,全是夸江鸿的,顺带指出江怀黎对比之下的不好。   江怀黎吃完,洗净了手,“我累了,早点睡吧。”   江安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声。   外面雨声沥沥,祠堂安静了一夜。   第二天,江安从地上醒来时,江怀黎已经不见了。   天还未亮,江怀黎趁着江府的主子们还没醒,悄悄换了衣服出门了。  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婚前最后一次出门,等他们醒了商议后,为避免他惹出其他麻烦,会禁他足。   天一亮,他就去明王府求见四皇子陶明。   大晟皇子年满十六后都会获封出宫建府,四皇子即明王,是江昭容的儿子,是和江怀黎关系最亲近的皇子。   半个时辰后,江怀黎才见到四皇子。   四皇子面容清俊,气质儒雅温和,他看起来刚洗漱结束,头发梳得整齐服帖,身披金黄色亲王蟒袍,威严的龙蟒和他温和的气质恰好中和,显赫而不凌人。   一见江怀黎他就说:“怀黎,你来可是为父皇给你和澜王赐婚的事?”   不待江怀黎开口,他便说:“抱歉,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。”   四皇子在江怀黎面前没有一点亲王架子,亲近的态度和以往一样,只是话里没有回旋的余地。   皇上赐婚的事已经传遍京城,他在皇宫惹怒皇上的事,以及皇上口中那个“反了”,京城各方势力定然也知道了,连江府都认了,没人会轻易为他触皇上眉头,扛上“反了”二字。   何况有意夺嫡的皇子。   江怀黎心中明白。   江怀黎:“我从小就是殿下的伴读。”   “你现在要拿这个来挟恩图报了吗?”四皇子笑得温和,只是笑意不达眼底。   “不是,给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伴读,殿下对我已然非常了解了。很早之前殿下就跟我说,我未来会出将拜相,成为大晟的栋梁,如果我嫁与澜王,成为王妃,此生再也不能进入朝堂了。”   不必明说,话里的意思两人都明了。   江昭容出自江家,是礼部尚书江浩严的堂妹,是前太傅江绍光的侄女,江怀黎又是四皇子的伴读,江家和四皇子天然地绑在一起。   江怀黎也心甘情愿地站在四皇子阵营,不仅是这一层血缘关系,还因他做四皇子伴读这些年,也非常了解四皇子,认定他是几位皇子中最适合的太子人选。   江怀黎是在说,他是四皇子阵营的人,在未来他会全心为四皇子图谋。   如果他不能进入朝堂,对四皇子来说也是损失。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。   四皇子听了却连脸上的笑容都没了,“还说你不是挟恩图报?怀黎,如果你真想助我,嫁给澜王为何就不能了?你不要忘了,澜王也是皇子,还是父皇最爱的皇子。”   江怀黎身体胸腔里那点热意一点点变凉,明白了四皇子的意图和选择。   澜王确实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。   他在皇子中排名第五,却是第一个获封亲王的皇子。   他因身体原因,从小养在温暖的封地,不在皇上膝下长大,但皇上月月赏赐,年年探望。   他疯癫残暴,暴戾恣睢,在封地胡作非为,皇上却从未真正罚他过什么,宠爱一如既往。   他恶名远扬,好男风,一直不是夺嫡的热门人选,可皇上对他的偏爱,偶尔也会让心思周密的皇子忌惮。   如果他娶了男王妃,几乎就没可能了。   江怀黎早就知道,这道赐婚圣旨,可能有夺嫡势力的促成,亲耳听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这么说,失望还是淹没了他,让他许久没能说出话。   四皇子眉毛皱了又舒,好像在压抑着什么,最终他脸上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,“怀黎,你是士家子弟,名门之后,又是皇上钦点的王妃,澜王定然不会像对待伶人那样对你。”   江怀黎站直身体,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,四皇子说不清那笑在他脸上的意味,如果他皇妹在这里,一定会把此时的江怀黎画下来,激动地在她圈子里传阅,可他只觉得这个笑让他很不舒服。   “殿下,在你心里,我为你鞠躬一生,还不如去压死一个没什么希望的澜王?”   四皇子压着声音,依然能听出其中的不满,“怀黎,你既从小是本王的伴读,就该知道本王这一路走来有多难,怎会说出这种话?”   被压制的不满倾泄出来后,愤怒也挡不住,“本王的身份有多尴尬,你不知道吗?你看看大晟历史上,后宫除了江昭容,有哪位诞下皇子还只是个昭容的!我这样,你让我怎么帮你?”   “怀黎你不能太自私只想着自己,你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。”   从明王府出来时,江怀黎拢了拢衣袍,抬头向远处看了看,到了日出的时辰,天上乌云密布,阴沉沉的,不知何处在下雨,他已经感觉到了浸骨头的凉意。   不远处的茶楼里,江鸿看着楼下的江怀黎笑得心情愉悦,【我就知道他成不了,这下他该放弃了吧,连他最有权势的皇子表哥都帮不了他了,他还能怎么办呢?】   系统:【宿主不要掉以轻心,按照江怀黎的性子,他可能宁愿逃出京城也不会嫁给澜王。】   江鸿:【那也行啊,那他就成了公然违抗圣旨的逃犯,他这辈子就算完了。】   他把玩着手里瓷白的茶杯,【他还怎么办呢,不嫁是抗旨,他就毁了,嫁给那个又疯又狠的澜王,他也毁了。】   【总结:江怀黎完了。】江鸿笑得开心极了。   系统觉得江怀黎没那么容易放弃,果然,江怀黎翻身上马,又去了下一个地方。   这次他找的是秦少傅。   最初是江太傅教导几位皇子,老太傅告老后,接替他的是秦少傅。江怀黎作为皇子的伴读,跟皇子一起读书,跟着皇子一起称他为老师。秦少傅也对他喜爱有加,往年每每提起他言语里尽是骄傲。   今日不用早起上朝,依然要给皇子们授课。   秦少傅准备出门时,江怀黎赶到,他没有耽误时间,直接掀袍下跪,“少傅,求您在圣上面前为学生求个情,准许学生参加完今年的殿试再跟澜王完婚。”   江怀黎意识到让皇上收回圣旨很难了,退一步,想求一个延后婚期,再徐徐图之。   圣旨上的婚期是半个月后,此时正是三月十五,殿试在秋天。   秦少傅当年也曾在东宫辅助太傅、太师等掌佐太子,也就是当今圣上,算是皇上的半个老师,大晟尊师重道,他的话皇上一定会认真听。   可是他却说:“怀黎,你这是在怪为师吗?”   “三年前你身为会元,为师不让你参加殿试,让你三年后再参加,你现在参加不了了,心里怨为师,让为师负责?”   江怀黎闭了闭眼,他已然知道了结果,还是说出心中所想:“学生没有。”   “那你这是何意?为师让你沉淀沉淀再入仕是为你好!这些年自问没有藏私,悉心教导你,你却这般……这般狼心狗肺!”   秦少傅走后,江怀黎过了好久,才双手撑地慢慢站起来,走出秦府大门时,额头上又出了汗。   举家上下,受宠的昭容,最有权势的皇子,颇有声望的少傅,都不行。   江怀黎已经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他了,也不知道该去哪里。   曾名满京城,一身清骨的少年,漫无目的地在京城游荡。   不知何时,天上又开始落雨了,他一抬头,自己竟来到了澜王王府附近。   澜王很小就到气候温暖的封地养病,江怀黎少有的见他几次,都发生在三年以前。   今年开春,澜王回京,皇上将这处京城数一数二的府邸赏给了他。   回京后的澜王,不因在天子脚下而收敛丝毫本性,前些日子,不知道一个伶官哪句戏词惹到了他,他忽然发疯,用鞭子把那伶官抽得浑身是血,要不是皇上赶到,那伶官可能就被他抽死了。   之前都是听人禀告,这次亲眼看到了澜王的疯癫暴戾,皇上意识到不能放纵下去了,终于痛下决心要管管这个儿子。   在澜王发疯后大病一场后,这个决心,最后变成了给澜王娶一位男王妃收收心。   众所周知,澜王好男风,对女人没兴趣,他虐待的都是男人,皇上便也没强迫他娶女子。   江怀黎在各种他现在也没理清的原因之下,于昨天接到圣旨,就成了这个男王妃。   正出神时,澜王府沉沉的大门被从内推开了。   江怀黎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马缰绳。   和京城其他府邸不同,自从澜王搬进澜王府后,澜王府经常大门紧闭,一副谢绝入内的姿态,阴阴沉沉的,不知里面的主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   两个小厮推开大门后,后面又有两个小厮抬着草席卷起的东西走到门口,将那东西扔到了门外。   草席在地上雨水中泅出一滩红色,草席动了动,散开一半,江怀黎才看清那是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,浑身□□的人。  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江怀黎,清冷苍白的脸终于被天上的乌云染了色,阴了下来。 第4章   雨越来越大,雾蒙蒙的细毛雨变成了雨珠子。   江怀黎隔着雨帘看到草席里的人艰难地挣扎,他翻身下马,撑开雨伞遮住那人。   草席里的人没有看起来那么惨烈,他还能动弹。一只被血糊住的眼紧闭,一只肿胀的眼眼皮颤动,正努力睁大,双手撑地,似乎是想坐起来。   江怀黎把他扶起来,一手撑伞,单手解开身上的披风,裹着那人裸露的身躯。   给他系披风细带时,两人靠得很近,那人半睁一只肿胀的眼,看清了眼前的人。   一把伞遮不住两人,江怀黎身上也被雨水打湿了,雨水从他后颈顺着脖子向下流,潮湿压着眉毛和眼睫,竟从他身上看出了低落和脆弱。   这可是,江怀黎。   他认识江怀黎。   他是一个唱戏的,每年最忙的就是科考那段时间,各地赶考的考生进京,茶楼饭馆好不热闹,他和爷爷每日奔走于各个茶楼之间。   最热闹的日子是状元、榜眼和探花游街时,那一日京城茶楼满座,大街上人头攒动。   状元过去后,他正要离开,忽然响起一阵比状元在时还要响亮叫声。   他应声抬头,就看到了对面茶楼二楼临窗而坐的江怀黎,清姿隽逸,侧脸高绝。   一听到叫声江怀黎就离开了,可是在那样的一天,那样一眼,真的很难忘记。   从周围人的讨论声中,他得知那是江府十五岁的小少爷,今年会试中压状元一头的会元。   那时他觉得他和自己云泥之别,此生不会有交集。   没想到此时他们湿漉漉地同在一把伞下。   有那么一瞬间,他甚至有种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可怜人的错觉,这错觉转瞬即逝,他意识到看清江怀黎到现在,他竟然一直秉着呼吸。他该是这样的人。   江怀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,他看向这个重伤之人,或许是被雨天影响,或许是雨水隔出了一个其他人看不到的小天地,他问出一个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问题。   “你可觉得我很讨厌?可觉得我是多管闲事?怪我看到了你的狼狈?”   那人好久没反应过来,“什么?”   他气若游丝地说:“怎么、怎么可能,您为何会这么说?”   即便这张脸鼻青脸肿,还沾了不少血,江怀黎也能看出他惊讶的神色不似作假。   未经思考的问题,让他有了意外收获。   他看着眼前的人敛眉细想,这一年他只关注他在乎的人,收到的也只有他们的不喜和误解。   其他人,尤其是陌生人和他不曾在意的人,似乎对他没有什么恶意。   这或许是一个他之前没注意到的突破口。   江怀黎给他系好披风后,站起来四处看了看,除了澜王府的人,四周没有其他人,马跑起来又太颠簸,重伤之人不宜坐。   他把伞放下,俯身把这个瘦骨伶仃的伤患抱了起来,“我送你去医馆。”   不只那人惊了,澜王府门口那两个扔人的家仆也惊了。   “谁这么大胆子,敢救被我们澜王府重罚的人?要不要喊住他?”   “你还喊住?你没看到那谁吗?”   “谁啊?”   “王妃!”   “哈?”   “我们王爷未过门的澜王妃!”   “嘶!——”   江怀黎把人送到最近的医馆,留下钱就匆匆走了。   他又来到了秦少傅的住处,府上管事看到他很惊讶,“小公子,您怎么又来了,老爷不在府上。”   “我知。”江怀黎提了提手中的茶叶和糕点,“方才惹少傅生气了,回去后越想越羞愧,买了些少傅爱吃的茶点特来给少傅道歉。”   如江怀黎所料,管事对他并没有成见,见他浑身湿透,衣摆上血迹斑斑,而外面的雨势没有变小的迹象,他把江怀黎带进了府,并让府里的小厮准备了热水。   小厮端着一盆热水进门,“小公子,您要沐浴吗?要是沐浴,我现在就去准备。”   江怀黎回头看着他,脸上露出一个笑,“不用,这盆热水就够了。”   这个小厮就是他来的目的。   这个宅院只是秦少傅为进宫方便买的临时住处,秦家只有他他自己住在这里,秦府在几里之外,他的妻儿子孙们都住那里。   秦少傅勤俭持家,这里只有一个厨子,一个小厮和一个管事老奴。   这个小厮不仅是秦少傅的书童,还贴身照顾他的生活起居,对秦少傅最为了解。   江府有江怀鸿在,不知道有多少是他的人,他已经在这件事上吃过亏了,想知道这些对他态度前后大相径庭之人的一些事,江府里不行,皇宫中麻烦,秦少傅这里的这个小厮最合适。   小厮把热水端到江怀黎面前,“小公子要净手洗脸?”   “不。”江怀黎掀开衣袍,把裤子卷到膝盖上,“擦一擦腿上的血。”   小厮看到他血淋淋的膝盖吸了一口冷气,他还以为江怀黎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,刚要张口问他怎么回事,想到早上他来时,直接跪在青石板上那声响,又闭上了嘴。   江怀黎自己把腿上的血擦掉,到膝盖那里停住了。   小厮立即:“小公子,我去给您请个大夫来吧。”   江怀黎摇头,“不想让外人知道。”   他嘴边露出一个苦笑,欲言又止。   小厮知道为什么,即便他不说原因,他太了解了。   如果让外人知道,少傅可能会误会,会以为小公子故意让别人知道他给少傅跪成这样。   他挠挠了脑袋,“那我去给小公子拿点药膏吧。”   他很快拿来一盒药膏,小心地帮江怀黎涂,一开始只敢涂伤口周围,要涂破皮的地方时,他紧张地抬头看了江怀黎一眼,那么大一块皮没了,涂上去一定很疼。   果然,江怀黎细长的眉蹙在一起,一层细汗覆在额头上。   “很疼吗?”他问了句废话。   江怀黎却摇头,“不算什么。”   小厮想到这一年听到的关于他的事,这可能确实不算什么,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。   “不要告诉少傅,我不想让他知道,再生出什么嫌隙。”江怀黎抬手又垂下,似是无措,茫然道:“我也不知道,怎么会这样,少傅为何这么憎恶我,是不想要我这个学生了吗?”   一年前小厮见江怀黎,那个众星拱月的小少爷何等的耀眼,何曾这样过。   “不是,小公子不要这么想,老爷其实不是……老爷还是很喜欢您的。”小厮摆手安慰他。   江怀黎抬眼,清润漂亮的眼里满是期待,“少傅对我的不喜,外人都能看出来,你为什么这么说?”   小厮看着他的眼怔了一下,“我就是这么觉得。”   他跟江怀黎说了一件事。   “有一天晚上,老爷半夜醒了,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,没继续睡,披着外袍走到书桌前写了很久的字。”   那天晚上他注意到油灯亮了,但老爷没叫他,他也就没过去,在对面房房间窗口看了一会儿,等灯灭了后,他就睡了。  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,他去收拾时,看到了那张纸,老爷醒后皱着眉头把那张纸撕了,但他一直记得上面的字。   满满一整张纸上,写尽了四个字:“怀黎无错”。   江怀黎眼眸微动,问:“还记得具体是哪天吗?”   小厮点头,“我记得,是二月初九的晚上,那天老爷回来发了好大的火。”   二月初九,皇上在稷学宫问政。   大晟皇室宗族子弟都在稷学宫读书,伴读们自然也在那里,皇上时常去那里考量皇子们的学习情况,不拘于文章才情,还会有一些时政问题。   江怀黎当时提出了一个对于镇压灾民造反的想法,被皇上大骂一顿,几位皇子同样厉声抨击。   皇上罚他面壁思过三天,他看向当时在场的秦少傅。   在那之前,江怀黎被家人莫名厌恶误解过,被皇上被四皇子责骂过,可是秦少傅一直和以前一般待他,他想知道秦少傅是如何想的。   那天,秦少傅第一次骂了他,和皇上皇子一样。   好像他说了一个多么大逆不道的想法,整个学堂所有人都在指责他。   “好久了。”江怀黎垂眸说。   小厮没明白他的话,“什么好久了?”   好久了。   他的世界混乱了好久了,他陷在这个窒息的泥沼里好久了,终于找到了一线希望,至少证明,他没错。   他是真的没错。   江怀黎没法跟小厮说,他正想换个话题时,秦少傅回来了。   两人忙收拾了一通,出门迎他。   管事已经告诉秦少傅江怀黎来登门道歉。   秦少傅一见江怀黎,又气了起来,“你就这样来道歉?来道歉连穿戴得体都做不到,不如不来!”   江怀黎想了想老师深夜起来,一遍遍写“怀黎无措”的身影,深吸一口气,“是怀黎错了,怀黎不敬师长,有负教导。”   又被责骂了两句,江怀黎才出来。   小厮送他到门口,江怀黎离开前说:“谢谢告诉我那件事,这对我很重要。”   “不用谢……”小厮摸了摸脑袋,“就当是小公子用烤地瓜换的。”   小厮名叫云意,年纪不大,今年才十五岁。   老爷四年前将他带到这个院子时,他才十一岁,远离生活好久的老府邸,困在这个新地方,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,难免有些很孤单。   就算公子们来这里,他也只能远远看着。   后来一个叫江安的书童,经常在公子跟少傅学习时来找他完,并每次都带够两人吃的烤地瓜和炒栗子等零嘴。   江小公子勤奋好学,在稷学宫下学后,还经常来找少傅学习,江安也就来得频繁,每次都带,他就有些担心。   有一天江公子跟少傅在房内读书,他们两个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吃烤地瓜。   云意小声问他:“你每月领多少银钱?这么花够吗?以后我分你一半吧?还有你每次都是什么时候买的,会不会耽误你家公子的事?”   江安扒着热乎乎的烤栗子,笑着说:“都是我家少爷叫我买的哦,我最爱吃炒栗子了,有次买炒栗子,少爷给我钱让我多买点烤地瓜和你一起吃。你放心,少爷给我的钱够我们吃一年哩。”   云意呆呆地捧着烤地瓜,他都不知道,江小公子怎么知道他喜欢吃烤地瓜的。   他自然不会跟主子们说这些,少傅也很少带他出门。   只有,他送客人出门时,会向街上卖烤地瓜的地方多看一眼。   云意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梨涡,他对马上的江怀黎说:“小公子,春天来了,都会过去的。” 第5章   从秦少傅那里离开后,江怀黎内心的想法更加坚定。   时间紧急,他没有停下,立即驾马向城门奔去。   他要去城外的尚云寺。   尚云寺是皇家寺庙,大晟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之一,这里的尚源大师是得道高僧,连皇上成员都对他礼遇有加,在大晟地位超然。   继父亲对自己态度大变后,祖父也开始如此,当第三个人,他的妹妹也如此时,江怀黎怀疑过,是不是有人对他用了什么巫术邪术一类。   他读书涉猎范围广,曾在一本奇闻异志中看过巫邪之术。   刚看到时,他是不信的,经历了这些后,他不得不想,是不是真的有,并发生在了他身上。   他私下请了巫师,可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。   听了云意的话后,他又一次确定,不是他变差了,也不是他身边的人自然地变了,而是受了什么影响。   现在他能想到,可能能解他惑的,只有尚源大师了。   “少爷!终于找到你了少爷!”   就在城门处,江怀黎看到了江安、江鸿和江家的几个护卫。   他天还未亮就从江家出来,已经过去快四个时辰了,他们确实也该出来找了。   他们定然以为自己会逃婚,最怕自己跑出京城,所以守在城门处。   他去不了尚云寺了。   “少爷,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跑了,你不知道我们都要急死了!”江安小跑过来牵住他的马,“你还想逃婚是不是?你怎么能这样!”   江怀黎神色淡淡地下马,不欲多解释。   江安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,“您一个不开心就跑了,想过老爷,想过我们,想过江家吗?”   “少爷不知道,我差点被打了,要不是急着找少爷,我现在一定躺在床上。”他的语气已经能听出怨恨了,“少爷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   江怀黎已经不想再听这些话,他从马上下来。   膝盖处的伤非但不见好,今日还更严重了,他下马的动作没那么利落,碰到了江安,江安“嘶”了一声。   江怀黎一顿,转头看向他,“胳膊上有伤?他们打你了?”   “没有。”江安立即把那只胳膊放到身后,“少爷快过去吧,家里人都急死了。”   江怀黎不信他的话,强硬地拉过他藏到身后的胳膊。   “少爷,你干嘛呀!”江安生气地向后躲,奈何他不敢对江怀黎用太大力气,还是被江怀黎拉住胳膊,掀开了袖子。   手腕上裹了几层纱布,上面没有明显的血迹,看起来不是什么重伤。   江怀黎问:“怎么弄的?”   江安:“不小心弄的。”   从小一起长大,江怀黎太了解江安了,他不善于说谎,每次说谎眼神总是乱飘。本要放开的江怀黎,又拉住了他的胳膊,解开纱布。   “少爷!”江安那张娃娃脸皱了起来,羞囧地瞪着他,真的生气了。   江怀黎却只盯着他的胳膊。   纱布缠了好几层,最里面一层还是有血的,伤没那么轻,幸好没有黏连,江怀黎可以掀开。   江安的字写得不怎么好。   他进府前一个字都不认识,但既然要给江怀黎做书童,自然得认字,江府的先生曾教过他一段时间,江怀黎读书间隙也会教教他,但他也就愿意认字了,不好好练字。   他说他又不用写字给人看,好好照顾少爷就行了。   到现在字也不好看,刻在胳膊上就更不好看了。   手腕到关节处,只有四个字,他一直不会控制字的大小,好像字小了就不会写了,每个字都大大的,在胳膊上亦然。   字大,伤面就很大。   趁江怀黎愣神时,江安抽回自己的手,转过身去。   江怀黎问:“什么时候刻的?”   江安:“昨晚梦游的时候。”   江怀黎:“梦游?”   “不是梦游是什么?”江安回过头,想到了另一个可能,“难道是少爷你给我下了迷魂汤让刻了这个,少爷是不相信我吗?我平日里还不够向着少爷吗?少爷还不满意吗?”   江怀黎呼了口气,想了想江安昨晚在胳膊上刻字的情形,把诸多情绪压下去。   有秦少傅的“怀黎无措”在前,依他对江安的了解,他很明白是怎么回事。   二月初九,他在稷学宫被所有人指责,秦少傅都看到了,那天他也第一次骂了他,态度刚转变的伊始,晚上他意识到了什么,写下“怀黎无措”来提醒自己。   昨晚他也被很多人骂了,江安知道那一天他过的有多难,也是江安第一次站在江鸿那边来指责自己。   昨晚他以为祠堂里一夜安静。   他不知道,在夜里的什么时间,江安起来,拿着剪刀在他拉过的手腕上,笨拙地刻下了“向着少爷”四个字。   以后他要是再拉江安的手腕,疼痛会提醒他,一定向着少爷。   他果然是个笨的。   见江怀黎已经下马,江鸿带着江家护卫走了过来。   他走在最前面,看到了江安胳膊上的字,那字写的丑,深一道浅一道,但都结血疤了,他还是认出那是什么了。   那四个血字把江鸿的眼睛都刺红了,【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都这样了江安还会为江怀黎在身上刻字!】   这一年,江怀黎有好几次把江鸿气得不清,系统没想到这次他比以往都要愤怒,这四个字竟然把他刺激成这样。   系统不懂。   系统:【宿主,你冷静点。】   江鸿没法冷静,【我不明白了,他都没有主角光环了,为什么江安还这样,宁愿伤害自己,也要向着江怀黎!】   系统冷静分析:【是因为宿主从未这么被人爱过?】   江怀鸿被这句话气得差点窒息时,系统又认真地补了句:【应该不止。宿主努力讨好也没被人这么喜欢过?】   江怀鸿差点被气死,【你到底是谁的系统!如果那些人都像江安这样不会出问题吗?】   系统静默了半天,边分析这件事,边安慰江怀鸿,【应该不会。】   【前面几个人都是盯着江怀黎找问题,依照内心深处幽微的想法,只能看到江怀黎的一身错误进而讨厌他嫉恨他,对他存有偏见。】   【这些人大多没有看到过,或者看不出很多人对江怀黎的不公对待,内心没有这个意识。江安是看到太多了,早在心里植入了自己不能这样对待江怀黎的意识,才会这样提示自己。】   【而且,没用。江安现在还是对江怀黎有成见。】   分析完这些,系统公正地指出江怀鸿的错误,【我之前就建议过宿主,不要这么激进,不要这么密集地让江怀黎众叛亲离。】   江怀鸿不甘地攥紧了手,刚穿进书中时,系统有两种方法帮他抢夺和压制主角气运。   一种是整体地慢慢抢夺江怀黎的气运,让江怀黎的气运一点点转移到自己这里来,这一方法自然顺畅,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,只是见效没那么快。   另一种是精准抢夺江怀黎的主角光环,具体说就是针对个人,把单个人对江怀黎的喜欢都转移到自己身上,主角光环包含了部分主角的气运,这个方法见效快,能快速让很多人讨厌江怀黎而喜欢自己。   系统建议他选第一种,他毫不犹豫,坚持选第二种。   江怀鸿不承认自己错了,【这种方法才是最有效的,江怀鸿的家人讨厌他,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皇上皇子讨厌他,他要嫁的那个残暴澜王也讨厌他,他这辈子就只能活在痛苦和折磨里了。】   【现在就差一个澜王了,澜王又没见过这些,想让澜王讨厌江怀黎太简单,他厌恶一个人可是会让那个人死的,一定没问题。】   江怀黎瞥见江鸿,不知道为何,他面容有些扭曲,发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恶意。   第一次,他认真地看向江鸿,少有地被他这么看着,江鸿兴奋了一下,露出一个恶劣的笑。   江鸿刚来京城的时候,小心翼翼,对江怀黎非常礼貌,讲究一个闷声发大财,慢慢积攒光环和别人的喜爱。   可即便他表面上对江怀鸿再礼貌再讨好,江怀黎也从来没正眼瞧过自己。   在抢夺主角光环的过程中,感受着越来越多来自别人的的喜欢,江鸿的态度逐渐变了。   在系统的提示下,现在他应该低调点,但他不想。   江怀黎收回视线,跟他们一起回江府。   回到江府后,他自然又被骂了一通,来自好几个人,并不出意外地被禁足了。   全江府的家仆护卫都被通知,大婚之前,不能让他迈出江府大门一步。   回到院子后,江安还在抱怨。   江怀黎听了几句,暂时打断他:“去把府里的大夫请来。”   “大夫?少爷怎么了?”江安问。   江怀黎:“膝盖又破了,让大夫带些消肿止血的膏药来。”   他是被禁足了,可他快要大婚了,身体不能出问题,江安闻言立即跑去请来了大夫。   大夫给江怀黎处理完膝盖上的伤后,江怀黎对大夫说:“给江安看看胳膊上的伤。”   江安愣了一下,似乎是觉得有点丢人,不想给带大夫看,但又实在疼,磨蹭了一会儿,还是把胳膊给大夫了。   “这……怎么弄成这样了。”大夫看清那四个字,撇了江怀黎一眼,嘴里的话转了个弯,“幸好我带了不少消肿止疼的药膏。”   江安胳膊上那一片入肉的字看着确实很可怕,不知他昨晚是怎么刻得下去的。   秦少傅写字提醒自己,江安在胳膊上刻字提醒自己,下一个人呢?   他好像也没有人了。   他身边亲近的,在意的,重要的人,全都在讨厌他,他都失去了。   京城之外或许还有,他戍守边疆的好友,他乾州的外祖,不知他们变没变。   江怀黎落在江安胳膊上,虚无散落的眼神又一点点坚定。   他知道他跟澜王成亲之事,目前没人能帮他了,而他又被禁足在家,很多事都做不了。   婚期在即,他好像走投无路了。   不,其实还有一条幽微之路。   江怀黎半阖眸细细地想,这一年他的众叛亲离始于父亲,始于江鸿来京,每一个厌恶他的人都更喜欢江鸿,很显然这一切都和江鸿有关。   在江鸿还跟他假装友善时,他就意识到了,以为是江鸿用了什么巫术,请了巫师也没找出什么,当时就不了了之了。   他不知道江鸿是怎么做到的,那些人短时间无法改变,他马上就被逼嫁给那个暴虐澜王。   如此种种,既然这样,不如直接从根源解决,解决江鸿。 第6章   江怀黎的院子外有人守着,天黑后,还是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房间。   给四皇子做伴读的几年,江怀黎知道他从六岁开始养自己的暗卫和死士,其他皇子应该也一样,皇上对此是默许的,有时候他还会送皇子一个两个。   在江昭容的叮嘱下,四皇子当时给了江怀黎一个暗卫,就是眼前这个,名叫江影。   江影已经在房间站了好一会儿了,江怀黎依然没说为什么叫他过来。   他坐在黑暗里,身披半身月光,侧脸清绝莹白,思考时习惯半垂眼睫,撑着一线轻浅月光。   主人不说话,暗卫就一直站在那里,陪他度过很长一段时间。   直到外面响起开门声,是江安起夜。   江怀黎视线移向窗外的江安,等江安回房后,他挥了挥手,“走吧。”   江影没问为什么就走了。   他看出江怀黎是思考过后做的决定,虽然他也有些好奇,江怀黎原本叫他来是做什么的,为什么又不让他做了。   他知道,这个清贵尔雅的会元,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,他为做过很多事。   他不让他做了,定然有他的考量。   第二天一大早,江怀黎去找江浩严。   江浩严天还没亮就起床了,现在正准备外出,“有什么事晚上再说,我今天很忙。”   他确实很忙,一般亲王大婚,婚礼筹备期要三个月,短了也要一个月,而澜王的大婚只有十五日,且已过去一日,整个礼部都要忙疯了。   稍微轻松一点的是,一般大型婚礼,他们礼部要新娘新郎两家跑,这次只要跑一家   ——但他情愿没这个便利。   江怀黎:“我想入宫给皇上请罪。”   江浩严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,“给皇上请罪?昨天的事?”   “对。”江怀黎说:“如果父亲不信,可以让江鸿跟着我。”   江鸿现在是江浩严非常信任的人,而且最爱跟着他进宫了,他已经见过皇上,去过稷学宫了,跟他一起去给皇上请罪应该不成问题。   果然江浩严同意了,而江鸿乐意至极。   江浩严正好要去跟皇上汇报澜王大婚事宜,他让两人在宫外等着,等他给皇上汇报完,就跟皇上提谢罪的事。   江鸿以为是江浩严信任他,有意栽培他,主动给他创造见皇上的机会,此时正心情大好。   江鸿:【要是能遇到皇后就好了,就又多了一个喜欢我的靠山。】   系统:【宿主小心行事,皇宫不比外面。】   每次都是小心小心,惊鸿觉得这个系统无趣极了,懒得再跟它说话。   他转头看向江怀黎,笑着说:“堂兄,连你来跟皇上请罪,二伯都让我跟着啊。”   江怀黎没理他。   江鸿已经习惯江怀黎这样,自顾自地,有点得意洋洋地说:“二伯这么依赖我真的好吗,你才是他亲儿子啊。”   “不过说起来,最近二伯好像对堂兄不太满意,跟堂兄很疏远的样子。”   就连小太监领他们去见皇上的路上,他还在低声说着乍一听没什么,实则戳人心窝的话。   江鸿说的很开心,就像好久以前,小学时,他得知班里一个男孩的爸爸不要他和妈妈,跟别人的女人跑了,从班里跟着他一路说到家门口,能连说好久,乐此不疲。   从宫门到御霄宫,要经过龙心湖,这是宫里,也可以说是全京城所有宫殿府邸中最大最深的一个湖,湖水幽深寂静,周围有走廊的围栏相挡。   走到湖边走廊中间时,江怀黎忽然停下脚步。   江淮疑惑地看过去,一个巴掌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。   “啪!”   江鸿和小太监都愣住了,他们都震惊于江怀黎竟然出手打人,还是在宫里。   “江怀黎,你打我?”江鸿不可置信地叫。   “我忍你很久了,别逼我,安静点。”江怀黎那张好看的脸阴郁紧绷,眼睛里黑沉沉的好像有什么即将爆发。   “所以你打我脸?”江鸿执着于这一点,这一巴掌何其狠,他脸都被打歪了,脸上火辣辣,自信心也火辣辣。   江怀黎轻笑一声,脸上露出了江鸿的最不能接受的鄙夷。   “江怀黎!”江鸿气冲冲地上去要打他。   小太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,两个拉扯中的人纷纷坠落栏杆,掉进了湖里。   “江公子!救命!救命啊!有人落湖了!”   江鸿掉落湖中的瞬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,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双手,即便他不会游泳。   可是他动不了,窒息感越来越强烈。   他被江怀黎用腰带勒住了脖子。   江鸿双手抓住脖子上的腰带,双腿不断扑腾,嘴里冒出一串气泡。   他睁开眼,努力侧头,看到和他半个脑袋交错的江怀黎长发在湖中散开,侧颜清隽秀美,细长的眼尾却一片漆黑冰冷。   【他要杀了我!他要杀了我!!!】   嘴里连气泡都发不出来了,窒息、疼痛、眩晕,濒临死亡的恐惧让江鸿溢出泪来。   他说不出话,只能在脑海里用意识拼命地,乱七八糟地对系统话喊:【快救我!他要杀了我!刚才他是故意的,他杀了我没事,他有主角光环,救我!】   江鸿明白了,江怀黎刚才忽然打他,忽然骂他,都是故意的,故意制造出他们吵架拉扯不慎跌入湖中的假象。   他选了走廊最中心的位置,这条走廊很长,他们正在走廊中间,侍卫不管从哪边进来都需要时间。   进宫不能带武器和可疑物品,他特意准备了一条坚硬的腰带。   他处心积虑就是要在这个湖底杀了他!   江鸿知道,一旦他死了,主角光环重新回到江怀黎身上,江怀黎根本不会有什么大事。   江怀黎好狠的心!   他不甘心。   他明明已经……   江鸿的意识逐渐模糊,他听到系统同样在紧张地大喊:【撑住!用力拉住腰带!现在主角气运在你身上,你会没事的!】   系统也很生气,生气的原因有他,【早就跟你说过,一定要小心主角,他可不像你生活在人人平等的法治和平社会,他可是上过战场的,你为什么不听?】   江鸿确实托大了,他的思维局限于他原本生活的世界,没真正适应这个奴隶制的古代社会,作为特权阶级的江怀黎平时就看不起自己,视他为草芥,他怎么没想到他会直接对他下杀手呢。   他意识到了这个书中世界的残忍,意识到了自己的妄自尊大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   他已经听不到系统的声音了。   他泪水四溢,在窒息痛苦中要放弃之时,脖子上的腰带忽然松开了。   几个侍卫游到湖底救了他。   “哎呀!终于救上来了,两位公子没事吧?这是怎么回事哟!”   江怀黎和江鸿都被从湖底带了上来,给他们领路的小太监匆匆跑过到不停咳嗽的江鸿身边,“哎呦,公子脖子上这是……”   他看清后顿时收了声,眼神一飘,说:“奴去叫太医。”   侍卫把他们两个带上来后,一个去禀告皇上,剩下的围在湖边和他们外围,怕他们再做出什么。   江鸿从水里出来后一直咳嗽,咳得满脸泪,脸上却露出劫后余生的嘶哑大笑,“哈哈哈!——咳咳——我没死哈哈哈!”   他痛恨地看着江怀黎,咳嗽终于止住后,声音低哑难听:“江怀黎,你想杀了我,但是你杀不了我哈哈!”   刚才濒临死亡的惊恐,此时大难不死的欢畅,恨意在大悲大喜之下变得疯狂,他坐在地上伸手抓住江怀黎的衣领。   两人靠着栏杆坐在一起,抓住衣领后靠得更近,江鸿扭曲的脸近在咫尺,湿漉漉的水反着光,他贴近江怀黎耳边,对这个差点杀死自己的人,猖狂地说:“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   江怀黎的脸看起来比江鸿的还要苍白,他不知道在想什么,抬起头时湖水顺着他下颌流下,显得很脆弱,可是他的眼神还是一如往常。   江鸿最恨他这种眼神,明明是他一直失败,他却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,永远不见崩溃。   “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你算什么东西,你只是主角的踏脚石工具人罢了!”   江怀黎眼神一动,透过湿漉漉的睫毛看向他,“主角?”   系统在江鸿大脑里喊:【宿主住嘴!】   这个时候的江鸿很难住嘴,但是刚才死亡的恐惧深深留在了他的体内,他到底长了教训,不再那么自大,只说:“对,我是上天的宠儿,不管做什么上天都站在我这里,跟我作对的人都没好下场,比如说你。”   江怀黎却抓住了“主角”这个词。   他从小到大看过不少戏,听过不少曲儿,在皇宫听过,在坊间也听过,不同风格类型。戏剧中有主角儿、配角、丑角和旦角之说。   主角这个词他知道是什么意思,一场戏剧中的人和事都围绕着主角发展,把戏曲的主角换成世界的主角,虽然离奇,但这一年多他经过的离奇的事也不少,大概能理解到一部分。   他研究江鸿大半年,很了解他,刚才他那句破口而出的话,不能全信,但绝不是空穴来风。   一滴水珠从眉骨落到他的眼里,他的眼眸湿润幽凉。   想到自己这一年来失去的所有,一次次的努力落于失败和无能,好多次看到希望又陷于绝境,他笑问:“就因你是主角?”   江鸿被他的眼神震了一下,想回答时,小太监和侍卫跑过来了。   江怀黎在宫中差点杀了江鸿,这件事很严重,江绍光、江浩严和江家另外两个在京为官的长辈都来了。   皇上已经从侍卫和小太监口中问清了是怎么回事。   他们来时,江怀黎跪着,江鸿捂着脖子委屈地站在一边,嘶嘶哑哑地叫了他们一声。   皇上阴沉着脸不说话,他身边的李公公简单地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。   他们还没从这件事中反应过来,皇上听着听着又怒了,把手边的茶盏砸到几人脚边,“你们江家养的好孩子,在宫里就想杀自己堂弟,是一点不把朕放在眼里啊!”   四人扑通跪在地上。   皇上的呼吸很久没缓下来,他们的头也不敢抬起来。   最先开口的是江绍光,江怀黎的爷爷,他是江家最有权威的人,他沉声说:“江怀黎不敬圣上,残害手足,罪大恶极,但凭皇上处置。”   江怀黎手指一颤,跪在原地没有动。   “父亲?”江浩严惊讶抬头,觉得不妥,江怀黎毕竟是他儿子,万一皇上真的处重刑怎么办。   “你还想替这个孽障求情不成?他可是连同族兄弟都下杀手的人,还是在皇宫里!”江绍光愤怒地说:“我没有这样的孙子!”   江家另外两个长辈,一个是江怀黎的大伯,他寒着脸给皇上磕了个头:“父亲说的对,怀黎无法无天,不能不罚。”   另一个是江怀黎的堂叔,在大理寺任职,他义正言辞地说:“不能因他是我们江家人就有所偏袒,如果偏护了这样的人,我们江家也门楣无光,还请皇上严惩。”   江浩严被三人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他也磕头,对皇上说:“臣教导无方,无颜面对圣上,但凭皇上处置。”   “你是不是想让他死!”忽然响起一道愤怒凌厉的女声。   “贵妃娘娘,昭容娘娘。”   江鸿开心得不行,没想到不仅江家最有话语权的四个人都来了,连贵妃和江昭容都来了。   要知道,江昭容可是江怀黎这是世上除了母亲之外,最敬爱的女人,让她一起来审判江怀黎,可太秒了。   而贵妃,他早就想解锁了。   质问江浩严是不是想让江怀黎死的是江昭容,她情绪激动,细长的手指指向江浩严,又指向另外三人,“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嫁给澜王给江家丢脸,还不如死了好?”   谁说没这个可能呢。   江鸿兴奋地看着面前的局面,他觉得江昭容说出了至少两个人的想法。   他可太知道了,书中说江家文礼起家,百年士族,是大晟所有士族中最重门面和清誉的。   江怀黎本是这一代中他们的重点栽培对象,可以说是江家门面,现在却要嫁给澜王当男妻,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,可能还真不如在没嫁之前就死了。   阳春三月,皇宫御花园百花盛开,烈日昭昭,如一副生机和温暖凝成的画作。   江怀黎一人跪于其中。   父亲、爷爷、叔伯、皇上、江昭容这些江怀黎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,在这里审判他,互揭内心对于他的恶意,甚至希望他死。   江怀黎一动不动,眼睛半阖的弧度比平时深很多,几乎就要闭上了。江鸿终于,终于在他身上看到外露的悲伤。   他怎么能不兴奋。   他跟系统说:【活该,他竟然敢杀我,他终于崩了哈哈哈!】   江昭容还在质问江浩严,当她说出那句:“就像当年的我一样。”   皇上终于冷下了脸,“江昭容,注意你的言行。”   贵妃忙拉住她的胳膊,劝道:“妹妹千万别胡说。”   她又看向皇上,笑得明艳又妩媚,“皇上别气,您别听几位江大人的气话,这不是兄弟俩的打闹吗?江公子还有十多天就要跟澜王大婚了,这……”   皇上没说话,他端起李公公新端来的茶,慢慢喝,不知道在想什么,一杯茶喝完都没开口。   系统盯着皇上看了一会儿,又看向江怀黎。   江怀黎微垂头,眼睛已经睁开了,视线落在前方和皇上一步远的地方。   浓密的柳枝在风中摇曳,树叶在他脸上落下斑驳晃动的影子,光影交错之间,他褪去诸多情绪的眼里,幽深而沉静。   系统没有心脏,却忽然有种心猛地一跳的感觉,【宿主,我们被骗了,江怀黎根本没打算杀你!】 第7章   【怎么可能,他就是要杀我!】   江鸿下意识反驳,他不信,在湖底瞥向江怀黎那一眼的恐惧还在,绝不会假,江怀黎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。   系统:【如果他想杀你,都不用自己动手,你忘了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杀手。】   江鸿:【他意识到任何来我这里都会变成我的人,连江安都一样,何况是他的杀手,那是他保命用的,不会轻易用到我这里。】   系统:【就算他真的意识到这一点了,要自己动手,他也不会在皇宫动手,这么明目张胆地,多给自己增麻烦。他可以在江家动手,他甚至可以在进宫的路上,在马车里趁你不备一刀捅死你。】   江鸿迟疑了几秒,【那是因为,之前他没这个想法,进宫这一路我一直说他,他爆发了,发怒要杀我。是的,一定是这样,他打我脸的时候说忍很久了。】   系统:【那是他故意说的!你以为他是你吗,他心性坚定,不会这么容易被你激怒,何况他选了地点,腰带看起来也是提前准备好的,他是有备而来。】   【用你来演一场戏,摆脱这场婚姻。】   江鸿愣了一下,看向皇上,皇上还是没开口,显然是犹豫了。   系统:【皇上是在澜王发疯打人后,给他安排的这场婚事,除了别人的促成,皇上一定也想过,要选一个合适的人来让澜王收敛一番,江怀黎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。】   【皇上看中了他的才情修养,可现在看起来,江怀黎被赐婚逼疯了,竟敢在皇宫里对堂兄下毒手,逐渐趋同于澜王了,哪里还合适?】   【皇上大概也会想,继续逼迫江怀黎,等婚后,会不会对他儿子下手?】   江鸿差不多接受了这个事实,他发现比起江怀黎处心积虑杀他,江怀黎只把他当一个演戏工具人更让他不忿。   江鸿:【书里的皇上不是笨蛋皇帝,他难道想不到江怀黎是在演戏吗?】   系统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发展出人类的感情了,它竟然很想叹气,【原本是的,但是他对江怀黎的喜爱转移到你身上,只剩下厌恶和偏见,相当于对江怀黎带有一层负面滤镜,会自动放大他身上的问题,可能真的觉得他变得这么暴躁冲动了。】   系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。   系统:【就算皇上想到了,江怀黎这么做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,皇上不会顾忌吗?】   江鸿还是不愿接受,他看向江怀黎,【他竟这么决绝,他不怕皇上真重罚他吗?】   系统:【我都跟你说了,他没打算杀你,没杀你能严重到哪里。不过,他确实决绝。】   系统也看着江怀黎,他们刚来时,江怀黎眼睛里还能看到少年纯真,那是一直顺风顺水,被好多人宠出来的。   短短一年多,他眼里就多了些沉沉的东西。   他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。   他也成长成了更令人……令系统说不清的样子。   系统:【就怕……】   江鸿:【怕什么?】   系统:【就怕他太决绝。以前不管怎么样,他没有放弃他的家人,今天他们说这些话,连让他死的想法都被揪到台面上来了,他要是彻底寒了心,没了束缚……】   系统没说完,皇上终于开口了,一人一系统立即看向他。   皇上垂头看着江怀黎,慢条斯理地说:“冲动易怒,行为猖狂,这段时间就到尚云寺清修吧,在佛门香火里抄抄经书,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行为。”   他没说大婚的事,也没说以后要不要处罚江怀黎,一句话轻飘飘地结束了这场闹剧,让几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。   大概是观后再决。   皇上按了按额角,向前挥了下手。   一个简单的动作,不可反驳地暂时结束了这场闹剧。   几个人不敢多留,立即在李公公的指引下退下了。   有一位公公和几个侍卫跟着他们,是要带江怀黎去尚云寺,所以这一路他们没说什么话。   大概就算没人跟着,经历了刚才那一场,此时可能也无言。   公公和侍卫在江怀黎院门口等着,只给他一炷香时间收拾衣物。   江鸿还是没忍住,跑到他房中问他,他没问那么直接:“你这样就不怕再也不能入朝为官吗,你不是要对得起你的名字吗?”   江怀黎转头,少有的在江鸿面前笑,“心怀天下,不负黎民,或许是要在朝堂中,但谁说一定要入朝为官?”   江鸿愣了一下,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。   还有,他竟然说可以不入朝为官。江家人个个三岁开始识字,哪个不是为入朝为官寒窗苦读的,考功名是他们从小奋斗的目标,比他世界的高考还要夸张。   江怀黎可是其中的佼佼者,可以说从小就是全京城“别人家的孩子。”   在朝堂,不为官。难道,他愿意做哪位府上的小小幕僚?   江怀黎带着换洗的衣服和几本书走了。   走到门口,他停下了。   他在那里站了几息,转头看过来。落湖后,他身上也有凌乱的痕迹,一缕头发垂落在脸旁,模糊了侧颜的轮廓,“在你那里你是主角,在我这里我也是主角。没人是配角,我亦不是你的工具。”   江鸿神情紧绷,脑内问:【什么意思?他知道了什么?难道他知道自己是主角了?】   系统:【应该不是,他的意思是他的人生他自己做主。】   系统毕竟不是人,不能深刻了解人类的内心,补了句:【大概。】   江鸿再要说什么时,江怀黎已经坐上了去尚云寺的马车。   没有提前跟尚云寺打招呼,江怀黎也非常顺利地住进去了。尚云寺最初本就是皇家寺庙,对外开放,但一直享受皇家香火,有专门的皇家寮房。   把他送到尚云寺后,小公公就离开了,但几个侍卫还在,他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尚云寺内。   等公公离开后,江怀黎脸上的不忿全然散去,变回了平日里的平静。   换洗之后,他立即出门了。   皇上没有立即把他关进大牢,他有些失望。如果皇上把他关进大牢,大概就是放弃让他做澜王妃了,关进大牢说明他有罪,进过大牢的犯人没资格当王妃。   皇上只不清不楚地让他到尚云寺清修,说明皇上也在犹豫,他前面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。   不过,也有意外之喜。昨天他本来就想来尚云寺找尚源大师,无奈在城门被堵住。   寮房和寺中师父们住的僧舍一东一西分隔两院,没人限制他在寺内行走,江怀黎一路顺畅地来到僧舍处,找到一位僧人说明来意。   僧人告诉他尚源大师本月不见外客。   如果是一年前的江怀黎自然就走了,一年来吃了不知多少闭门羹的他,此时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,再次争取:“劳烦师父帮我通传一声,前日圣上为我和澜王赐婚,我心中焦急,想请尚源大师解惑。”   佛门净地,这里的僧人一心修行,可能不知道京中八卦,但他们享受皇家香火,一定知道澜王是谁。   果然那僧人略显惊讶地看向他:“施主是?”   “江怀黎。”   “江施主稍等。”   约莫一刻钟,那僧人回来了,他跟江怀黎说:“抱歉江施主,尚源师祖本月确实不见外客。”   江怀黎没灰心,他看到了僧人手里的信封。   那僧人笑了笑,将没封漆的信封递给他,“尚源师祖给您的。”   江怀黎接过信封,道了谢。   还没走远,他就打开了信封,里面一张信纸,上面只有一句话:“气运将尽,枯木逢春。”   这句话看似不难理解,江怀黎隐隐摸到话里的意思,但又不甚透彻。   “气运将尽”是能对应上他举步维艰的现状,“枯木逢春”又指代着什么?是说他今天这件事做的对,皇上会放弃让他嫁给澜王吗。   江怀黎再度回头,那僧人已经不在了,大门紧闭。   江怀黎只好回去。   尚云寺的寮房清幽朴素,江怀黎住的这一间,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菩提树,古树枝条茂盛,肆意延伸到窗口之上,在书案上留下一片片卵圆的叶影。   没有混沌的纷扰,江怀黎身披一件素青的宽松外袍,坐于书案前,看着尚源大师给他的八个字,垂眸思索。   他把最近发生的事缕了一遍,再看这句话。   尚源大师这八个字,几分真?   为什么会气运将尽?   他又想到江鸿口中的主角,难道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是最有气运的人,其他人不能比他更有气运,所以他遇到江鸿,气运渐失,而江鸿顺风顺水?   枯木逢春到底是不是指,他不会再和澜王成亲了?   如果不是,那要如何枯木逢春?   江怀黎百思不得其解,便不再劳心伤神,决定明天再去请教那位僧人。尚源大师不见外客的态度很坚定,但从听那位僧人叫他为师祖,师承一脉,或许也能为他解惑。   可惜,江怀黎又一次没机会了。   第二日,江怀黎上午上完香火,抄完佛经,下午刚要去找那位僧人时,宫中来人了。   他只在尚云寺待了一天,就被接回去了。   江怀黎问来接他的人:“请问公公,皇上为何让我回去?”   不是什么秘密,那太监说:“恭喜江公子,是澜王殿下醒了。”   江怀黎一怔,脸色微微沉了下来。   前天皇上刚赐婚,莫名其妙病倒的澜王今天就醒了,对皇上来说这是个好征兆,澜王一醒叫召见他足以证明,但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。   他几乎是破釜沉舟的努力可能真的要白费了。   江怀黎直接被带到了宫中,三天他在宫中跪了三次,这次他跪的不是殿外,而是御霄宫。   御霄宫是大晟历代帝王批改奏折、召见群臣的地方,宫殿设有书房、休息室、茶亭、花园等一应俱全,是缩小版的大晟皇宫。   书房正对着小花园,江怀黎就跪在这里,对面皇上正批改奏折,李公公小声跟皇上说了一声:“皇上,江公子到了。”   皇上“嗯”了一声,并未抬头,继续批改奏折。   半个时辰后,另一位公公说:“皇上,该用晚膳了。”   皇上像是这才想起江怀黎跪在外面,他放下天子朱笔,问道:“在尚云寺反思一天,可知道错了?”   江怀黎:“怀黎昨天就知道错,但难以控制。”   皇上:“你是说,朕白让你去尚云寺一趟了?”   江怀黎思忖几息,回:“没白去,我去找尚源大师问了姻缘。”   皇上不像昨日那般盛怒,他说话很慢,每一句话都留给人揣摩的时间,“朕赐婚,你去问姻缘?尚源的话比朕的可信?”   江怀黎:“不敢。”   皇上喝了口茶,问:“尚源大师怎么说?”   江怀黎说:“尚源大师说怀黎气运将尽。”   皇上听明白了江怀黎的话外之音,他起身走到江怀黎身边,冷笑了一声,“在这里跪着吧,朕倒要看看气运没了是什么样。”   皇上去用晚膳了。   天快要黑了,御霄宫的宫女们穿梭于走廊,点亮一盏盏宫灯,悄无声息。   江怀黎一人跪在小花园里,来往的宫女太监们都像没看到他一样。   江怀黎已经习惯如此,正因习惯跪在皇宫被无视,所以那道视线刚落在他身上时,他感觉到了。   过了一会儿,感觉那视线还没离开,长发竖直垂于后背,不见一丝弯曲的江怀黎转头看向门口,对上了深深的注视。 第8章   天还未黑,走廊一步一宫灯,御霄宫温亮如日中。   门口处有人披着一身红色缎平金绣勾莲亲王袍,脸色苍白,眼眸漆黑,正倾神看着他,眼神有些奇怪,很难辨。   当他看过去时,那人转过身,靠着门呼吸,胸腔细细起伏。   江怀黎认出了那人,即便上次见面是三年前,他看起来变了很多。   五皇子陶澜,澜亲王。   皇上让他嫁的人。   江怀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此时看到他,微微愣神之间,陶澜已经向这边走来了。   太监宫女纷纷向他行礼,他走得很慢,大病初愈,身子骨在稍显宽松的红色莲袍里更显得瘦削,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时,衣袍层层散开。   江怀黎微微紧绷,之前他和澜王见面,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,以士族子弟和皇子亲王的身份。   澜王的恶名早年就有,他心中对澜王不喜,但他于自己是无关之人,这不喜的情绪也不浓烈,世间大奸大恶之人无数,他犯不着对每个都拿出真情实感相厌,因而那几句话客套而平淡。   现在不一样,两人之间有了一道赐婚圣旨。   一只手伸在自己面前,那只手羸白修长,处处透着养尊处优,“起来吧。”   江怀黎并未抬头看他,只说:“圣上罚跪,不敢起。”   “哦。”澜王收回手,能感觉到视线依然落在他身上,打量了片刻,他问:“被欺负了?”   江怀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便没回答。他从来没想过讨澜王的欢心,即便真的被逼嫁给他。   澜王觉得自己无趣冷淡最好,他在婚前和那些人一样厌恶自己更好,说不定他自己会去找皇上拒婚。   眼前的黑色靴子移动了两步,那只手又伸了过来,许久没放下。   江怀黎终于抬头看了过去,澜王只把一只手给他,脸转向别处,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狭长的眼尾,浸在苍白之中。   “你拉拉本王的手,就没人能欺负你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?”   听闻澜王有疯病,喜怒无常,时常发疯,做出些正常人不能理解的事,说些常人觉得奇怪的话。   江怀黎无视了他的手和他的话。   跪在小花园中的人,白衣散地,长发垂腰,脊背挺直,下垂的睫毛上落了一层灯光,一副仙人之姿,凡人勿扰的模样。   “你、你不要太过……”他的语气不知为什么忽然变了,变得愤怒凶狠,“你大胆!本王两次伸手给你你都不拉,你不知道多少人想拉本王的手,本王都不给拉!”   御霄宫的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,大气不敢喘一声。   前段时间差点被澜王打死的伶官就是宫里的,皇上身边不少伺候的人,那天都看到了澜王长鞭溅血的残暴模样,那伶官的惨样足以入噩梦。   江怀黎心道,果然。   “你不相信本王的话,你是不是以为本王是个疯子,是个暴怒狠毒的疯子?”陶澜垂眸看着他,冷笑了一声,“是的,本王就是个狠毒的疯子,等本王把你娶回澜王府,就把你关进小黑屋,天天打你,日日折磨你!”   小花园响起一道吸气声,不知道来自谁。   反正不是江怀黎。   他神色不变地跪在原地,月亮还没出来,脸上就有了一层月色,轻白而寒凉。   不知是不是澜王吵到了皇上,他从不远处向这边走,问:“是谁在那里吵吵闹闹?”   江怀黎垂眸,他知道这件事又要怪在自己身上了,即便吵闹的不是他,何况他还惹怒了这位澜王。   他已经逐渐要习惯,还是难免心累。   陶澜说:“是我在吵闹。”   皇上走进小花园“咦”了一声。   江怀黎等待着皇上的责骂。全京城都知道皇上有多溺爱这个儿子,他主动承认错误,皇上非但不会怪罪他,反而会成为皇上责骂自己的另一个触发点。   皇上许久没说话,江怀黎跟着微微紧绷。   “尚源大师是得道高僧,大婚当前去找他看姻缘是人之常情,朕方才为何要罚怀黎?”   江怀黎身形一僵,不敢置信转头看向皇上。   直视龙颜是不敬,以前江怀黎可以,现在江怀黎如果直视龙颜一定又会被责骂,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。   从皇上第一次无端当着众人的面骂他,已经过去了十月有余了,这段时间皇上对他只有不满和误解,从来没说过一句那哪怕温和的话。   不只是他,太多人了。   他们坚定地厌恶着他,没有改变的可能。   这是这一年来,江怀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,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。   他屏住呼吸,紧紧盯着皇上,确实在皇上脸上看出了不太明显的困惑。   陶澜冷哼一声,“谁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呢,就像现在,知道……这人没错,还让他跪着。”   “你这是什么态度。”皇上轻斥了陶澜一句,对江怀黎说:“起来吧。”   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立即过来扶江怀黎,膝盖这两天跪了太多次,江怀黎起得没那么顺畅。   皇上看在眼里,对江怀黎说:“早些回去歇着吧。”   “谢皇上。”江怀黎站直身体。   有个小太监上前说:“奴才送江公子。”   江怀黎走了几步,又回头看向皇上,眼神里有些不确定,又有些其他东西,皇上对上他的眼神,竟感受到了部分他的心情。   他撇开头,对李公公说:“夜里凉,去拿件朕的披风给怀黎披上。”   李公公惊讶了一瞬,立即去了。   江怀黎披着皇上赏的披风向宫外走,一路都在想皇上的变化。   这难道就是尚源大师说的枯木逢春?   为什么皇上突然对他的态度变了,是因为他去了一趟尚云寺,被菩萨保佑了?   送他出来的小公公见他一路敛眉无声,以为他在担心澜王,那句关进小黑屋,天天打,日日折磨,谁能不害怕啊。   他又看了一眼江怀黎身上的披风,李公公给拿的自然是皇上从未穿过的,没有龙纹的披风,白色披风简简单单,只有衣摆处绣了仙鹤和祥云,可明眼人一看祥云中的一抹明黄,便知披着这披风荣宠如何。   他笑了笑,温声细语地安慰江怀黎:“江公子不要忧心。”   “您不知道,澜王一醒就吵着要见您,圣上怕他身子撑不住,他又闹得凶,圣上才令人请您进宫,澜王在宫内等了您好几个时辰,身子撑不住睡了一会儿,说那些话,说不得是有些起床气呢。”   江怀黎对这些事不感兴趣,还是“嗯”了一声,“谢谢公公宽慰。”   说话间,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。   今天下午本该在尚云寺的江怀黎直接被带进了宫里,江家几个人不知是什么情况,一直在宫门口等着,有来看好戏的,有怕皇上怪罪的。   一看到江怀黎出来,江浩严就厉声质问:“逆子,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?”   江鸿也想问什么,被送江怀黎出来的小公公打断,“天不早了,几位大人不要聚在宫门,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   皇上身边的人,没人愿意得罪。   江浩严拱手感谢,给小公公塞了一块玉牌,想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,那位小公公把玉牌推回去,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,“好着呢,江大人。”   说着话,小公公抬头看到江怀黎正要上车,忙上前扶了一把,又躬身提起垂下的披风下摆,恭恭敬敬放在马车上。   宫门灯火通明,下摆处祥云中的明黄晃人眼眸。   江浩严、江鸿,甚至连车夫都愣住了。   谁都知道,在大晟,有几个颜色未经允许是不能随便穿的,明黄色就是其一,专属于皇上。   因为震惊,坐上马车好久,江浩严和江鸿都没说话。   两人以为皇上把江怀黎从尚云寺召进宫,是想好了怎么处置他,最轻也是责骂一顿,关到哪里反思,严重了,直接把他关进大牢也是可能的。   他完好地回来了,身上还披着皇上的披风。   江浩严问:“你怎么披着圣上的披风。”   江怀黎说:“皇上赏的。”   江鸿在脑海中问系统:【怎么回事?皇上怎么可能赏他?】   系统一直在江鸿脑海里,它也不知道皇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,【不应该啊,是意外吗?】   江鸿有些不安,烦躁不已,看到那披风上的明黄格外刺眼,即便在脚边暗处。   “堂兄,即便是圣上赏的,你也不该这样随便穿着。”   江浩严见披风下摆上代表皇上的明黄祥云都垂地了,散落在脚上,顿时皱眉,“你这是大不敬,怎……”   他的话被马车的晃荡打断,外面传来阵阵马蹄声。   不等他问,一道过于响亮的声音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。   “澜王车架,闲人退散!”   一听是澜王,不用江浩严吩咐,车夫自动让位,他们的马车停在了路边。   然而,澜王府的马车也停下了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澜王府的马车都没动,车夫不敢擅自决定,问江浩严:“老爷,这,怎么办?”   澜王喜怒无常,行为不能用常理推测,江浩严说:“既然澜王府的车不动,那我们先行。”   江府的马车先走了,澜王府的马车跟在他们后面,安安静静,没出现什么意外。   江浩严松了口气,看向江怀黎,“我方才说什么来着?”   江怀黎还没开口,江鸿先一步说:“二伯,您刚才说,堂兄把皇上赏赐的披风垂在地上,是对皇上的大不敬,要是让皇上知道了,又……”   “又”什么他没说,显然在引导江浩严自己想象。   江浩严摆摆手,“皇上在夜里赏给怀黎,自是怕怀黎冷,让他披着,他要是不披才有问题。”   江怀黎顿时抬眼看向江浩严。   江鸿愣了一下,焦急地问系统:【你看到了吧,一定出问题了,江浩严也开始不对劲了!他在向着江怀黎!】   系统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,【不该是这样的。】   江鸿:【你除了说不该,还会什么?】   系统:【你除了暴躁焦急还会什么?】   江鸿脸色忽然难看的可怕,江怀黎心情也不平静。   只有江浩严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,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,“澜王怎么跟我们来这条街了?澜王府在东边啊。”   传闻中疯癫暴虐的澜王,这样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们,就像一个恶霸深夜跟着良家妇女进了巷子,很难不紧张。   他看向江怀黎,问:“今日可在宫中见到澜王了?你们……没事吧?”   江怀黎已经很久没在他眼中看到关心了,他抿了唇,面色平静地说:“没事,如果他不做什么,不用管他。”   江浩严“嗯”了一声,“说的对。”   江怀黎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,披风下面食指缠着系带一点点收紧,“说的对?”   江浩严心虚地微转了一分头,“是啊,说的对,难道不对吗?”   如果前面只是他因看到皇上赏的披风,态度温和了一些,那这三个字的认同意味是没法否认的。   他真的变了。   江怀黎手指缠紧细带,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,和繁杂的思绪,看着马车门帘没再说话。   没得到回答,江浩严看着他欲言又止,看起来很想跟江怀黎说话,却张不开嘴。  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和前一阵不同。   江鸿看得又怒又急,但他这次没贸然插话,忍了下来。   三人同车,各自不知在想什么,难得的安静。   两辆车一前一后安静地在夜色中行驶,一直到了江府,澜王府的马车这才离开。   澜王这一行为着实奇怪。   奇怪的又不只是澜王。   江鸿几乎一夜没睡,一直在想今天这些异常到底怎么回事。   他和系统把今天可能的影响因素过了一遍,最终确定的是尚云寺。   【真的有菩萨保佑他吗?】   【还是那个尚源大师?听说他是得道高僧,他能帮江怀黎?】   系统分析了一晚上,得出的结论是:【江怀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我们做的太过了,这个世界的意志在借尚源大师保护他。】   又绕到了之前那个话题,系统说:【我就说这个方法太激进了。】   江鸿还是不承认这个方法有错,他只是非常不甘心,【就差一个澜王了,就差一个他就能堵死江怀黎,一定有办法让澜王厌恶江怀黎。】   江鸿一整晚没睡,焦躁在第二天在听到新消息后得到极大缓解。   澜王大婚倒计时,十二天。   京中盛传,澜王非常不喜欢江怀黎,扬言婚后要把他关进小黑屋,天天打,日日折磨。 第9章   江怀黎没有听到这些传言,他一大早就去找江浩严了。   江浩严一看到他就露出了烦躁的表情,“又有什么事?”   江怀黎的脚步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。   江浩严又变回了之前,好像昨晚马车里的改变只是昙花一现的梦。   昨晚回府后,江浩严还有很多事要做,他们就各回各院了。江怀黎回去后一直在想皇上和江浩严的变化,他思来想去,把他们变化的原因归为两处,尚源大师和澜王。   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尚源大师。昨天他去了一趟尚云寺,大师给了他那句话,“气运将尽”对比他举步维艰的现状,他已信了六七分,“枯木逢春”他本不知是何意,正巧当晚皇上和江浩严变回了以前的样子。   至于澜王,听起来很荒谬,但确实也有可能。   澜王醒来之前,皇上还和之前一般,澜王醒来和他站在一起,皇上再出现就变了,这时间未免太巧了。   还有昨晚父亲改变时,澜王其实也在他身边,就在紧随他们身后的马车里。   今天一大早江怀黎就来找江浩严,一是想看看江浩严是不是还和昨晚一样,二是跟他说自己想再去一趟尚云寺。   一已经看到了。   江怀黎压下心里难言的情绪,再抬头,面若平常地说:“我想去一趟尚云寺。”   江浩严烦躁地说:“怎么又要去尚云寺?你能不能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?”   江怀黎:“不准我去,可能麻烦更多。”   “你!”江浩严想到昨晚皇上都赏江怀黎了,也没说要把他禁足在家,妥协道:“你去可以,得有人跟着。”   “江鸿靠谱,你最近如果想去哪里,都要他跟着,不然就好好带在院里等待成亲。”他又叮嘱道:“你别想再害他,我会多派几个人跟着。”   最终,江怀黎带着江鸿、江安,还有江府四个护卫一起去尚云寺。   这正和江鸿的意,他正想知道昨晚的异常是不是尚云寺搞的鬼。   江鸿:【我们的猜测果然没错,江怀黎一大早就要去尚云寺,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搞什么把戏。】   系统:【既然尚云寺有人有这个本领,我认为宿主还是不要去的好,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?书中世界的玄学不能不信。】   江鸿被噎住,前天差点死在湖底的教训,以及昨晚的异常,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听劝,他皮笑肉不笑地跟江怀黎说:“堂兄,我就不去了,在城门等你。”   有点奇怪,不过他不去正好,江怀黎自己带着江安和护卫去了尚云寺。   没费什么功夫,江怀黎在尚云寺门口就看到了那位僧人。   僧人看到他,无奈地说:“江施主,尚源师祖本月真的不见外客,他的规矩很严。”   江怀黎说:“我不是来见尚源大师的,只是想请师父替我去跟大师道一声谢,谢谢他帮我解决了眼前的困境。”   僧人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,点头去了。   这次僧人回来的比昨日还早,他对江怀黎说:“师祖说他并未帮江施主什么,江施主不用特地来道谢。”   江怀黎还是躬身感谢。   他不清楚尚源大师这话是不是谦逊的客套,还是真的没帮他。   江怀黎暂时压下这个问题,看向僧人,“有一问题,劳请师父帮我解惑。”   僧人惊讶:“我?”   江怀黎点头,“请问师父,何为气运?”   僧人:“万物有气运,气运玄妙,三言两语难以说清。”   江怀黎换了问题,“如果一个人没了气运会怎样?”   僧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:“有人气运强大,有人气运弱些,但每个人都有气运,没了气运,这……”   那僧人抬眼看到远处一个乞丐,“看到了前面那个乞丐了吗?”   尚云寺香火鼎盛,每日有京城权贵富商来上香,常有乞丐来这里乞讨,而达官贵人又爱在这时做善事,他们时常能讨到不少赏钱,但他们也不敢太靠近尚云寺大门,只在外围。   僧人说:“常人可能认为乞丐是过的最惨的人,即便是他们也有气运在身,一个人怎么会没气运?气运减少便会举步维艰,若是没了气运,大概,天地不相助,世人难相容,没法想象怎么过活。”   天地不相助,世人难相容。   江怀黎心里慢慢念了一遍这十个字,边缘浅淡的唇角露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笑来,连带他的问题都让人听不出是悲凉的疑问,还是无畏的反问:“人只靠气运而活?”   僧人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低头看向合十的双手。   “若是一个人无需努力,无才无德,便被众人喜欢,天地相助呢?”   “那可能是气运之子罢。”   “谢谢师父解惑。”   僧人进了尚云寺后,江怀黎还站在门口。   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乞丐身上,一上午没什么收获的乞丐,忽然得到了一块碎银,正开心地感谢打赏的人。   “少爷,还不走吗?”江安抱怨着跑过来,“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?”   江怀黎:“走吧。”   江安:“去哪里?”   江怀黎:“澜王府。”   没想到,昨晚还不想面对,不想理会澜王,今天就要主动去找他了。   听到江怀黎要去找澜王,郁闷了一个时辰的江鸿乐得不行。   江鸿:【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吗,我正想怎么让澜王厌恶江怀黎呢,江怀黎这位夫君可是最后一个关键人物了。】   【看来昨晚是我们过度担心了,异常只出现了一下,今天一切恢复正常了。】   系统:【宿主不要大意。】   江鸿:【我知道了。】   本来江怀黎还以为江鸿会使绊子,没想到他欣然陪自己去澜王府了。   他垂眼思索了一会儿,忽然问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的江安:“江安,你说,我这位堂弟这么乐意跟我去澜王府,心里是不是打了什么坏主意?”   “江怀黎你别胡说!”江鸿比江安先开口,因心虚声音很大。   江安晚他一步开口,“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鸿少爷,江鸿少爷陪你四处奔走,你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怀着恶意揣测他。”   江鸿得意地看向江怀黎,“连江安都这么说,堂兄你不该反思反思自己吗?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”   江怀黎知道了江安的态度,便不再说话。他去尚云寺的路上也试探了一次。   马车在澜王府门前停下,江怀黎刚下车还没说话,门口的仆人就飞跑去禀告了。   乐康得了消息来告诉澜王时,他正看江怀黎的资料。   昨晚他要江怀黎近一年的所有资料,王府的暗卫就把纷纷送来了江怀黎的消息,他靠在床上看了有一个时辰了。   乐康:“王爷,江公子来了,想见王爷。”   陶澜视线偏倚了一点,“哪个江公子?”   还能是哪个江公子?   乐康:“江怀黎,王爷还未过门的王妃。”   陶澜听罢,板起了脸。   他这张脸生得极好,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一看他板起脸就习惯性地哆嗦。   陶澜板着脸说:“古代大婚前不能私自见面,他不尊重我。”   屋里的丫鬟们露出茫然的神色。   乐康又看了一眼自家王爷,面容姣好,但确实不是待嫁少女,面上波澜不惊地问:“那王爷见吗?”   乐康和澜王府里这些丫鬟小厮不一样,他不是跟澜王从封地来的,而是这次澜王回京,皇上给澜王的奴才。   宫里有几个在太医学习过,通晓医理的小太监,皇上不放心这个儿子,问澜王要不要带一个在身边伺候,澜王就点了他。   因一直在宫里,没有亲眼见过澜王的种种暴虐行为,他不像其他奴才那么怕澜王。   何况,他的惊讶已经在昨晚用完了。   昨晚澜王不顾病体,硬是从皇宫跟了江府的马车一路,到江府时,一直看话本的他抬起头问:“他看我了吗?”   乐康是个机灵的,只愣了一下就知道主子说的是谁,但他没说那么直接,“江府的马车车帘未曾掀开过。”   王爷回来生了一晚上的气。 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,梳理打扮一番的陶澜出现在王府门口。   江怀黎掀开车帘,刚要下车,陶澜就着他掀开的车帘钻进了马车里。   “本王一点也不想跟你结婚,皇上不同意。我跟你说,这种婚前约会,本王只允许发生这一……怎么还有个人,你是?”澜王盯着车里的江鸿问。   江鸿尴尬地笑了,“王爷,我是江鸿,是江怀黎的堂兄。”   喜形于色的澜王,肉眼可见地脸冷了,和传闻一致。   三个身形已长成的人坐在一起,马车显得拥挤了不少。   有一瞬间,江鸿觉得这是坐了世上最尴尬的三个人。   他只好找自己的系统说话,来缓解尴尬和莫名的不适,【见到澜王了,江怀黎在他们面前的主角光环也能转移到我身上了吧?】   要精准地抢夺主角光环,让一个人对主角的喜欢转移到自己身上,从而厌恶主角,需要见到这个人。   系统很快给了答复:【没问题。】   刚听到系统的答复,他就听到澜王开口了,他对江怀黎说:“你竟敢戏耍本王。”   江鸿心里一喜,当一个人开始厌恶主角时,除了明显的厌恶,还会连带有偏见、误解等行为。   这就是明显的,因为对江怀黎有成见而产生的误解。   江怀黎:“我怎么戏耍王爷了?”   澜王:“你来见我,却不跟我说话。”   江鸿:“?”   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。   江鸿:【这个澜王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?和书中写的不太一样?书中澜王残暴又疯癫,如果有人戏耍他,他不把那人大卸八块,至少也得把那人踹出马车吧?】   书中的澜王可真的是个疯批,时常发疯发怒,酷爱折磨人,只有在皇上面前会稍微收敛一些。   系统:【不确定,再看看。】   江怀黎看向澜王,看到澜王也在注视着他,眼神和昨晚那一眼的对视很像,狠是狠……江怀黎说不清,只觉得似乎不该是这样,不该是传闻中那个澜王看他的眼神。   “我确实有些话想跟澜王说,只不过……”   “懂了。”江怀黎还没说完,澜王就懂了,他说:“三个人的马车竟如此拥挤。”   江鸿正觉得澜王说到他心里了,又觉得这句话莫名有些熟悉,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钝痛。   马车跑了。   江鸿愣愣地坐在地上,白色衣服上一个鲜明的脚印,撑在地上的两只手被磨得火辣辣的疼。   “草!”   江鸿:【他果然是个疯子!】   系统:【嗯,很符合他的人设,他确实把人踹出了马车。】   “……”江鸿差点被气死,【你不能升级一下情商吗!】   马车平稳地路上行驶,少了一个人后,车里确实不那么拥挤了,舒服了不少。   江怀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澜王,把人踹下去的澜王拢着一身槿紫襕袍,宗彝和华虫章纹遍布其上,病弱地倚坐在软垫上,面容姣好,肤色苍白。   传言他长得像他母妃,那个皇上从小喜欢,一直念念不忘的京城第一美人。   这样不说话,不动作时,确实几分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。   只是这样的人狠起来,比长相丑陋的人还要恐怖。   陶澜也在看着他,这视线并不令人生厌,江怀黎因而没觉得多久。   马车平稳,车厢安静,两人没对视只互看好一会儿,是陶澜先移开视线,转头看向别处,“不是说有话跟本王说吗?”   江怀黎回神,又疑惑地看了陶澜一眼。传言澜王喜怒无常,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他,也有人摸索出了一点经验,说在澜王面前,一要谨言,二不能盯着他看。   刚才他看了他,他似乎没生气?   他和传言中有些不一样,又想到刚才他一脚把江鸿踹出去,江怀黎收回这个想法。   他刚才是说有话跟澜王说,实际上他跟他真没什么话说,他随意说:“王爷想去哪里?”   刚才澜王把江鸿踹下去后就让车夫走,车夫可能也想知道这个问题。   “你约我出来,竟然没想好去哪里?”陶澜似乎不敢置信。   他没约他出来。   江怀黎清冷的一双眼看向他,刚要开口,陶澜又说:“去望京阁吧。”   望京阁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,也是京城最高的茶楼,澜王要来,自然是最好的雅间。   本来是没有雅间的,澜王脸上顿时涌上阴鸷之气。   茶楼里不知哪个府上的人认出了他,下意识惊喊:“是、是澜王!”   最好的雅间马上就有了。   果然,是那个澜王。   雅间单独位于最高楼,是京城除了皇宫的观星亭之外,最佳观景处。   正值中午,从窗口望出去,金轮之下,可见京城以皇宫为中心,王侯府邸、商铺排挡鳞次栉比,城门如兽,道路通达,人潮如织,一派辉煌热闹的景象。   陶澜趴在窗口看了好久了,江怀黎喝完一杯茶了他还在看。   他像是第一次在这个位置看京城,眼里有新奇和感慨,还有些其他江怀黎看不透的东西。   注意到江怀黎在看他,他指向外面的繁华,“怀黎啊,看,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。”   “……” 第10章   一阵可怕的沉默。   江怀黎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。   他知道澜王疯癫,但没想到他疯成这样。   这句话要是被别人听到,传到皇上那里,他和澜王可能都活不成了,难道皇上溺爱他到能容忍他自称“朕”?   江怀黎冷下脸,“王爷慎言。”   澜王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他一眼,双手背在身后,看向窗外的繁华京城,“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,我说的对。”   他果然有疯病。   江怀黎没见过澜王疯疯癫癫打人的样子,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,就听了不少他的疯言疯语。   不再浪费时间,江怀黎开门想把江安喊进来。   他们坐马车来望京阁,澜王府的人自然也有跟来,不过都守在外面,只有江安一个人站在门口。   江怀黎打开门时,看到江安正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,他自己刻字那个手腕。   听到开门声,他抬头喃喃喊了声:“少爷。”   江怀黎“嗯”了一声,打量了一眼江安,江安偷偷拽了一下江怀黎的衣服,又小声喊了一声“少爷”。   江怀黎顺着他的动作向外走了两步,江安用小得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:“少爷,澜王可怕,你一定要小心,我刚才隐约听到少爷声音很冷,他要打你怎么办。”   说着,他的眼睛有些红了。   赐婚圣旨刚到江府那天,他也是这样的。   江安爱听八卦,京城很多名人的事都是江安说给他听的,比他更了解澜王事迹。接到圣旨后,他也是这样急得眼眶发红,怕他和澜王成亲后,和那些人一样被澜王虐待折磨。   他去皇宫之前他是这样,他从宫里回来,他还是这样,只是那天晚上他就变了。   江怀黎抿了下唇,压下过多的期待,平静地说:“确实要小心,他性情无常,在车里竟毫无理由地一脚把江鸿踹下马车。”   江安点头又停下,“不过,他把鸿少爷踹下车,是想单独跟少爷说话吧?我在外面听到了。”   异常的江安应该立即维护江鸿,一起低声说澜王的不是。   江怀黎又看他一眼,继续说:“是,我和王爷见面,江鸿跟着来。王爷进马车了,我有话和王爷说,他还没眼色地待在里面,那一脚他活该。”   这话多少有点过分,江安想了一下,竟向着他点头了,“少爷,他是有什么坏心眼吗?”   江怀黎深呼了口气,江安真的变了。   在去澜王府的马车上,他就试探过江安,那时他还一心维护江鸿,此时澜王在这里,他就变了,正常了。   和昨天晚上的皇上一样。   昨晚皇上和父亲的变化,竟真是因为澜王。   江怀黎心情复杂地回头看望澜王,澜王正坐在窗口看“他给他打下的江山”。   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,竟可以让他身边的人恢复正常。   一时间,千头万绪,难以言说。   这一年来,他的经历和困境,翻遍万卷书找不到前者,奔波千里找不到答案,他连梦中都在寻找解决方法,其中滋味,只能自行体会。   他撑着一身硬骨走到这里,还是被一道给他和澜王赐婚的圣旨逼到了绝境。   谁知,澜王竟就是他的“枯木逢春”。   澜王回过头,见他站在门口正看自己,抬脚向他走来。   他一出来,楼下安静了一瞬,没有明目张胆,不少人都注视着这边。   江安向江怀黎身后缩了缩,也在偷偷看他。   面对众多注视,澜王顿了一下,身上的气势一点点变得阴沉可怕,声音又怒又冷,还带着阴恻恻的笑,“吓怕了?想跑?本王告诉你,今天就算上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!”   “嘭!——”   最高的那扇门被用力关上,隔绝了所有视线。   楼下一下炸开锅。   “听说王爷对江怀黎非常不满意,不会有什么事吧?”   “澜王不是说等江公子进门后,要天天打,日日折磨吗?这,不会是……”   “会出人命吗?没人管管吗?”   “谁敢管啊!”   乐康正在雅间窗下的茶楼门口守着,有个侍卫走过来跟他说:“听说王爷快把江公子打死了,望京阁老板找到我们问要不要进去看看。”   乐康:“……”   “他看我了吗?”   昨晚王爷说这这句话的场景历历在目。   就因这句话,乐康就觉得王爷不可能“快把江公子打死了”,但是侍卫看着是真的信。   老板在后面着急得不行,双手合十,面露祈求。别说是江怀黎,就是普通人在这里被打死了,他的生意都很难做了。   乐康只好硬着头皮进去。   他小心地敲了敲门,在听到一声“进”后,这才端着新茶进来。   雅间的氛围有点奇怪。   一个小厮怯怯地站在江怀黎身后,江怀黎看着澜王,问:“一盏茶时间过去了,王爷要怎么不放过我?”   澜王一抬下巴,“本王说过了。”   江怀黎略一想,“天天打,日日折磨?”   乐康:“……”   “嗯。”澜王点头,他倾身靠近茶桌,“你还敢嫁给我吗?”   江怀黎想了想,反问:“王爷想给跟我成亲吗?”   澜王立即:“不想。”   说的非常肯定,语气也不似作假。   江怀黎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来,语气难以控制地轻松欢快,“那太好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这是江怀黎在他面前露出的第一个笑,不客套不疏离,发自内心地开心而来的笑,看得陶澜愣了一下,接着他阴恻恻地意味不明地说:“本王有那么不堪吗?”   江怀黎避开这个问题,转而说:“王爷和我都不想成亲,我们可以一起向这个目标努力。”   “不如,王爷现在和我一起去跟皇上禀明,说辞由我来想,王爷只需跟我一起去,表个态。”   昨晚已经证实,有澜王在,皇上就会恢复正常。   正常状态下的皇上,他们两个一起表明都不想成亲的想法,皇上可能会同意,毕竟皇上一向溺爱澜王,且让他和澜王成亲,也是为澜王好。   陶澜道:“我昨晚已经说过,皇上不同意。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“已经说过了?”   见他似乎是不信,乐康适时开口,“江公子,昨晚王爷送您回府后,又回宫里跟皇上说他不想跟您成亲了,磨了好久皇上都没同意。”   他又多为澜王说了一件事,“昨晚原本皇上打算继续让您去尚云寺的,是王爷为您求情,皇上才让您自由行走京城。”   “闭嘴,什么送回府!”陶澜脸上有点绷不住,“本王是那样的人吗?”   您不是那样的人,您只是会问出“他看我了吗”的人。乐康心想。   江怀黎略惊讶地看向陶澜。   他昨天试图在宫内杀害手足,皇上是该罚他。让他在尚云寺修行,都不算真正的惩罚,有过后再罚的意思。   正常来说,皇上今天醒来,应该就会命人将他带回尚云寺,或者降下其他惩罚。   他还能自由在京走动,原来是昨晚澜王替他求情了。   如果说澜王对自己有所求,他帮自己跟皇上求情就罢了。既然他也不想跟自己成亲,为何在拒婚之后,还要帮他求情?   短暂相处的这半个时辰,江怀黎觉得他很符合传闻,疯疯癫癫,肆意妄为,又觉得他哪里和传闻不太一样,他看不懂他。   “谢谢王爷替我求情。”江怀黎道谢后,又问:“王爷可以再跟我一起去试试吗?”   “江怀黎你不要太过分,你不想跟本王成亲,还要本王跟你一起去找皇上拒婚?”   一炷香后,江怀黎和陶澜一起出现在宫门口。   陶澜可以自由出入皇宫,他阴着脸要带江怀黎进宫时,忽然停下脚步,轻声对江怀黎说:“等下不管说什么,都当不得真。”   江怀黎还没反应过来,他已率先走入宫中。   澜王想见皇上,没有任何阻拦,皇上宣得也快。   见他俩一起来,皇上笑道:“你们这么熟了?”   两人一起下跪,陶澜先说:“父皇,我不想和这个人成亲,要是被他束缚住,我还不如回封地。”   江怀黎紧接着说:“皇上,我也不想跟澜王成亲,我们两个都不喜欢对方。”   陶澜狠狠道:“对,我们都讨厌死对方了,强扭的瓜不甜。”   江怀黎:“成亲后只会鸡犬不宁,互相拖累。”   陶澜声音更狠了,“天天打,日日折磨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,根本没有皇上开口的机会,尤其是陶澜,话赶着话,感觉马上就要到在御霄宫互杀了。   皇上:“闭嘴!”   两人闭嘴了。   皇上先问陶澜:“你为何不喜欢怀黎?你可知怀黎十二岁时,就有后妃大臣来跟朕提亲了?”   陶澜想了一会说:“他端着跟个月亮似的,无趣,我喜欢会来事会勾引人的。”   皇上眉头一皱,又问江怀黎:“怀黎,你为何不喜欢陶澜?他是朕的儿子,一品亲王,你不吃亏。”   他问的没有问陶澜底气那么足。   皇上心中应该明白江怀黎为何不喜欢,可他还是要这么问。   这就是一位帝王。   而江怀黎却不能真实回答,即便他知道此时陶澜在,皇上应该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厌恶他。   江怀黎答:“怀黎喜欢端得跟月亮一样,品性温良的。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h u 9 9 . c o m   皇上还没说话,陶澜就说:“你就是说本王没有月光高洁,品性残暴是吧!”  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,皇上又来了一句“闭嘴”,“陶澜,朕不让你说话,你就别开口。”   陶澜闭嘴了,御霄宫安静了。   皇上喝了半盏参茶,缓缓开口道:“朕觉得你们俩很合适,你们在一起,陶澜身体看着好很多,有活气了。怀黎比前几日清朗怡人,有生机了。”   “既已接旨,礼部在筹备,全京城都知道了,就成婚吧。”   皇上最后一句话说的又缓又沉,“别为这件事再来找朕。”   两人铩羽而归。   皇上不像刚下旨那天那般愤怒,但态度很坚决,且下了死命令不让他们再提这件事。   陶澜说:“要不我们假成婚?”   江怀黎:“何为假成婚?”   “就是有夫夫之名,没夫夫之实。”陶澜说:“反正我们都不喜欢对方,成婚做个样子罢了。”   江怀黎诧异地看向他。   陶澜立即:“我是正常的,身体没问题!”   江怀黎沉默片刻,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  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啊,我是有荒淫残暴的名声,可我对你真没那个想法。”他肯定地说:“你放心,我只想当你爹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?”   “不是,我才没那么幼稚喜欢给人当爹。”陶澜举手说:“我是说,我只是把你当儿子一样。”   “谢王爷盛情。”江怀黎脸冷了下来,“但我没有给一个比我小两个月的人当儿子的爱好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澜王大婚倒计时,十一日。   京城传闻,澜王在望京阁差点打死江怀黎。   京城也传,澜王不满江怀黎,拉他去找皇上退婚,两人差点在御霄宫打起来。   京中又传,澜王让江怀黎喊他爹。 第11章   【你说这个澜王,怎么这么奇怪?】   从家仆口中听到这些八卦传言后,江鸿跟自己的系统说:【他当时在车上一脚就把我踹下去了,我以为他很不喜欢我,现在看起来他也很不喜欢江怀黎啊。】   系统说:【其实这不奇怪,反而这样才正常。】   江鸿:【怎么说?】   系统:【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江怀黎,所以我们也没能把多少他对江怀黎的喜欢转移到宿主身上,他依然不怎么喜欢宿主,当然也更不喜欢江怀黎了。】   江鸿:【有道理,这样才是正常的,也很符合书中对他的描述。】   按照江鸿世界的说法,书中的澜王就是个融不到主线故事里的疯批。   一般来说,这种疯批人设能在剧情中起重要作用,要不然爱主角爱得发疯,要不然是个反派,给主角以重创,可澜王这个角色不一样。   主角小时候被团宠长大时,他在遥远的封地虚弱发疯。   主角年少头角峥嵘时,他在遥远的封地歇斯底里地发疯。   主角进入朝堂封侯拜相时,他在京城颓败发疯。   江怀黎和陶澜这两个人,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纱隔开了,永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集,他们只见过几面,大多时候还是在一些人很多的场合。   江鸿仔细回忆了一遍,他们唯一一次单独见面,好像也没什么意义,真的只是纯粹见了一面,什么都没做,连一句话都没说。   在澜王快要死的时候,江怀黎作为左相去看望他,房间里没人,他们看到了对方,接着下人就来了,接着澜王就死了。   江鸿:【什么乱七八糟的,浪费了一个人物设定,果然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作者。】   他又踩了一脚作者后,说:【两人没什么交集,确实澜王不怎么喜欢主角才是正常的,仅有的一点喜欢应该只是因为主角光环,现在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了,以后他对江怀黎只剩厌恶了。】   江鸿心情再次变好,【我们应该去关心关心堂兄了。】   系统:【没必要,你这样有点小人得志。】   江鸿咬牙,压下即将出口的骂声,【我是去打探消息!】   江府早上和中午各位主子一般都在自己院里吃饭,晚饭一家人会聚在花厅吃。   不过,江怀黎已经很久没有去跟他们一起吃了。   不知道什么时候,没人来叫他去吃晚饭了,江怀黎先前还会主动去,后来就在自己院里吃,图个清净,少些麻烦。   今晚不知道为什么,有人来院里请他去吃晚饭。   江怀黎从书中抬眸,“今日怎地想着叫我去吃饭了?”   家仆忙说:“是鸿少爷提议的,鸿少爷很关心小少爷呢。”   实际上,其他人一点也不想跟江怀黎一起吃饭,尤其是经历了昨日宫里那一场后,江鸿提出,皇上都赏了江怀黎披风,他们还不让他一起吃饭不太好。   家里人都很信任江鸿,又喜欢他,不愿拂了他的意,于是便有了这一出。   江安听了眼睛都亮了,“鸿少爷真好!其他人都把少爷忘了,只有他还记得。少爷我们快去吧,你要不要换身衣服?到时候一定要谢谢鸿少爷。”   江怀黎抬头看向江安,只看了一眼,又低头看向手里的书,“不去。”   “少爷你怎么能不去?”江安皱眉说:“你不能辜负鸿少爷的一片心意啊。”   好了半天,他慢慢又要变回去了,现在又开始替江鸿说话了。   江怀黎敛眉盯着手上的书,真的只有澜王在他身边,他身边的人才会正常,只要一离开他就不行了吗?   那他岂不是离不开澜王了?   家仆也很惊讶,他知道江怀黎这一年在江家的处境,可江怀黎一直还是很敬长辈,按说像今晚这样,他一定会去的,“少爷还是去吧,老太爷和老爷都在等您呢?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啊。”   江安也跟要劝时,江怀黎站了起来,“去吧。”   江安和家仆都开心了。   江怀黎没换什么衣服,只是净了手,不慌不忙地向花厅走。   他本不想去,一是因为江鸿这么做肯定没安好心,去了一番折腾,不如在院里多读一本书。   二是,剩下的人他也不想面对,在听到家奴让他去吃饭时,内心顿时涌出抗拒,连他自己也意外。   但是即便不想面对,也不能躲避。   每一次见面都是一个摸索异常规律的机会,尤其是人都在的时候。   江安一看到江鸿就笑了起来,开心地叫了一声“鸿少爷”,慢慢移到了他身边。   江鸿站在台阶上,惊讶得很夸张:“堂兄,你竟然来了,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。”   江安站在他身边说:“少爷当然要来,怎么能辜负鸿少爷的一片心意,那不就、不就太不识抬举了!”   一遇到江鸿,江安变得更快了。   江鸿和陶澜分站两个极点,靠近江鸿一点,他身边的人都会讨厌他而更喜欢江鸿,靠近澜王一些,他们又会变成正常一些,靠近澜王时间越长,正常的时间越长。   看着江安站在江鸿身边看他的样子,江怀黎不是没有感觉。   拥有后失去。   看到回来的希望再失去。   后者不比前者好接受多少。   “让长辈在这里等你吃饭,你真是好大的架子!”江浩严厉声道:“还不快过来,还让我们继续等着吗?”   江家吃饭男女分桌,他们这一桌上,除了堂叔不在,前天在宫里对皇上说“但凭皇上”处置的三人都在,他们似乎忘了那件事,或是觉得那事只是平常,看着他没有哪怕一点尴尬,只有不满。   江怀黎收拾好心情,落座,他知道今晚必然又是一场对他的声讨,他已经做好了准备。   果然,家奴上菜时江绍光就开口了,“虽然皇上没有罚你,但是你害江鸿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,等吃过饭……”   “老太爷,老爷,澜王府来人了!”江绍光话还没说完,被一个匆匆跑来的家奴打断。   “澜王府?”几人下意识看向江怀黎。   张绍光问:“你又怎么得罪澜王了?”   得罪不一定,不过,他们确实是不欢而散,江怀黎也不知道澜王府的人来是做什么的,毕竟澜王府的主人疯疯癫癫的,正常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。   澜王府来的人,江怀黎认识,今天在雅间给他们换茶水的人,听澜王叫他乐康。   乐康笑眯眯地进来,先对江怀黎躬身,叫了一声:“江公子。”   接着又躬了一次身,“各位江大人,小人乐康,奉王爷之命来给江公子送东西。”   几人视线都落在了他抱着的东西上,那东西被一层绸布包裹,看不出具体是什么。   乐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张了张嘴又闭上,脸上露出苦恼之色。   江鸿等不及问:“澜王给堂兄送了什么?”   乐康正了正色,掀开怀中的布,露出里面一件槿紫亲王袍,“王爷说,这件袍子被江公子弄脏了,他不稀罕要了,要奴才送来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一室无言。   这件外袍确实是澜王白天穿那件,可他何曾弄脏了?最多只是在马车上不经意碰到了。   江怀黎不知道这个疯癫王爷又在搞什么,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勉强维持体面,“麻烦跑一趟。”   乐康托着亲王袍跑走到江怀黎身边,躬身对他说:“江公子,王爷还说皇上送您的披风您披了,他的这件,嗯……您会嫌弃他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江浩严刚想说不合适,作为礼部尚书他再清楚不过,皇上赏给江怀黎的是常服,上面没有龙纹等,而澜王这套是正式的亲王服,上有代表亲王的八章纹。   江怀黎先他一步说:“这怕是不合适。”   他这么一说,江浩严转而说:“你是在嫌弃亲王袍吗?”   江鸿乐得不行,“堂兄,你快披着吧,这可适澜王的心意。你不披万一澜王怪罪下来,我们都要跟着赔罪。”   江怀黎冷着脸让乐康给他披上那件紫色亲王袍。   他在房中读书时,只着一件单衣,出来吃饭也并没找衣服,料峭春夜,沾了一身寒意。那件亲王袍竟然还带着温度,好像刚脱下来的,和药香一起覆盖了他身上的寒意。   江怀黎不适地抬了下手指,又落下。   腰间微沉,他低头一看,那里有一块玉佩。   乐康给他披好衣袍后,躬身离开了。   花厅里沉默了好一会儿。   四位亲王各有偏爱的颜色,澜王和他的性子一样,偏爱出挑的颜色,如张扬的红色,和江怀黎身上的槿紫,这颜色很难驾驭,尤其是配上庄严的宗彝、华虫等八章纹,一般人不是显老气就是土气。   澜王和江怀黎却是例外,或许是他们都白。澜王是病弱的苍白,和这件亲王袍对冲,更显出了他阴鸷的气质,而在江怀黎身上,给长穿素衣的他平添了清贵之气。   江鸿咬了咬牙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堂兄,澜王好嫌弃你啊,还不许你嫌弃他哈哈哈,怎么会这样啊?”   他以为他这句话又会引起江浩严他们的质问,但是没有。   他说完没人接话,显得他非常尴尬。   江鸿看向那三位,他们或垂眼看着某道菜,或不经意地看江怀黎一眼,又很快移开。   江怀黎也觉得奇怪,他一抬头对上了江浩严的视线,江浩严心虚地移开视线,正好有家奴端了一碗骨髓上来,他问:“是牛脊髓的吗?怀黎不吃猪骨的。”   江怀黎桌下的手紧抓了一下亲王袍。   他还记得江鸿来京城江府那晚的家宴上,江浩严就批评他吃饭挑剔,由此开始厌恶他。   现在他怎么又变了?   澜王不在这里,难道澜王身边的人也有和澜王一样的作用?   可是,乐康现在也走了。   那只剩,这件亲王袍。   难道澜王的贴身物品也可以?想到外袍刚披到他身上时的温度,这件亲王袍上有澜王的气息,现在在他身上。   听到这话,江鸿也惊讶不已,还有一丝丝慌,【怎么回事?怎么又出问题了?这两天问题出现得太频繁了吧!】   系统声音里也有疑惑,【不应该啊。】   【又是不应该,你……】想到系统之前怼他的话,他深呼一口气,压下焦躁,看向张绍光。   “叔公,您刚才说,等吃过饭让堂兄做什么?”   张绍光看了江怀黎一眼,“等吃过饭,等吃过饭就回去好好休息,这几天一直折腾不累吗。”   江鸿:“……”   【他刚才分明不是这个意思,他是要罚江怀黎的,怎么连他都出问题了!】   江怀黎手攥了一下,无名指指腹落在外袍的一处群山刺绣上,心情难言。   他本做好了全副武装来吃这顿晚饭,以为会遇到唇枪舌剑,没想到,吃到了这一年来最安稳的一顿饭。   另一边,乐康从江府离开后,上了江府大门前的一辆马车。   那马车不是亲王规制,但也有四匹高大的黑马,车厢宽大,一看就很宽敞舒适。   江府门边的守卫心中羡慕,不愧是澜王府,连奴才都有这么好的马车。   乐康上车后,马车在黑夜中前行,拐了个弯在江府右墙后停下了,一墙之隔正是江府吃饭的花厅。   马车里陶澜正穿着白色里衣看江怀黎的资料。   乐康回复完任务,问:“王爷,不回王府看吗?”   陶澜瞥了他一眼,“王府呆腻了,本王就想在大马路上看。”   行,澜王的心思谁都别猜,谁都猜不到,再奇怪的事在他这里都正常。   澜王在马车里看了半个多时辰,才病恹恹地道:“回府。”   江府晚餐结束后,一墙之隔的马车驶入黑夜中,行至半道,有一个人钻到了马车里,把最近最新的江怀黎的消息汇报给澜王。   就是刚才江府的晚饭,晚饭前后事无巨细。   陶澜听的若有所思。   至此,澜王府能查到的这一年江怀黎的消息,陶澜都知道了。   他托着下巴想着这些事,半阖眼眸,灯光透过眼睫明明灭灭,看不清他的眼神。   半晌,他叹了口气,“他这一年过的很难,被很多自己喜欢的人讨厌,被误解被陷害被伤害不知道多少次了,竟然还没黑化,还没发疯。”   他说完停了一会儿。   马车里很安静。   又过了一会儿,他不解地看向马车里另外两个人,“夸啊,你们怎么还没开始夸?”   “……” 第12章   乐康:“我从未见过江公子这样的人,不恃宠而骄,也不因难生恨。”   暗卫:“江公子心性无染,我等楷模。”   乐康:“江公子才华横溢,清雅无双。”   暗卫:“江公子足智多谋,秀外慧中。”   两人看了一眼澜王,见他还没有要停的意思,于是继续夸。   乐康:“江公子品性纯良。”   暗卫:“江公子待人有礼。”   ……   夸到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词时,陶澜终于满意了,他嘴角带了点笑意,“本王最喜欢听人夸他了。”   “……”乐康心想,说的您好像经常听人夸江公子一样。   不管怎么样,不用继续夸下去,两人都松了一口气。   然后,就听他们王爷说:“不错,以后拉个夸夸群,一定有你俩。”   虽然不知夸夸群具体为何物,但一听就很可怕。   他甚至为了让他们以后更好地夸江公子,跟他们讲了很多这一年江公子的遭遇。   乐康说:“江公子这一年受苦了,等他进了澜王府,王爷一定要多多爱护他。”   陶澜抬眸瞥了他一眼,又闭上了眼,什么都没说。   另一边,吃完晚饭回院的江怀黎,正盯着被他脱下来的亲王袍看。   这一晚上,他穿着这件外袍,最初和澜王在他身边一样,甚至可能比澜王站在他身边效果还好,江浩严几人都不敢抬头看他了,江绍光还想给自己的夹菜。   慢慢的,效果好像弱了一点。   江怀黎不得不想,可能真是澜王的气息在他身上的原因,这个他有些难以接受的结论。   要让他的世界能正常一点,他一要澜王在他身边,二需要澜王的贴身物品。   所以,澜王提出的假成亲的提议,竟是一个很好的解决他当前困境的方法?   江怀黎按了按额角,这比他之前遇到的问题还难处理。   口上是跟江鸿说,可以不入朝为官,可是不到万不得已,寒窗十载,他又怎不想考取功名,站于朝堂?   他还是不想嫁,还是想在努力一下。   他和澜王不能去求皇上了,但是还有其他人,之前他去找的四皇子、秦少傅,可以拉着澜王再去一次,他的父亲和祖父那里都可以试试,毕竟有澜王在,他们会恢复清明,正常状态下很可能会帮他。   可是,澜王会愿意吗?   他们毕竟是不欢而散,而且今晚他送外袍看起来也是生气而为。   江怀黎决定试试。   至于找澜王的理由,他的视线移到亲王袍上,就当去还它。   第二天,陶澜刚吃完早餐,乐康就跑来跟他说:“王爷,江大人求见。”   陶澜:“哪个江大人?”   乐康:“礼部尚书江大人,带着礼部的人来跟您请示大婚事宜。”   陶澜表情有点复杂,“江浩严来跟我请示结婚事宜?”   这算什么事。门口的江浩严想。   按照民间的说法,这就是老丈人来请示儿婿,他给儿子和儿婿准备的婚礼他满意吗。   但民间女婿们都是在老丈人面前陪小心,他反要小心陪儿婿的笑脸,儿婿一个不满意,他还要立即回去连夜改。   站在最前面,江浩严跟罚站一样,不想看身后下属的脸。   当然,他的两个下属也不敢看他的脸,大气不敢喘一声。   按照流程,这种规格的大婚,他们礼部做好策划后,要先给皇上过目,皇上觉得没问题,再给亲王看,亲王看完再给江府看。   皇上前日就准了,尚书竟没立即来跟澜王请示,当然不只因为澜王暴戾恶名,他们都知道为什么,要不是婚礼紧急,他们要立即筹备,可能还得拖两天。   乐康没有让其他下人去,专门跑到门口,“各位大人请进,王爷在书房等着呢。”   三人跟着乐康来到澜王府宽敞的书房。   江浩严把礼部对澜王大婚的策划双手递上,“这是礼部为王爷策划的婚礼,请王爷过目。”   陶澜看他一眼,接过来,“三位大人请坐。”   他一边看策划,一边偶尔再看江浩严一眼,看得江浩严如坐针毡,越坐越心伤。   澜王只是这样就令人紧张,足见可怕,怀黎跟他成亲后,不知道会怎样。   陶澜:“本王觉得总体没太大问题,你们再去问问江、江府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浩严站起身,“是。”   另外两个礼部官员也跟他一起起身。   陶澜对那两个官员说:“两位大人先去茶室喝杯茶,有些细节本王再跟江大人聊聊。”   两个礼部官员乐意至极,恨不得立即飞去茶室。   两人走后,陶澜从主位置上下来,坐到江浩严对面,打量着他。   江浩严被他看的浑身紧绷,刚要问他哪里有不满意的,他开口了,“江怀黎是你的宝贝儿子吗?”   “自然是臣下的儿子。”江浩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。   陶澜又问:“他对你很好吧?”   “很听话很孝顺?”   “是被你拉着手抱着长大的?”   问题越来越莫名其妙。   江浩严忽然想到京城那个不靠谱的传言,说澜王想当怀黎的爹,如果传言是真,这些问题一下就顺了起来。   “……”   澜王竟变态至此!   他不仅暴虐,还如此疯癫,而他十五岁就已是会元的儿子竟要嫁给这样的人,江浩严越想越伤心,伤心不止于心里,眼睛都要红了。   陶澜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一声,“江大人这是不舍得嫁儿子了?皇上赐婚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?”   “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?之前你又做了什么?”   “让我想想。”他坐在江浩严对面的贵妃椅上,手腕从绯红宽袖中伸出,撑着下巴,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。   “一年前,你把他关在家里,害他不能为明王伴读,差点失去了伴读资格。”   “七个月前,你上奏请皇上削他爵位。”   ……   陶澜有一点和皇上很像,有时候说话特别慢,但他时不时会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,勾得人心惊胆战。   一件件一桩桩,他就这样说出来,说得江浩严脊背一点点弯下来,身体开始颤抖,呼吸也开始不稳。   他的头没抬起过,像是在掩饰什么。   “现在心疼有用吗?”陶澜靠近他,弯腰看向他的脸,“江大人,你知道伤好了后是有疤的吗?”   “你给他一刀,看着他身上长好了,又一刀,一刀刀地下去没有负担,反正他不会恨你不会崩溃是吗?”   他那只羸白的手放在了江浩严肩膀上,江浩严一颤,下意识抬头看向他。   和澜王的恶名不同,他长了一副好皮囊,但此时江浩严觉得他的皮囊和他的恶名非常契合,像是鲜血里长出来的花,那春水桃花的眼睛下一刻好像就要颓败衰亡。   “江大人,把你儿子嫁过来吧,本王会好好对待他的。”   “天天打,日日折磨。”   书房和茶室隔得不远,江浩严从茶室出来没走两步,礼部两个官员也出来了,他们看到江浩严双眼通红,像是哭过一样。   听说民间嫁女儿时,老爹会哭,没想到江浩严也一样。   也是,平时看起来是一副不喜欢江怀黎的样子,但毕竟是亲儿子,还要嫁给澜王这样暴虐的人。   两人不看不问,垂头跟着江浩严离开澜王府。   他们出门时,江怀黎正好来还亲王袍,看到江浩严红着眼睛从澜王府出来,江浩严也看到了他。   江浩严在澜王府大门前停下,衣袍微动,似乎是向他这边移动了一下脚,又收回去了。   江怀黎正奇怪时,江浩严步子又大又快地走向他,一把抱住了他。   江怀黎怔在当场,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。   他知道,在十八岁之前江浩严是很喜爱他的,也一直以他为荣,即便如此,在他能熟练行走后,江浩严也很少抱他,至少有十四年没抱过他了。   不只是抱了他,他看到江浩严收回手转身时,用手擦了一下眼角,然后他什么都没说,更快地离开了。   两个礼部官员忙匆匆跟上了他。   江安疑惑道:“少爷,老爷这是怎么了?”   江怀黎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,“先不管,去澜王府。”   昨晚晚饭趁着氛围好,江怀黎提出想自由出入,江绍光和江浩严立即应下了,只要他带着护卫就行。   所以今天江怀黎摆脱了江鸿,带着江安和两个护卫来澜王府了。   他并不想让江鸿过早发现澜王能消除他的“巫术”。   和上次一样,江怀黎刚出现在澜王府,就有人跑去告诉他们王爷了。   “江公子过来时,江大人正好出门,他们互相看到了。”   陶澜:“江浩严没做什么说什么吧?”   下人如实汇报,非常详细:“江大人想靠近江少爷又退回来,接着大步走向江公子,抱住了江公子,什么都没说又走了。”   “欲靠近又退怯,用力拥抱又红着眼跑走。”陶澜脑内自动生成了那个画面,他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杯,“好茶,好茶。”   乐康说:“这是今年上贡的第一批御茶。”   陶澜瞥了他一眼就去见江怀黎了。   江怀黎把外袍递给陶澜,出乎预料,陶澜什么都没说就接过去了。   说是送外袍来的,目的达成了,江怀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好没有什么铺垫地说出今天来找澜王的真实目的。   “王爷,能请你跟我一起去找人,帮我去劝皇上收回赐婚圣旨吗?”   “江怀黎,你把本王当什么?”陶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,“你不想跟本王结婚,还要让本王陪你去找人帮你退婚?史上最惨工具人?”   ——   一刻钟后,两人出现在秦少傅住的地方。   江怀黎说:“秦少傅这里,王爷若是不想说话便不说。”   陶澜从门口开始就不说话了。   和上次一样,江怀黎直接表明他来的目的,想请秦少傅帮他去跟皇上求情,实在不能收回圣旨的话,延缓婚期也可以。   秦少傅小心地看了陶澜一眼,问:“这,王爷的意思是?”   江怀黎带着澜王来说这件事,属实是把秦少傅吓到了。   陶澜不说话,江怀黎说:“王爷也不想跟我成亲。”   秦少傅敛眉考虑,江怀黎安静等着,他知道澜王会有效,有他在身边,秦少傅能恢复正常一些,但他不确定这一些正常能不能让秦少傅去帮他,毕竟这可能会惹怒皇上。   秦少傅看向江怀黎,坚定地说:“好,我明日就去跟皇上说,至少让你参加完殿试,怀黎,这是为师欠你的。”   江怀黎心上一暖,对秦少傅躬身行了一礼,“老师不欠怀黎什么,十年教导,怀黎感念在心。”   秦少傅这里很好说,江怀黎又跟他说了几句话,就赶往下一家了。   上了马车陶澜才开口,他问:“下一家去哪儿?”   江怀黎说:“明王府,去找明王。”   “去找他?!去找秦少傅,你的老师就罢了,你要带我去找我的竞争对手,求他帮你找皇上退我的婚?本王、本王……”陶澜似乎气极,连喘两口气,“本王不要面子的吗!”   竞争对手?   什么竞争?   江怀黎有些奇怪地看向陶澜,难道他说的是夺嫡之争?   江怀黎默然。   夺嫡之争没有从哪一刻正式开始之说,好像从皇子们出生就开始了,他们从进入稷学宫就开始暗中竞争,都想在皇上面前表现更好,大概过了十岁就又开始培养自己朝堂内外的势力了。   作为四皇子明王的伴读,江怀黎很了解这一切。   他知道,明王跟几位亲王皇子明争暗斗多年,但只有在不正常时,稍微把澜王当成竞争对手过。   他也知道,大概其他几位亲王也是如此。   这种话不能说。   但是澜王却抓住了他短暂的沉默,疯病上来了,非要问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江怀黎没办法,只好说出口:“明王没把你当成竞争对手过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第13章   马车里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。   江怀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,不看澜王。   前后加起来和澜王相处不到半天时间,也知道这人疯言怪语,常人难以理解,但他就是莫名觉得,此时澜王应该是一肚子阴鸷之气在向外冒。   陶澜:“我知,那是他们以前没眼光,总有一天他们会惊掉下巴。”   这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启齿。   江怀黎在稷学宫可以跟先生们对答如流,此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。   他这么想也行,这么较着真,忘了原本的抗拒,马车就到了明王府。   陶澜很不想下去,“太没面子了,太没尊严了。”   说着他又问:“这次我可以说话吗?”   江怀黎:“王爷无需求人,我来说,但是见明王,王爷一句话不说总不合适。”   两人又站在了明王府门前。   明王府门前的护卫看到他们两人一起来了,不用两人说话,就立即去通传了。   四皇子陶明纳闷地说:“他俩一起来?来做什么?”   上次他和江怀黎算是不欢而散,他不帮江怀黎劝说皇上,江怀黎可能对他有怨,再次来就已是稀奇,竟是和他非常不想嫁的澜王一起来的。   “让他们进来。”陶明说完又叫住向外跑的下人,“不,本王亲自去接他们。”   明王出了名的待人谦和有礼,善于笼络人心,他亲自出来迎接他们,江怀黎也不算惊讶,互相客套一句,三人一起进了明王府。   江怀黎说明了来意,“还是想请明王殿下帮我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话,我不想跟澜王成亲。”   陶明:“……”   这下他是真的被惊到了,江怀黎竟然在澜王面前,说他不想嫁给澜王。   就算是个普通男人当场听到这话,也会不舒服吧。   澜王素来暴戾,听到这话还不得炸?   果然,他看到澜王一脸阴郁。   陶明尴尬地笑了一声,“怀黎,你说什么呢?”   江怀黎反应过来,说:“澜王也不想跟我成亲。”   “……”陶明有点迷惑,“你们一起来,让我帮你们去父皇那里求情,不让你们成亲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只有我,和澜王无关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明王沉默片刻,说:“好,既然你们都不想成亲,我会认真考虑,有机会就跟父皇提这事。”   江怀黎知道,这话是没答应什么,他不太理解,但也不像上次那般失望。   陶明又笑了笑,留他们吃午饭。   陶澜虚弱地挥挥手,“不吃了,已经抱了。”   陶明也只是客套一下,既然他这么说了,就送他们出门了。   两人坐上马车,陶澜问:“够了吧?”   江怀黎:“明王不一定帮我们,再去两家吧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在一家酒楼吃完午饭,两人又跑了两家。   这两家跑完已经是下午了,然后江怀黎坐上马车后,说:“王爷可以跟我去趟江府吗,去我祖父和父亲面前说说?”   陶澜难以置信,“你还让我去你家?当着你家人的面说你不想跟我成亲?”   忍了一下午的疯病终于爆发了,陶澜阴恻恻地说起来,“你竟还要当着江浩严的面说,难道让江浩严知道我不想跟你成亲吗?他今早刚来澜王府汇报完婚礼策划,江怀黎,你简直……不要太过分!”   江怀黎讶异,“王爷不就是不想跟我成亲吗?让父亲知道怎么了?”   在江怀黎看来,就是要让江浩严知道,这样他才能帮他们说话。 竒 書 網 ω ω w . q i δ h μ 9 ㈨ . c ó M   当然,他知道,如果澜王在皇上面前说都没用,江浩严说大概也没用,主要是江绍光,这位曾经的帝师。   陶澜气得不行,气得都不跟江怀黎说话了,一身可怕的阴狠之气。   他不说话,马车里安静了下来。   安静的太久了。   陶澜一回头,江怀黎靠着马车睡着了。   他愣了一下。   他竟然睡着了,在他身边。   他该是睡一会儿了。   睡着的江怀黎,长睫垂落,静谧而安然。   没有风雨侵袭,没有混乱异常,顺滑的黑发散落在腰间,皮肤莹白,连指甲都透着粉,高门士族十多年的悉心养护本该是这样。   只是有些瘦了。   眼皮下泛着一层青色。   马车平稳地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行驶,轻微的晃荡感更好入眠,围着京城绕了快两圈才停下。   江怀黎醒来时,看到陶澜正阴恻恻地看着他,身上都要冒黑气了。   刚醒来他还有些茫然,“我这是,睡了一觉?”   陶澜咬牙切齿,“是呀。”   江怀黎有些赧然,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在马车上就睡了,还是在不能掉以轻心的澜王身边。   江怀黎见马车停下来了,问:“到了?”   陶澜咬牙切齿,“是呀。”   他立即又补了句:“早就到了,到了快一个时辰了。”   江怀黎掀开车窗帘,微凉的空气拂面而来,外面红霞漫天,波澜壮丽。   在一日的奔波中,他意外睡着,醒来意外看到如此美景。   江怀黎眼眸染落金,怔然片刻,久违的身心舒畅。   很难得的,他身后的疯癫澜王竟然也没催他,没说什么,在他转回身时,才跟他说:“江府好像出事了,你先去看看吧,本王不方便去了。”   江怀黎闻言说一声“好”,立即下车了。   江府的人被澜王府的侍卫挡在外面,江安看起来很着急,一看到他就把他拉到身边,上下查看,一小声问:“少爷,澜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?”   江怀黎诧异,“他能做什么?”   江安:“少爷,你怎么这么没防备心?这么长时间,你们在里面……”   江怀黎没多解释,问:“府里出什么事了?”   江安立即正色道:“老爷被皇上骂了,好像很严重,被罚了半年的俸禄,你和澜王的大婚他都不能准备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老爷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,求皇上不要让你嫁给澜王。”   江怀黎微愣,早上他去澜王府时见到江浩严了,他红着眼抱了自己一下就走了,原是去皇宫求皇上了。   他去了澜王府一趟,就变得如此正常了?   江怀黎立即进门,向江浩严院子中走。   江绍光正在那里,还没进门就听到他在骂江浩严。   “你疯了吗?这件事谁都可以去跟皇上说,就你不可以!”   “你前脚跟皇上禀告完你给澜王和怀黎的大婚策划,后脚去劝皇上不要让他们成亲?皇上怎么能不怒?你到底是怎么想的!”   “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你差点都保不住了!”   江浩严的声音透着疑惑,像是被江绍光骂醒了,“我也不知道……我当时太冲动了,但是,怀黎嫁给澜王就完了啊!”   江怀黎没有进去,祖父责骂父亲,他这个当儿子的应该回避才对。   今天只能到这里了。   江怀黎听了一会儿,又悄无声息地离开,去门口找陶澜。   他不在马车里。   江怀黎问江家门口的护卫:“澜王呢,看到他去哪里了吗?”   护卫小心地看了一眼澜王府的人,低声跟他说:“少爷一进府,澜王就向右边的小巷子走了。”   江怀黎在那个小巷子里,看到了陶澜的身影。   昏暗的小巷里,他正一只手扶着墙,弯腰捂唇咳嗽。   那只扶在墙上的手修长但苍白,上面凸起道道青筋,他的脊背也在轻轻颤抖,难以直立。   江怀黎脚步一顿,未再上前。   他差点忘了,澜王从小身体就不好。   听说是他母妃怀他时中过毒,具体如何,又是否牵扯后宫争斗,江怀黎不甚清楚。   只知道大概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,他出生时身体就很差,一直将养在淮州,后来淮州便成了他的封地,他常年居住在那里。   前几天他又大病一场,昏迷了两天才醒,大病初愈也才两天。   江怀黎在原地站了片刻,拿出一个手帕,走到他身边递给他,“王爷没事吧?”   陶澜接过手帕,在唇上擦了一把,没回答,转而问他:“江府怎么了?”   江怀黎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。   陶澜老怀甚慰:“算他有良心。”   江怀黎:“什么?”   陶澜感慨:“他去求也没用啊,不仅惹怒皇上,还差点丢了乌纱帽。”   他侧头看过来,“那还去找江绍光吗?”   天色渐黑,小巷里的光线比外面更暗,江怀黎看到他的唇很红,不像是久病之人,再仔细一看,发现是上面有血。  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,一时有点乱,顺口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,“皇上盛怒之中,祖父去应该也没用,我不明白,皇上为何不同意。”   昨天和澜王一起进宫求皇上时,他就不明白了。   皇上一直很惜才,当年他参加会试时,皇上对他的期待很真切。   因为江鸿,因为对他的异常不喜,才做出让他嫁给澜王的决定,但有澜王在身边,他该很清醒了,会收回成命才对。   如果说,这场赐婚是为他最疼爱的儿子,那澜王也在皇上面前说了有多不想跟他成亲。   不管从哪方面看,都不该这样坚持让他们成婚。   江怀黎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后就后悔了,他刚才也不知怎么了,怎会跟陶澜说这些。   他抬眸看向陶澜,见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,“怀黎啊,你真的不太了解男人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什么?”   他在陶澜的注视下,明白了他眼神奇怪在哪里。他此时看自己的眼神,就像是看自己有短板的儿子,老父亲般地叹了口气,“你不知道,男人越老越权威吗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呼了口气,品了一下陶澜这句疯言,竟然觉得有些深意和趣味。   不像他在书上看的圣贤文章,也不是正统治国策论,但很值得揣摩。   陶澜指着巷子的另一头,那里是京城繁华的大街,正对着一家酒楼。   “那里肯定有一桌普通人,肯定有一个发福的中老年男人,正用自己多出来的人生经历,或通过逼迫小辈认可、改变,来满足自己内心需要的权威。”   “普通男人尚且如此,何况是最有“权威”的皇上。”   “何况是一个身体每况愈下,而儿子们羽翼渐丰,声望日重的中老年皇帝。”   “你去求他收回圣旨,是不是因为早年他也收回过几道圣旨,你便以为这次也可以?不一样了,在他最‘权威’的时候,他不会收回的,收回就是打自己的权威,越多的人去求他改,他越不会,只会惹怒他,或满足他。”   江怀黎脸上看不出他信没信,他问:“既然王爷是这样想的,为什么还陪我去这么多地方找人相助。”   托着一身支离病骨,回来奔波一天。   “那不是你逼我的吗!你简直不要太过分。”他脸上又涌上阴鸷之气,“既然你那么逼我,你想试……就只能陪你试试。”   江怀黎想说他怎么逼迫堂堂澜王了,用什么逼迫的,又怕他说出更多疯言疯语。他看向远处已然看不到光的天空,声音轻飘飘的,“让皇上收回赐婚圣旨,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。”   陶澜看他一眼,站直了身体,“也不是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。”   江怀黎下意识问:“什么办法?”   “这届皇上不行了,下一届皇上可以。”   “如果你真的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宅,可以这样,你帮我坐上那张龙椅。”   陶澜举手保证:“等我一登上皇位立马就离婚!”   “……”   “王爷这个方法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。”江怀黎那张好看的脸又冷了下来:“同时能看出王爷有中年男人升官发财弃妻的潜质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澜王大婚倒计时,十日。   京中传闻,澜王还没大婚就让江怀黎洗脏衣了,江怀黎洗完还要亲自给澜王送过去,可以想象他婚后连家奴都不如,令人唏嘘。   京中又传,澜王带着江怀黎去各府上说他不想跟江怀黎成婚,江怀黎颜面尽失,这次江府终于忍不了了,江浩严去跟皇上抗旨,被皇上怒斥罚俸,这场大婚前景迷茫,路在何方? 第14章   第二日,京中很多人都知道江浩严在皇上面前抗婚被罚的事。   江鸿又失眠了一整晚。   江鸿:【系统,你这次得给我解释了吧,为什么江浩严会冒这么大风险去找皇上?】   他的语气不再那么暴躁,但能听出里面的心慌。   湖底濒死的恐惧,到底是让他收敛了,但同时让他意识到在书中世界,他并不是完全安全的,要是不压死江怀黎,一旦出了什么意外,让他重新起来,自己就惨了。   系统冷静分析:【昨天早上江浩严去澜王府,应该是给澜王过目礼部的婚礼策划,之后他从澜王府出来,就进宫跟皇上说这件事了。】   它补了一个细节,【江浩严从澜王府出来时,是红着眼的,正好又看到江怀黎给澜王送衣服,上去抱了他一下,直奔皇宫。】   这一年多来,江鸿利用主角光环敛了不少财,拉拢了不少人,培养了一点自己的势力,当然跟澜王府没法比,没法靠太近,在外围看一看还是可以的,这些都是他们传回来的。   系统说:【可能是澜王在江浩严面前也不掩饰对江怀黎的厌恶,按照他的人设,讨厌一个人真的可能会虐杀他,如果他这么跟江浩严说了,或者有什么可怕的行为,江浩严这么做也不奇怪。不管怎么样,江怀黎都是江浩严的亲儿子,他听了红着眼出去,又看到儿子亲自给澜王送衣服,冒险就能说得通了。】   系统一通分析,让江鸿心里轻松且舒服了很多。   如果真是这样,那可太好了。   现在看来,这场婚礼谁也阻止不了了,江怀黎嫁给澜王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,他嫁过去真有可能被澜王虐待致死。   但是,他还是有些不安,哪里不对劲的样子。   江鸿:【不行,我再去试探试探。】   江鸿补了会儿眠,中午去了江浩严那里,一边陪他吃饭,一边问他:“二伯,你昨天为什么去跟皇上提澜王大婚的事啊,这,怎么能这样呢?”   江浩严垂眸吃饭,一副不想提的样子。   江鸿眨了眨眼,引导他开口,“是不是澜王太可怕了,说了什么?”   一想到那时的澜王,江浩严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。那种阴暗的疯狂,顺着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苍白的手,传到了他身上,他忍不住点了下头,“澜王……他太可怕了,他还说让我把儿子嫁给他,天天打,日日折磨。”   “天天打,日日折磨。”这句话江鸿也从别人那里听过,说的人多了,听的多了,就成事实了。   江鸿终于放心了。   他继续给江浩严洗脑:“二伯,没事的,您今日进宫去给圣上谢罪,说您愿意继续筹备澜王大婚,将功折罪,皇上不会再怪罪您的。”   这场大婚很关键,由江浩严这个他随时能掌控的人来筹备更安心。   没想到,江浩严摆摆手,“是福不是祸,皇上不让我筹备不一定是坏事,澜王太难伺候了。”   说到这个,江浩严还是一肚子气。   他带着两个礼部官员去澜王府给澜王看婚礼策划时,他当着两个下属的面说没什么大问题,留他在书房单独谈。   皇上不让他筹备澜王大婚了,他从宫里出来后,第一件事是去礼部把工作交给刘侍郎。   正要交接时,澜王府来人了。   乐康一个字不差地传达了澜王的话,他当时是这么说的:“感谢礼部各位大人辛苦准备了这些有的没的,九成以上需要修改,这是修改意见。”   有三本奏折厚的修改意见。   前负责人和新负责人都沉默了。   乐康走后,刘侍郎实在忍不住问:“大人,我听李大人说,澜王当时跟你们说没什么大问题,后来他又单独跟你聊了什么吗?”   江浩严咬牙,跟江鸿吐槽:“我要是负责,不是摊上大麻烦了吗,这都不到十天了,十个绣娘都做不出一件亲王婚服,澜王还有九成要改呢。”   他刚跟江鸿说完,闷头喝了一杯茶,就有家奴来说:“老爷,李公公来了。”   李公公来传话:“江大人,皇上说澜王大婚的事还是让您负责,还请您快点去礼部筹备。”   “……”江浩严笑得非常勉强,“公公,昨天您也看到了,怎么突然又让我负责了?”   李公公没隐瞒,“江大人,是澜王殿下。澜王知道后,上午起床就进宫替您求情了,他说罚俸归罚俸,但婚礼还是要江大人筹备,时间紧急,您是江公子的父亲,准备起来更方便更贴心。”   李公公笑着说:“江大人,您有一个好儿婿啊。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其他的他先抛开不说,什么叫“罚俸归罚俸”!   等他去了礼部,才知道这句“罚俸归罚俸”的狠毒他还没领略完全。   刘侍郎一见到他就松了一口气,忙把案牍抱到他桌上,“大人还是得您来啊,我们都不行。”   江浩严还是很抗拒这项任务,他说:“有什么是必须我做的?你们就不能做?”   “可能我们真不行。”刘侍郎举了个例子,他指向澜王府送来的第九十九条修改意见,是关于通信过礼的,当然皇上赐婚,不用通信婚礼时间,但还有聘礼。   江浩严垂眸一看,差点被气得心梗。   前面都是澜王府列出的聘礼,聘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问题,明王大婚都没这么高的规格,没有江浩严担心的澜王不怎么愿意出聘礼,让他难堪。   问题在后面的补充,澜王府说,这聘礼一半给江府,感谢江府多年对江怀黎的养育之恩,一半直接给江怀黎。   又补充说:男男平等,他给多少聘礼,江家也要出多少嫁妆带到澜王府。   “……”   这天底下哪有嫁儿子,还要赔掉大半个家底的?   这确实,一看就是写给江浩严看的,礼部其他人哪能决定。   江浩严越看越气,偌大的江府只靠几个在朝为官的人养活,原本俸禄最高的是江绍光,现在变成了他。   提出这种过分的条件,他是怎么在皇上面前开口说“罚俸归罚俸”的?   一整天,礼部都笼罩在沉沉的阴云中。   礼部四司大小官员,秉承着能不呼吸就不张口的原则,小心而沉默地为澜王筹备大婚。   另一边,江怀黎又来澜王府了。   陶澜正在书案前写东西,听乐康说后,“之前说好婚前约会只能有一次的,这都几次了?怎么这么粘人。”   “他又来做什么?本王正忙着哪有时间见他?”   乐康抬头,他没有故意看,澜王写的其他都没看到,只看到顶行几个大字:婚前协议书。   听起来奇怪,好像又能明白是什么意思。   他们家王爷不仅自己写婚礼策划书,还写婚前协议书。   是的,他自己写了婚礼策划。   其实礼部有一点误会他了,昨天他哪有时间跟礼部提那些意见,是他跟江怀黎走了后,乐康对照着他的婚礼策划和礼部的婚礼策划,一一提的。   原本有一百多条,乐康费心地给压缩到了九十九条,凑了个吉祥,希望两人长长久久。   不知道江大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,感受到“澜王”的心意。   澜王抬头看了他一眼,他忙说:“江公子来还王爷的玉佩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前天晚上他把外袍送到江府,外袍上挂着一块玉佩,昨天江怀黎是只送了外袍,还有一块玉佩没送。   “他怎么这么可爱。”陶澜嘴角上扬,又阴着一张脸说:“心机boy。”   心机乐康懂,“抱爱”是什么?用心机求抱求爱?   他明知故问:“王爷见吗?”   “他今日一定不敢拉本王去求谁了。”该求的都求完了,他说:“见见罢,他总归是未来的王妃,不能不给面子。”   陶澜换了一身衣服,出来见江怀黎。   江怀黎看向他:“王爷身体可还好?”   陶澜绷着脸:“还成。”   江怀黎抿了下唇,对他说:“昨日多谢王爷,我不该那般对王爷。”   陶澜非常高冷地“嗯”了一声,“你知道就好。”   江怀黎把玉佩递给他,“王爷的玉佩。”   陶澜伸手接了。   见他还有话说的样子,陶澜满脸防备。   江怀黎没给他缓和的时间就说了,“可否请王爷跟我一起去尚云寺,找尚源大师?”   “你说什么?!”   “去找尚源大师,请他替我们去跟皇上说不能成婚的事。”   别说明王,今天其他几位也没去皇上面前提这件事。   江怀黎知道,主要是因江浩严被罚,除此之外,还因当时他们答应时,澜王在场,澜王不在了,他们也就没那么坚定了。   他们不去,江怀黎也没失望,昨晚他就知道,他们去了可能也没用了。   跟澜王又一次不欢而散后,江怀黎回去反思这一天,反思出了两点。   第一,他不该那么冷脸对澜王,他早就知道他疯疯癫癫的,他说些疯言疯语对澜王来说只是正常。   江怀黎一直克己复礼,对再厌恶的人,也不会非常情绪外露,反思过后,他很惊讶为何在澜王身边,就这么情绪外化。   何况,澜王拖着病体,跟他奔波一天,他该感谢他才对。   嫁给澜王他确实被困住了,但把他至于困绝之镜的,从来不是澜王。   第二,他和澜王的婚礼可能其他人都无法阻止,只有一个人还有可能,那就是尚源大师。   澜王提示他要站在皇上的立场上想,皇上是要权威,站在这点想,谁都去都没用,但以他多年对皇上的了解,皇上还特别信天命玄学。   如果尚源大师告诉皇上他真的气运将尽,天地不相容,对陶氏皇族不祥,皇上必然会犹豫。   他想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次。   江怀黎:“尚源大师本月闭关不见外客,我去没用,王爷作为皇家一等亲王,说不定他会见。”   澜王黑着脸跟他走进马车。   这辆马车比昨日的宽敞了非常多,累了都可以躺下,坐着也很舒服。   陶澜看他一眼,脸白了些。   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,“你怎么这么倔啊。”   “我从小……”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又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,江怀黎及时止住,“王爷可能不懂。”   “我懂。”陶澜轻声说。   世人看到的是江怀黎三岁能诗,十五会元,十六沙场点兵。   但是,有多少人知道他没有童年,两岁开始学字,三岁开始勤学,常有深夜,下人们都已睡着,他踩在凳子上,垫脚熄灯。   每月只休一日,日日上学,夜夜苦读,江怀黎十五岁之前连京城的大门都没出过,他过往的人生都献给了科考,念着自己的名字。   他如何甘心。   江怀黎:“王爷怎么懂得。”   他也不求别人懂得,毕竟,“没法感同身受。”   “谁说我不能感同身受?”陶澜不能接受他这么说,“你在写字的时候,我也在写。你写出才惊四座的诗的时候,我也在思考。”   他一副老父亲为孩子付出太多的表情,“我也在替你负重前行啊怀黎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有疯病。   江怀黎心里提醒自己。 第15章   江怀黎要不断这么提醒自己,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。   维持面上的平静就不容易了,接话是不太可能了,难道他要说,对,他取得那些成绩,都是澜王和他一起努力的成果?   安静了一会儿,陶澜不乐意了,“怎么不说话?”   “……”江怀黎想了想,“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,王爷既然也曾勤学苦读,不如我们来对诗?”   陶澜:“那就安静着吧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一路安静。   半个时辰后,两人到达尚云寺。   江怀黎跟陶澜说:“王爷,尚源大师是得道大师。”   他想对陶澜说,等下见了尚源大师,说话要注意点。   转而一想,他没这个资格,而且澜王发疯病要是能控制,就不是那个疯癫暴虐的澜王了。   陶澜掀开薄薄的眼皮瞥了他一眼,“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,你不要吓到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什么事需要让他提前做好准备?难道他不仅会疯言疯语,还会对尚源大师动手?   进了尚云寺,江怀黎找到一个僧人,说明来意。   那僧人说:“很不巧,尚源大师外出云游了。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“云游?大师可有说什么时候归来?”   那僧人道:“这很难说,云游长了几年,短了也得有个十天半个月?”   那僧人走后,陶澜一脸可惜地说:“没想到,他竟然吓跑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按了按额角,原本听到尚源大师去外云游而生出的一丝绝望,被这句冲得七零八碎。   江怀黎考虑是不是再找个跟尚源大师比较亲近的人,问一问能不能确定他的归期时,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,称尚源大师为师祖的小僧人。   他向这边走来,看了陶澜一眼,“王爷,江施主,我刚才听到你们来了。”   江怀黎说:“刚才听说尚源大师去外云游了,小师父知道他何时能归吗?”   “尚源师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,但他跟我说,如果江施主再来尚云寺,可以把一件事告诉你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   小僧人说:“江施主从尚云寺离开后第二天,皇上曾派人来问尚源师祖他跟江施主说了什么,又是什么意思,江施主和澜王殿下成亲,会不会影响国运和澜王。”   江怀黎立即问:“尚源大师怎么说?”   小僧人:“师祖说,澜王和江施主成亲大吉,和澜王成亲即是江施主的枯木逢春。”   江怀黎手指收紧,没想到他的最后一条路被堵得这么死。   怪不得那天他和澜王一起去找皇上,皇上说他们在一起很好,他都有生机了。   如此,皇上更坚定让他们成亲了,谁来都没用。   小僧人走后,江怀黎还站在原地,久久没动。   “必须要跟本王成亲,绝望了?”陶澜说:“既然这样不想跟本王成亲,你杀了本王得了,这才是你最后的办法。”   江怀黎心一跳,转头看到笑眯眯的澜王,他冷下脸说:“王爷莫要胡说,谋害亲王是诛九族的大罪,再说,我怎能如此。”   陶澜:“反正又没有澜王府的护卫,你伪造成土匪杀的不就行了。”   确实没有王府护卫。   江怀黎惊讶地看向澜王,这次澜王跟他出来,还是出京城,竟然没有王府护卫跟着?   陶澜靠近他一步,垂头看向他,笑问:“杀不杀?”   江怀黎很难形容他此时的笑,他笑得很自然,有些温柔,在他这张脸别样的勾人,勾人去杀了他,好像他很乐意死一样。   这比那些疯言疯语更疯,江怀黎因这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疯怔住几息,然后冷声道:“不杀。”   “那好。”陶澜抬起头,“既然这样,怀黎啊,我们协议结婚吧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这又是什么?   “走,去车里给你看我写了好久的婚前协议书。”他心情不错地对江怀黎伸出手。   江怀黎冷脸看着他伸过来的手。   “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还不给拉手啊。”他收回手,不知道想到什么,阴鸷之气又涌上了脸,“你都让江浩严在澜王府门前抱你,还不让本王拉手!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有疯病。   他又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。   江怀黎呼了口气,“王爷先请。”   陶澜黑着脸走进马车,等江怀黎也在他对面坐好后,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。   江怀黎接过来时,就扫到了顶端硕大的几个字:婚前协议书。   甲方:陶澜   性别:男   年龄:十八   身份(证):大晟一等亲王,皇上五子。   乙方:江怀黎   相别:男   年龄:十八   身份(证):大晟六等县候(曾经),礼部尚书江浩严嫡长子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食指指骨抵在额角按了按,才继续看下去。   “兹因不得已的原因,两人将于四月初二成亲,为挽救误入歧途的男人,为保证双方利益和婚后幸福,参照《大晟律法》相关规定,双方基于协商,做出以下约定。”①   “一、婚姻存续期间内,两人保持纯洁的男男关系。乙方不得勾引甲方,甲方不能强迫乙方,未经一方同意,另一方不得养外室,两人一起营造纯洁的表面夫夫关系。   二、乙方承诺帮甲方夺皇位。甲方承诺乙方一旦坐上皇位,双方就和离,并予乙方丞相之位。双方要齐心协力,互帮互助,不得有异心。   三、婚姻存续期间,若甲方死了,分以下两种情况:   (一)若未登上皇位:甲方所有遗产都归乙方。   (二)若已登上皇位:甲方给予乙方摄政王之位,监国之权。   四、乙方嫁妆属于乙方婚前财产,归乙方所有。   五、乙方要信任甲方、尊重甲方,甲方对乙方亦然。   六、如遇到催育,责任在双方,不得推诿。   七、禁止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。   以上协议一旦签字终生有效,双方熟读并背诵。   晟华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三。”   江怀黎看完后,手撑在额头上久久没能说出话。   陶澜为自己正名:“本王不会成为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中年男人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昨晚冷脸的原因是这个吗?主要是他要他辅助当皇上,这种离谱的事。   陶澜有点不满:“就是不能公证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还想过要公证?   怎么公证,婚前协议书上写“参照《大晟律法》”,《大晟律法》有关于夺嫡登基的律条吗?   江怀黎终于忍不住说了,“王爷,我昨晚觉得你的办法惊天地泣鬼神,是因为那个办法要通过你坐上皇位,你,你……”   陶澜:“怀黎啊,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。”   “……我不是自卑之人。”   “那你,那你是对本王没信心?”   江怀黎沉默。   “你竟然不相信本王?”陶澜好像才反应过来,他指着婚前协议第五条,“男人婚前就做不到的事,婚后更做不到。”   江怀黎又沉默了。   这样怎么相信?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?   在江怀黎看来,几位亲王皇子中,最适合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是明王,这是他十年伴读得出的结论,除了明王,他还想过源王,甚至想过堰王,就是没想过澜王。   当然不是因为澜王没和他们一起读书。   澜王病弱,澜王疯癫暴虐,澜王要和他成亲了,哪一项都能灭掉这个可能。   民间没名声,朝野没势力,自己可能还无后,怎么打败从小就为夺嫡准备的几位亲王?   而且,为大晟子民考虑,他并不是一个好皇帝。   江怀黎说:“王爷,我们成亲,这协议就算了。”   所有能做的努力他都做了,既然这样,江怀黎听天命。   他不打算再抗争了。   既已尽力,也没那么难受。   陶澜竟然不同意了,“婚前协议书是对双方利益的保证,得有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嫁给澜王还给陪送一个皇位?   “你又不吃亏。”陶澜不理解地看着他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把他手里那份离婚协议递给他,“一式两份,一人一份,妥善保管。”   然后他说:“怀黎啊,我们协议结婚吧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不满地看他一眼,又问:“怀黎啊,我们协议结婚吧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好。”   这个叫什么婚前协议书,他只是当澜王疯病上来的玩闹。   江怀黎只答应跟他成亲。   在这这辆飞奔回城的马车上,赐婚圣旨第六日,他从一开始的坚决反抗,到亲口应下。   亲口答应当一个男王妃,从此科举功名与他无关,朝堂政事他只能在暗处关注。   “这就算求婚成功了。”陶澜满意地笑了一下,又狠狠地皱起眉,“那你就是我的未婚夫了,好奇怪,这背德感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跟澜王在一起,他根本没有悲伤的机会。   马车先停在澜王府,送陶澜回去。   他下车前,紧张地问江怀黎:“你那里没有本王的什么东西了吧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没有了。”   陶澜松了口气,“明天你终于不会来给我送东西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起身要下车,都弯腰站起来了,视线落在江怀黎身上,不满道:“怎么穿这么少?”   说着他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江怀黎身上,“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”   他弯腰给他披衣服时,两人靠得特别近,江怀黎能看到他眼里的严肃和认真,但他对上他的眼睛,还是下意识问:“哪个‘子’?”   堂堂澜王眼里闪过心虚,视线移到了右边。   “……”   澜王大婚倒计时,九日。   京城传闻,澜王把江浩严的大婚策划批得一无是处,又让江浩严给出天价嫁妆才肯成婚,可见他对这场婚礼有多抗拒。   京城又传,澜王和江怀黎一起去尚云寺,江怀黎从马车上下来时满脸麻木,心如死灰,可见又发生了什么重创他的事。另,他身上又披着澜王脏衣。 第16章   江怀黎进门后就遇到了江鸿。   江鸿一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就笑了,“堂兄,澜王又要你洗衣服啊,澜王府没有洗衣奴吗?”   系统:【我感觉澜王不是要江怀黎洗衣服。】   江鸿:【他那么讨厌江怀黎,故意羞辱江怀黎不行吗?】   虽是这么说着,江鸿也知道,澜王不是专门让江怀黎给他洗衣服的。   江鸿:【你说,澜王是不是有什么变态控制欲,或者说占有欲?他知道江怀黎不喜欢他,还非要强迫江怀黎披他的衣服,是要让江怀黎慢慢知道他是谁的?】   系统:【可怕的人类。】   江鸿:【……他是挺可怕的,江怀黎嫁过去一定不好过。】   脑海里跟系统说着,他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江怀黎。   江怀黎没理会他,脚步不停地向自己院里走。   江鸿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,和上次进宫一样跟在他身后,问:“堂兄,你今天又去见澜王了?是去说嫁妆的事吗?”   “唉,澜王这也太过分了,我今天还听到不懂事的家奴嚼舌根,说堂兄是个赔钱货呢。”   江怀黎:“什么嫁妆?”   他问着,右手移到了外袍系带处。   “堂兄竟然不知?”江鸿很乐意把这件事给他再讲一遍。   江怀黎听后沉默几秒,“我一个人拥有一半聘礼?这对我来说不是好事?我同意。”   江鸿一噎,脸色难看了起来,他今天下午从江浩严那里听到了聘礼的多少,顿时肉疼得不行。   嫁妆和聘礼一样,看着是两相抵,但聘礼其中一半要给江怀黎,这相当于掏空了江家大半个家底,这些原本应该在未来是他的。   他皮肉不笑地说:“是堂兄的吗?澜王是让堂兄带到澜王府去,充盈澜王府的金库吧。”   江怀黎怀里有一张叫婚前协议书的东西,上面第四条写的是嫁妆归他所有,这东西奇怪,但至少表示了澜王的态度。   当然,江怀黎不会告诉江鸿,他向来不毁跟这人逞口舌之快。   江鸿幸灾乐祸地说:“二伯寒着脸回来的,回来把这件事跟叔公说了,叔公也气得不行,你说他们会不会让你把那一半聘礼留在江家?可能连嫁妆都会让你带回江府。”   他说到这里仿佛扳回了一局,兴奋不已,再加上傍晚光线黯,没注意江怀黎身上披着的外袍悄然滑落,“堂兄,今晚……”   在亲王袍上走了两步他意识到什么,低头一看,亲王袍正被他踩在脚下,红色的外袍被他踩了四个带泥水的脚印,“……”   他在原本的世界碰瓷过别人,没想到在书中世界被一个古人碰瓷了!   经验丰富的他,立即站定不动,四处打量。   妈的江怀黎又特意选了个好地点!   刚才衣服从江怀黎身上掉落时旁边没人,他踩在这上面了,江浩严和他院里的小厮过来了!   他现在立即从外袍上下来也没用了。   江鸿寒着脸对系统说:【江怀黎太有心机了!】   【我在衣服上踩了两脚没事吧?】   系统受不了,【你怎么这么笨!上次的事还没让你长教训吗?这是皇权至上的古代!不说这个世界的背景,在你的世界你把别人一件百万礼服踩成这样,礼服的疯批主人会轻易原谅你?】   江鸿更气了,【什么百万礼服,你太夸张了。】   系统:【……亲王袍要一个大晟最优秀的绣娘绣好几个月,你说和你世界明星身上的礼服哪个珍贵?】   【不说价格,关键是这件是外袍的意义,皇家一等亲王的外袍就被你踩在脚底下……你笨死了!】   江鸿:【你不笨,那你怎么没注意到?怎么没提醒我?】   系统:【我刚才在分析其他数据,谁知道你在江家都能踩雷?】   一人一系统在脑内互吵时,江怀黎已经叫来了江安,“快去澜王府,跟澜王说他的亲王袍被江鸿踩脏了。”   江浩严反应过来,想要说什么,江安已经飞快地跑了。   少年脑袋有点笨,但身子轻快,一转眼人就消失了大门口,他边跑边想,这次不用他洗了吧。   上次澜王府送来那件亲王袍,少爷让他给小心洗干净好还回去,不知道为什么外面都传是少爷洗的。少爷怎能洗衣?他跟人解释也没人听,他们就认是少爷洗的。   今天这可是被江鸿踩脏的,春日的亲王袍蚕丝托底,金丝刺绣,娇贵异常,成年男人这几脚踩下来,还不知什么样呢,他可不能洗了。   这样想着,江安跑到澜王府,看到高大威严的澜王府护卫,有点怕的向后退了一点,没想到其中一个护卫叫住了他,“是江公子身边的江安吗?”   江安上前一步,惊讶地问:“你知道我?”   护卫点头,没多说其他,问他:“是有什么事吗?”   江安立即告状:“我家少爷让我来找王爷,江鸿把王爷的亲王袍踩脏了!”   另一边,江府里江鸿气得跳脚,【江怀黎怎么这么卑鄙了!】   系统:【你没有资格说他,你更卑鄙。】   江鸿差点被气死,【你到底是谁的系统?】   系统:【我是你的系统,但我实话实话。】   江鸿:【请你立即升级一下你的语言系统,说话不要这么难听。】   系统:【知道了。】   江鸿不是第一次被系统气到了,深喘了口气,很快恢复过来,【就算江安告诉澜王也没用,谁说看到的人一定会说是我踩的?江怀黎就一点错都没有吗?】   系统扫了一圈,【是的,这里面好多都是宿主的人,他们都讨厌江怀黎,向着宿主。】   江鸿舒服了一点,狠狠地说:【他以为他很厉害?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】   系统:【但别忘了那天澜王一脚把你踹出马车,澜王也没那么喜欢宿主,你们两个都不会好过。】   江鸿:【草!】   没人敢碰那件亲王袍。   有一个家奴想过去,江怀黎冷声说:“别动,出了问题你跟澜王解释吗?”   那个家奴立即退下去了,其他人也不敢动,包括江浩严,他欲言又止。   江鸿跟他说:“二伯,这不怪我,是堂兄故意脱下设计让我踩的,他上次在宫里没把我杀死不甘心,又来害我,您要为我做主啊。”   江浩严刚要说话,被江怀黎打断,“父亲,这件事该由澜王处理,您最好也别插手,别再惹怒了他。”   江浩严讪讪闭嘴,自从上次从澜王府出来后,只要一听到“澜王”两个字,他就会想起在澜王书房的场景,惧意就从心里升起。   他原本也不是要帮江鸿说话的,这下更是一句话不说了。   在江鸿的不满中,江怀黎安静地等着澜王的消息。   上次澜王和江鸿都在马车上,但那时江怀黎还不知道澜王能对抗江鸿的“巫术”,现在他想看看,站在两个极端的人到一起,谁能压倒谁。   没让他们等多久,江安就回来了,带着澜王。   没想到澜王亲自来了,江浩严忙让人去把府里的江绍光等人都叫来。   陶澜先看了一眼江怀黎,他穿一身青衣安静站于树下,内白外青,双层衣袍并不少。   江怀黎也看了他一眼,很快移开视线。   陶澜蹲到他被踩的亲王袍旁,看着脏兮兮的外袍“啧”了一声,“本王的外袍被践踏了。”   江鸿忙说:“王爷,是江怀黎设计陷害我的,他竟然……”   陶澜摆摆手打断他,“你还是跪下再说吧。”   “王爷?”江鸿惊讶抬头,立即被澜王府的侍卫一脚踹弯了膝盖,踉跄跪下。   江府的下人给澜王搬来一个太师椅,江浩严说:“王爷切勿生气,先坐下吧。”   陶澜撑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下,“本王被气得头晕心悸,快给本王找个太医来候着,本王觉得本王快不行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系统:【这才是碰瓷?】   江鸿才是气得心悸,他说:“王爷,是江怀黎故意脱下亲王袍陷害我的,他们可以给我作证!”   “谁给你作证?”陶澜那双眼没有完全睁开,就这样耷拉着四处扫了一圈,被他视线扫到的几个人都下意识低下了头。   “江福,江福!”他指着江浩严身后的人说:“江福,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江怀黎故意解开外袍?”   江福是江浩严的贴身奴才,江府里好多人都被他攻略了,江福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当然没放过。   江鸿:【江福一定会帮我说话的,江怀黎等着吧,你说澜王不会在江府就家暴江怀黎吧?】   江福立即过去,跪在江鸿身边,“禀王爷,小人没看到少爷脱外袍。”   江鸿嘴角刚起来的笑意顿时僵住了,【怎么回事?江福也出现异常了吗?】   系统:【不应该啊。】   “抬头看着本王。”陶澜手放在腰间说,江福抬头时先看到的是他的手,养尊处优的羸白手握在腰间的……软鞭上?   他腰间缠着的竟然是鞭子!   听说澜王酷爱用鞭子打人,抽得皮开肉绽,浑身是血他才会高兴。   他紧张地快速地说:“小人、小人跟老爷从那条路走过来时,就看到鸿少爷踩到了亲王袍上,接着走了一步。”   陶澜看向江浩严,“是吗?江大人?”   江鸿立即看向江浩严。   江浩严点头,“是这样。”   江鸿脸白了一分,“江乐,江乐你看到了吧?”   “小人来时只看到鸿少爷站在亲王袍上。”   江鸿脸又白了一分,“小宁,小宁你就在我后面,你一定看到了吧?”   “奴才只看到鸿少爷踩到亲王袍,听到鸿少爷说……说老爷会让少爷把那一半聘礼和嫁妆留在江府。”   “江管家你看到了吧,是江怀鸿!”   “老奴没看到,只看到鸿少爷从亲王袍上下来。”   “江明……”   ……   每多一个人说没看到,江鸿脸就白一层。   他开始害怕。   这害怕不只是踩踏亲王袍这件事要按在自己身上,还有,那种人生魔法失效,自己拥有的所有好东西,要被上天一把全部抽走的恐慌。 第17章   江鸿在脑海里叫:【系统,系统你还在吗?】   有那么一瞬间,江鸿以为自己的系统也被抽走了,只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个可怕的书中世界。   过了好几秒,系统才出声:【宿主,我在。】   江鸿难得没有愤怒地质问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反而是松了口气。   陶澜问他:“江鸿,你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   江鸿正要开口时,江绍光等人匆匆来了,江鸿像看到了最后的希望,叫他们时眼睛都红了,“叔公!大伯!”   “我冤枉啊,你们都知道江怀黎想害我,上次没成功,这次他又来!”   江绍光和江松全来时,江鸿正跪在地上,而江怀黎安静地站在一边。   陶澜不想说话,乐康把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。  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,陶澜听着听着又气得不行,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捂住嘴边剧烈地咳了起来,咳完用手帕擦了擦唇,将手帕攥在手里,可他们还是在黯淡的光线里看到了帕子上的一处血红。   他竟然被气得咳出血了!   澜王又疯癫又体弱,前段时间刚从昏睡中醒过来,要是在他们江家再被气出问题,他们怎么跟皇上交代?   江绍光冷着脸问周围的江家人:“你们都看到是江鸿踩踏王爷的亲王袍?”   “是!”   “是鸿少爷没错。”   “看到了。”   陶澜一边咳一边发疯,“他那是踩本王的外袍吗,他是踩皇室的脸!”   江绍光忙说:“王爷息怒。”   陶澜抬眼看向他,“老太爷觉得该如何处置?”   江绍光冷着脸,说:“江鸿对王爷如此不敬,但凭王爷处置。”   江鸿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,“叔公?”   江松全也道:“是骂是罚,理应由王爷决定。”   陶澜:“尚书大人呢?”   江浩严:“由王爷处置。”   江怀黎看向陶澜,除了他在大理寺任职的堂叔,那天在皇宫的江家人又说了类似的话,只是这次他和江鸿的位置调换了。   陶澜好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,嘴角微微扬起。   两人同场,澜王完全压制住了江鸿,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,至少每个人说的都是自己看到的真实情况,没有撒谎。   江怀黎视线又移到他手里的手帕上,那手帕看着很是眼熟,是他那晚送给澜王那块,有了这个意识,江怀黎再次仔细看向被他手指压着的手帕的血迹,是血,但颜色不像是刚咳出的。   血迹上的手指一动,将手帕塞了回去。   “既然几位大人都这么说了。”陶澜抽出腰间的鞭子递给他身旁的护卫,“江鸿不敬皇室,蔑视皇族,就打三十大鞭吧。”   好多人都是一颤,不敢看那条鞭子,只听到鞭子凭空打出的尖锐声响。   江鸿真的害怕了,“叔公,大伯,二伯!我会被打死的!”   江绍光刚要说话,听到澜王又咳了起来,便住了嘴。   江松全说:“江鸿啊,这是你理应受的罚,长个教训吧。”   “不是,我……啊!”澜王府的护卫没给他话家常的时间,抬手就是一鞭。   澜王经常带在身边的护卫,自然不是寻常护卫,或许也在澜王那里学到了抽人的技巧,这一鞭子直接抽破了江鸿的衣袍,在他后背抽出一道绽开的血痕。   别说在这个顺风顺水的世界,就算在原本的世界,江鸿也没受过这种疼,只是一鞭子他眼泪就出来了,差点晕过去。   没等他缓过气,另一鞭子又下来了,他直接被打趴下,疼得他面容扭曲,下意识想向前爬。   江鸿:【救我,系统救我,我好疼,他们怎么能打我,他们想打死我!】   系统:【宿主,你撑住啊,经分析,三十大鞭不会要人命的。】   江鸿:【疼疼疼!快救我!】   系统:【没事没事,宿主化疼痛为仇恨和力量,记住此时的痛,回头报复回去。】   江鸿:【我一定会报仇的!江怀黎!陶澜!我要他们不得好死!】   他的嘶喊都给系统了,嘴上只发出“啊啊啊”的痛呼,眼泪鼻涕一大把,靠恨意和报仇的想象来抵抗疼痛。   他一定会报仇的,不只是江怀黎,还有这个澜王,他只是一个病弱疯子王爷而已。他要投靠明王,借着对书中故事的走向获得权力,让明王杀了这个疯子!   如此想着,他抬起充满恨意的眼看向澜王。   澜王懒懒地坐在太师椅里,把玩着自己的手指,也在垂眸看着他,眼眸幽黑不见底,如扭曲深渊。   又一鞭子下来,江鸿莫名打了个颤,从心里到身体。   “啪!啪!啪!——”   院子的下人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,跟着惨叫声和鞭打声发抖。   以前只听说澜王可怕,这是他们第一次真实感受到澜王有多恐怖,好几个已经开始担心他们少爷嫁进澜王府会怎么样了。   在不少人的备受折磨中,三十大鞭终于打完了,其实没用多久。   江鸿已经疼得意识模糊,后背血糊糊一片。   陶澜看起来终于满意了,他站起来走到江怀黎身边,满脸阴郁:“本王说过了,只能本王欺负你,本王再怎么虐待你那是澜王府的事,在外面被欺负,不是丢澜王府的脸吗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什么时候说的?   疯病又犯了?   江浩严有点听不下去了,他上前一步,站在江怀黎身边对陶澜说:“王爷,天色已晚,不如留下用饭?”   像是留饭,又像是赶客。   陶澜看着他站在江怀黎身边,一副和江怀黎站在同一阵营对抗他的模样,脸上的阴鸷之气更重了。   “江大人,父母要学会对孩子放手,夫夫才是互相陪伴一辈子的人。”   “此话有理,不过王爷何出此言?”   陶澜冷脸:“本王有话要跟未婚王妃说,几位大人先去吃饭吧。”   江浩严犹豫了一下,被江绍光叫了一声,一步一回头地跟他们一起走了。   下人们也连忙把江鸿抬回去。   边走,他们听到澜王恶狠狠的声音:“本王的外袍不好好穿着,竟然被踩掉了,这件事你也有错,先记着,等你嫁进澜王府本王再好好跟你算账。”   江浩严咬牙:“澜王太过分了!”   江福担心地说:“少爷怎么办啊。”   等人都走远后,暴戾王爷在江怀黎的注视下息声了。   有点安静。   陶澜又掏出帕子捂嘴轻咳一声,抬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江怀黎,对乐康说:“乐康啊,据我们所了解的,不管江鸿怎么蹦跶,我们江公子一向不爱搭理他的是吗?”   乐康:“是这样的。”   陶澜又问江安:“是这样吗?江安。”   江安看了一眼自家少爷,怯怯地点了下头。   陶澜又问:“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呢?”   乐康:“小人不知,请王爷解惑。”   江安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。   陶澜:“你们知道,有些小孩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反而不会哭闹,但是在他遇到可以安心的爸……长辈后,就会撒娇,就不能忍气了,因为有他知道有一定会向着他的靠山。”   乐康:“……王爷说的是。”   江安面露茫然,似懂非懂。这和他家少爷有什么关系,因为老爷老太爷开始向着少爷了?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有疯病。   江怀黎今天第三次提醒自己。   陶澜叹了口气,“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把和江鸿的关系搞砸,想套套他的,但是未婚王妃专门让人来告状了,我怎么能不来帮未婚王妃撑腰呢。”   乐康:“王爷做的对,王爷对未……江公子的爱护之心,小人时时能感受得到。”   陶澜瞥了他一眼,自言自语般:“不知道未婚王妃满不满意。”   江怀黎:“感谢王爷带病亲自来一趟。”   不能说满不满意,江怀黎确实想谢谢他,他也没想到他会亲自来,最多以为他会把他们召进澜王府问询。   一直以来他的朋友不是少年将军,就是高门才子,都是些有真才实学,或品性高洁之人。   他会对抗江鸿,不放弃地破解他给他带来的困境,甚至能对他下杀手,但对于江鸿这种人常日里的挑衅,他大多是不予理会,不跟这种人陷于拙劣的计较拉扯之中。   刚才看到一鞭又一鞭打在江鸿身上,听着他的惨叫,江怀黎又一次从自己身上体会到人非圣贤。   这一年来,原来他身体里也积了很多气,那些气随着一鞭鞭的抽打疏散了出来,心里有陌生的畅快,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。   江怀黎张了张口,陶澜挥手止住他的话,捡起地上自己那件被踩脏的外袍。   “我会赔王爷一件。”江怀黎说。   陶澜抬眸,“和你有什么关系?是江鸿踩掉的。”   江怀黎抿唇不言。   陶澜:“赔什么啊,都是公家发的制服,又不用我出钱,你要是想出钱,还不如留着当婚后财产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澜王挥挥手,不带走一片云彩,但带走了一件脏衣,给江怀黎一个感人的背影,就差说给他买几个橘子去了。   上了马车后,他问乐康:“刚才他有感动得留下泪水吗?”   外面坐在车夫旁的乐康,回答得不像往常那么快,他迟了一会儿才说:“能看出来,江公子今晚是有些感动的,他道谢很真诚。”   陶澜在马车幽幽叹了口气,“感动又怎样,在他心里还是江浩严更重要,他只把江浩严当爹,江浩严有什么好的,要不是我……”   后面的声音轻了非常多,乐康没听清,但他知道王爷还在咬牙切齿地说着。   为了王爷和王妃婚后生活的和谐,他冒死提醒:“王爷,您可能忘了,江大人是您岳丈。”   “……” 第18章   江鸿伤的很重,要在床上趴几天。   他在小厮的伺候下吃饭喝水,恢复了些体力,头脑清楚后,就让人去请江浩严,说他伤得很重,想见伯父。   江鸿:【系统,你说江浩严会来吗?】   系统分析:【江浩严这两天都忙疯了,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能来,那说明他还是很喜欢宿主,昨晚只是异常。】   江鸿声音虚弱,【一两个人异常就罢了,那么多人异常吗?】   昨晚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。   一想到昨晚那个场景,惊鸿心里还是冰凉窒息。那么多之前很喜欢他的人,一个个站在他的对立面把他推向澜王的酷刑。   太伤了,他都不想面对那些人,一见到他们就想到那个场景,就压抑难受。   系统:【先看看吧。】   江浩严来了。   他匆忙赶来,问江鸿:“怎么了?有什么需要吗?”   面对他真切的关心,江鸿眼泪一下出来了,“二伯,昨晚真不是我啊。”   江浩严坐在他床前叹了口气,愁得不行,“昨晚怀黎叫澜王来确实不该,这在自家的发生事,本来不用闹这么大的。”   江鸿立即点头,“二伯,我真的好疼好委屈啊,昨晚一整晚我一下都动不了。”   江浩严:“可是,这件事也没办法了,我最近又特别忙,等忙过去这一阵再补偿你吧。”   江鸿噎了一下,但也能接受。实际上,只要江浩严还和以前一样向着他,只要一切正常他就安心了。   他说:“二伯去忙吧,我不会给二伯添麻烦,就是这聘礼和嫁妆的事,你得跟皇上和堂兄好好说说,我们江府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呢。”   “你说的对,等下我先去给皇上汇报新的婚礼策划,看看皇上的意思,再去跟怀黎说。”   “嗯嗯。”江鸿忙点头,“二伯快去吧。”   澜王关于聘礼和嫁妆的建议被皇上当场否了,“堂堂皇室亲王成亲,还要占亲家的便宜,他怎么想的,传出去也不嫌丢人!”   李公公去澜王府传皇上的话,陶澜立即说:“本王昨晚在江府亲耳听到江府下人说,江浩严要扣下所有嫁妆,让江怀黎带一半聘礼回来怎么了?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李公公又去礼部找江浩严传皇上的话,“怀黎跟亲王成亲,你们江府吃了大亏不成?连嫁妆都不想给!”   当着下属的面,江浩严羞愤欲死。   他没有说过要扣留怀黎的嫁妆!他们江府也是要面子的!   都是昨晚江鸿跟江怀黎说,被下人听到了。   江鸿跟怀黎说这个做什么!   最后这件事由皇上定下来了,嫁妆和聘礼的多少由两家各自决定,聘礼给江家,嫁妆由江怀黎带回澜王府自己用。   他自己又给聘礼添补了九件,同时让江昭容给添了九件嫁妆。   可能也是意识到时间是真不够用了,任由礼部和澜王这么扯下去,这大婚江怀黎不反抗,也没法进行了,他亲自来敲定澜王大婚的策划。   一边看礼部新改的婚礼策划,一边看儿子提出的修改建议,一边头疼地骂人,据说那天中午皇上喝了六杯参茶,骂了一个时辰,才让人把他定下来的婚礼策划丢给礼部。   这是皇上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敲定婚礼策划,连他和皇后的大婚都没这么费心过,从某方面来说,也算是对这个儿子独一份的恩宠了。   皇上一项项定下来的,不管是礼部,还是澜王都不敢反对了。   当天下午,就有人来给江怀黎量体。   江怀黎以为只用量体做婚服,没想到他们量了他的指围和头围。   量无名指时,江怀黎问:“这是要做什么?”   礼部的人说:“是要给江公子做结婚戒指,澜王说结婚要有结婚戒指,就是指环。”   说着他挥手让后面的人掀开盒子,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一块绿玉。   “这是刚从内库挑选出来,请江公子选一块做结婚戒指吧。”   江怀黎问:“澜王呢?”   “澜王已经选好了,他选了一块血玉。”   君子爱玉,在大晟绿玉有能带来好运的寓意。江怀黎配合得仔细查看,选了一块绿得清透的玉。   接着是量头围,江怀黎说:“我不想带凤冠。”   “公子放心,不是凤冠。”礼部原本是定了凤冠霞帔的,澜王府给的意见说江怀黎本是男子,不该带凤冠,如果非要带,要带澜王府给的东西。   他们把图纸拿给江怀黎看,“是一个接一个圆弧连起来,中间这里最高,以金为冠胎,这几个凸起来的地方都会镶嵌宝石。”   江怀黎应下,这确实不是王妃的凤冠,只要不是女子佩戴的凤冠他就能配合。   “王爷说,这是大晟独一无二的,属于江公子的。”   连江安听了都说:“少爷,这些东西都好有趣。”   确实有些新意,让一直抗拒这场婚礼的江怀黎,有了不多的一点好奇。   澜王大婚倒计时,八日。   京城传闻,澜王外袍被江府人弄脏,澜王夜闯江府,把人打了个半死,两边结下难解的恩怨。   京城又传,澜王府和江府就聘礼和嫁妆一事扯得不死不休,就离谱,不是只有民间那些没钱的人家才会在聘礼和嫁妆上扯皮吗?京城各大茶楼酒楼纷纷有人现身说法,在聘礼和嫁妆上扯皮的婚姻,婚后多不幸。   澜王大婚倒计时,七日。   今日京城没什么刺激传闻,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婚礼紧锣密鼓的筹备。   澜王大婚倒计时,六日。   今日也没什么刺激传闻,礼部、澜王府和江府都忙得不行,据说当日江府进出不下百人。   江怀黎试婚服就试了好几次。   先试衣胚,有细微不合身都会下去改,改到完全合身,再剪裁出没刺绣的两套成衣,再试一遍,确保没问题,再交给两批绣娘分别绣制。   还有刚打磨好的戒指要试要调整,还有头冠,婚鞋等等。   甚至还有妆娘上门,问江怀黎要不要试试妆容。   当宫里的嬷嬷来,想教他夫妻同床之事时,江怀黎终于在疲惫中冷下了脸,客气地让江安送嬷嬷出门。   这件事传到陶澜耳中,澜王同样生气,他让乐康带了封信去安慰江怀黎。   信上写:“怀黎勿气,我们不需要,就算有一天你需要,按理也该由本王教你,本王不会让她踏进江府半步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乐康说:“王爷听后很生气,立即写了这封信来安慰江公子,江公子可好了些?有话让奴才带给王爷吗?”   江怀黎:“你们王爷其实可以不用安慰的。”   乐康默了片刻,应“是”。   回王府后,陶澜果然问起江怀黎的回应,乐康立即说:“江公子看起来很好,他说王爷不用挂念忧心他。”   陶澜满意地继续试婚服了,“他心里终于认可一点我的身份了。”   乐康:“王爷和江公子马上大婚了,江公子当然认可王爷夫君的身份。”   陶澜瞥他一眼,“你不懂,这种事可不是该由夫君教的,少年启蒙……”   “总之,我有义务给他科普引导,让他形成正确的性观。”   乐康开始听不懂了,他说:“王爷说的极是。”   江怀黎以为婚前他只需应付这些,繁琐疲惫但也不难应付,不会出什么大问题,没想到,第二天就出现了让他紧张的事。   是江绍光来跟他说的这件事,“孟老进京了,今晚就在江家给他接尘吧。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立即说:“不行。”   能让这位曾经的帝师称一声孟老的,自然不是普通人,他是江怀黎的外公,孟秋庭。   当世大儒,桃李满天下,这个天下不仅指大晟。   和孟家比,江府可以说是簪缨世家,不敢在孟家面前说是书香门第,孟家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。   孟秋庭不入朝堂,只诗书传天下,备受天下文人推崇尊敬,说是天下文人之首也不为过。   他只有一个女儿,还是老年得女,就是江怀黎的母亲,孟潇雨,也是当世才女。   前几年孟潇雨去世,江怀黎自觉该替母亲在他面前尽孝,想把他接到京城来,孟秋庭拒绝了,他道:“孟府又不是没人了,乾州遍地是外公的门徒,怀黎只管好好读书。”   现在他却进京了。   算算日子,应当是皇上赐婚的消息刚传到乾州,他就起身了,不远千里,以年迈之躯。   他进京的目的,江怀黎自然知道。   可是没用了,他和澜王的婚礼如箭在弦,孟秋庭强行阻止只会备受责难。   “暂时不要让外公来江府。”江怀黎又一次拒绝。   他不能让外公来江府,不能让他靠近江鸿。   孟秋庭进京的消息很快在京城权贵之间传开,他不在朝堂,但地位超然,不少人想要见他,包括江鸿。   养了两天伤,稍微好一点的他,一听到这个消息,立即艰难地爬起来,跟系统说:【我要见孟秋庭!我要报复江怀黎!我要让他失去最后一个亲人!】   江怀黎比他先一步出门,他知道孟秋庭落榻在哪里,当年母亲曾在京城购置了一间别院,作为外公进京时的住处。   可是他没向那里去,他先去的是澜王府。   见了陶澜,他欲言又止。   陶澜一脸防备地看着他,“你不会又要带本王去求谁吧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见他没立即开口,看起来不像是要他去求人的样子,陶澜松了口气,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他,“又没衣服穿了?”   “我外公进京了。”江怀黎直接说出他来的目的,“我想让他知道,我心悦王爷。” 第19章   “你、你喜欢本王?!”陶澜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。   江怀黎冷冷淡淡三个字:“不喜欢。”   陶澜:“哦。”   被泼了一盆冷水般,冷静得没有灵魂。   他很快明白了江怀黎的想法,他怕孟秋庭为他不顾一切跟皇上抗旨。   平日里皇上对孟秋庭这样的大儒以礼相待,但如果他敢抗旨,就是另一回事了。   孟秋庭是在文人中地位超然,可这是皇权至上的世界,再厉害的文人在皇权面前又能如何,纵观历史,无外如是。   他已经七十了,江怀黎只想他怀一生盛誉安度晚年,不要为他冒险。   是要带他去见人,不过不是求人,而是扮爱人。   陶澜:“懂了,你要租一个男朋友去见年迈的家长。”   他垮起一张阴脸,“不是租,本王连钱都没得拿。”   江怀黎已经奇怪他的奇言怪语,迅速抓到关键,“王爷要多少钱?”   陶澜阴鸷之气又开始向外咕涌,“江怀黎你把本王当什么?本王出场费没人付得起!”   最后零元出台了。   马车里,陶澜绷着脸问:“本王要心悦你吗?”   江怀黎沉默半晌,“最好可以,但是京中都传王爷对我厌恶至极,有种种事例作证,若是假装过头,外公怕是不会信。”   陶澜:“正经人谁会信那种传闻?放心吧,什么话从本王口中说出,别人都会多信几分,本王就是有这个魔力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江怀黎只说:“辛苦王爷了。”   他不太抱什么希望。   陶澜抬眸看他一眼又垂眸,看一眼又垂眸。   江怀黎看出他有话想说,直问:“怎么了?”   陶澜用一副“你怎么这么不靠谱”的无奈表情看着他:“不练习一下?”   江怀黎面露茫然,“练习什么?”   “虽然本王知道,本王是天之骄子,储君之才,但是外面的人对本王是有些偏见的,如果不表现得亲密点,孟老怎么会信你会喜欢本王这种人?”   抛开前半句,说的是有些道理。   “不想练习也行,本王也不是很想跟你拉手。”陶澜移开视线说:“只要第一次拉手在孟老面前不僵硬不尴尬就行,聪慧如孟……”   陶澜一句话没说完,怔怔地睁大眼看向自己的手。   那上面落了另一只手。江怀黎的手。   他的掌心覆盖自己手背上,轻软温暖。   “你、你、你……”陶澜心一跳,“你怎么突然就拉手啊!都不预告一下!”   江怀黎眼睫一垂,“都是男子,拉个手怎么了?”   陶澜:“我们是要成亲的两个男子!”   江怀黎:“王爷把我当夫君?”   陶澜默了。   “互相喜欢的人是这样拉手吗?”江怀黎好像早就知道他的答案,并不在意,而是看着他们放在一起的手,问:“是不是要牵在一起?”   他真的不太了解,皇上后妃、亲王王妃以及其他夫妻,都很少在外人面前牵手,他只在年少某一日不经意从门内窥见父母携手而过。   “要这样。”陶澜的拇指在他掌心划过一圈,翻手把他的手握住。   可能是身体的原因,他的手微凉,拇指在掌心划过时,江怀黎有些不适地动了一下,接着被那双比他大的手紧紧握住了。   “这样……怀黎第一次跟同龄人拉手啊?”陶澜抬眸盯着他问。   江怀黎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,感受着彼此的温度通过贴合的掌心传递、中和,好像敏感的掌心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,有点陌生,有点奇怪。   他“嗯”了一声,尽量习惯这种感觉,问:“王爷呢?”   陶澜默了一瞬,“本王当然不是,本王牵过的手比你吃过的米还多。”   江怀黎指出:“在御霄宫那晚,王爷说很多人想拉你的手,你都不给拉。”   “当时你还不给本王拉手呢,现在不是主动拉本王的手了?”陶澜立即强词夺理。   江怀黎对此不做回应,他还在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,过了一会儿,问:“可以了吗?”   陶澜问:“熟悉了吗?”   江怀黎有些犹疑地点了下头,拉了好一会儿他应该熟悉了,可是和澜王拉手这件事好像不太容易习惯,下次拉手可能还是没那么自然。   两只手松开了。   不知道过了多久,陶澜又伸出手,“怀黎,再牵一下吗?”   江怀黎又拉住了他的手,果然没有习惯,拉住那一刻,他的手指还是下无意识蜷缩了一下,尤其是掌心相合时。   他抬头看到陶澜嘴角扬起又压下,但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,眼睛里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。   江怀黎一直知道,陶澜基于某种奇怪的点,是想跟他拉手的,可是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开心,不是一闪而过的轻飘飘的开心,而是含着某种沉沉的东西的欢喜。   “王爷,江公子,到了。”乐康在外面说。   两人立即松开手。   陶澜先掀开车帘下车,下车后,他一手挡住车帘,一只手伸向江怀黎。   江怀黎盯着那只手看了一眼,自然将手放在他手里,被他扶着从马车上下来。   江安睁大了眼睛,乐康好像没看到一样。   四人两前两后向前走。   走了好几步,陶澜问乐康:“没看到本王非常开心吗?”   乐康:“看到了。”   陶澜:“那你怎么不问问本王为何这么开心?”   “……”乐康立即:“王爷为何心情如此之好?”   陶澜:“刚才怀黎拉了本王的手。”   乐康:“恭喜王爷,刚才奴才也看到了。”   陶澜摇头,“不是你看到的,是在马车里,怀黎主动拉本王的手。”   乐康露出震惊至极的夸张表情,陶澜一副这有什么的样子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江安一脸茫然。   江怀黎快步走到大门前,敲了敲门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才有一个小厮从门内小心探头出来,看到江怀黎立即把门打开,同时向院内喊:“老爷,是小少爷,小少爷来了!”   “小少爷快进来!”他笑容面满地请江怀黎进,看到陶澜时,面露疑惑,“小少爷,这是谁呀?”   连京城各府邸的守门护卫都没怎么见过澜王,他没见过正常。   江怀黎说:“这是澜王殿下。”   小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   孟秋庭从房间内出来,他已经七十,头发花白,身子骨看着很健朗,走得很快,“是怀黎吗?”   江怀黎忙迎上去,开心地叫了一声:“外公。”   他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外公了,很是想念,“外公身体可好?”   孟秋庭也非常想念这唯一的外孙,“好好好,外公一切都好。苦的是怀黎,外公都明白,你放心,外公来了,一切都交给外公,外公豁出去这幅老骨头,也要阻止这场婚事。”   “别,外公……”   孟秋庭挥手打断他,他握住江怀黎的手腕,笑着跟他说:“怀黎,你是潇雨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孩子,外公一定得护住你。外公没几年好活了,但你还有大好的前程。”   “明天我就托人求见皇上……”   他的话也被打断了,不是被话打断,而是被眼前场景。   一个俊美的少年走到他外孙身边,自然而亲密地牵起他外孙的手,而他那个性子清冷的外孙,被牵住的瞬间抿唇浅笑,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。   两人的样貌都是少见的好,这样两个少年郎站在一起,十分养眼,但对心脏不太友好。   孟秋庭:“这、这……”   陶澜礼貌带笑,“孟老您好,我是陶澜,是怀黎心爱之人,是他的未婚夫。”   院子里寂静一片。   一刻钟后,茶室。   每个人都喝了一杯茶了,还是没人说话。   孟秋庭打量着两个坐在他对面的人,还是难以接受,他终于开口,“怀黎,你真的喜欢澜王?你怎会……”   后面半句话,他没说出来,两人却都知道是什么。   他怎会喜欢澜王这样的人。   陶澜:“怀黎喜欢我很正常,孟老不知道吗,自古乖书生爱坏男人,本王不坏,怀黎不爱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孟秋庭下意识想说他一派胡言,但忽然想到自己的几个女学生。他教学不限男女,有两个很优秀的女学生,不喜欢隔壁学堂仪表堂堂的才子,偏喜欢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。   还真是这样?   难道怀黎这样的人骨子里更叛逆?   他还是不能接受,“我听说澜王非常厌恶怀黎。”   陶澜:“孟老,您可能不知道,这大晟京城人是最爱乱传八卦的,自编自嗨那种,所谓三人成虎。”   孟秋庭又说:“怀黎在宫中长跪抗婚总是真的吧?”   这个问题江怀黎之前预想过了,他抿唇说:“我对王爷是一见钟情。”   孟秋庭盯着陶澜的脸看,一时说不出话。   怀黎竟如此肤浅?   眼看他信了一点,陶澜叹了口气,“实话跟孟老说吧,我和怀黎是欢喜冤家。”   “一开始我们都是一副谁都没看上谁的样子,经常吵吵闹闹,京城才有那些传言。在吵闹中,我们彼此都心动了,只是不愿意承认,契机在我们去尚云寺那天。”   江怀黎端起一杯茶,喝得有点大口,在桌下用脚轻轻碰了陶澜一下,提醒他注意点。   这个“心动契机”一听就不太靠谱的样子。   陶澜转头看向江怀黎,眼里桃花化春水,“那天我们互说不想跟对方成亲,去找尚源大师看姻缘,都说肯定八字不合,这样就能让皇上退婚了。没想到,尚源大师外出云游了。”   “怀黎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,本王终于被刺激到了,当即就从怀里拿出一把刀,塞到怀黎手里,握着他的手刺向我。”   “你不是不想嫁给我吗?只要杀了我就不用嫁给我了。来啊,杀了我吧,我也不用拖着一身病体还要被情折磨了。”他的语气和“当时”一样悲愤无望,眼睛猩红一片。   “怀黎无助地后退,不断摇头。”   “那天山寺桃花开得很美,怀黎的眼泪和桃花一起纷纷落下,比桃花还要美。”   “不不不,王爷,怀黎也心悦于你啊。他说。” 第20章   “我们在漫天的桃花雨中相拥,确认了彼此的心意,从此再也不提退婚的事。”   陶澜以这?句话结束了他的演讲。   孟秋庭:“那么多桃花落下,是?有人在桃树上?摇?”   陶澜:“不是?,这?是?一种?夸张的修辞手法,来表达我当时?激烈的情绪。还有,心中的甜蜜也美化?了回忆。”   孟秋庭“嗯”了一声,没再说?其他。   江怀黎不知何时?以手撑额,长袖遮住了他的面容。   茶室安静了下来,安静了好一会儿。   孟秋庭又慢慢喝了一杯茶,问:“怀黎,你?真要嫁给澜王吗?”   江怀黎声音不大但坚定,“是?。”   孟秋庭重重叹了口气,“外公不是?不能?接受你?跟男子在一起,可?是?你?知道你?跟澜王成婚,做一个男王妃意味着什么吗?”   江怀黎起身,跪在他面前,双手交叠于地上?,以头?相触,他说?:“怀黎不孝,辜负了外公的期望。”   孟秋庭移动一步,紧握住他的手腕,“怀黎,你?只要跟外公说?一声你?不想嫁,只要你?说?一声,外公就……”   “怀黎愿嫁。”江怀黎打断他。   少年跪地时?,脊背弯曲,长发垂于两侧,看不清他的面容,只能?听到他的声音,慢慢沉沉,“怀黎想跟澜王成亲,愿外公成全。”   “你?、你?怎么如此糊涂!”   “孟老要棒打鸳鸯就打本王一个吧,是?我在尚云寺逼他的,都是?本王的错。”不等孟秋庭反应,陶澜对?外面的乐康喊:“乐康,荆条准备好了吗?”   “马上?就来了王爷。”   乐康竟不知何时?找来了一捆荆条,正向院里拉。   陶澜:“本王这?就给孟老负荆请罪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罢了,罢了。”孟秋庭挥了挥袖子,一身疲惫,“你?们走吧,算我白来一趟。”   陶澜拉起江怀黎,对?他说?:“孟老没白来,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。”   孟秋庭:“……”   不给他反应和继续盘问的机会,陶澜忙拉着江怀黎走了。   乐康问:“王爷,这?些荆条?”   陶澜:“留在这?里,让孟老随时?能?看到本王的心意。”   孟秋庭听到后?,差点当场让人把荆条扔出去。   他们走后?,小厮进茶室时?愣了一下,竟然看到老爷双眼泛红。一见到有人来,他头?就转了过去,“什么事?”   本来是?见人走了,来收拾茶盏的,听他这?么问,小厮小心地问他:“老爷,今晚还见刘大人吗?”   孟秋庭沉默片刻,说?:“见。”   另一边江怀黎和陶澜坐上?了马车。   陶澜呼了口气,“好紧张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没见他哪里紧张,紧张还能?说?出那么精彩的“心动契机”?   陶澜看了他一眼,江怀黎垂眸安静坐在马车上?,没应他的话。他的睫毛很长,垂眸时?看着就容易有落寞之感。   他说?:“我们怀黎受委屈了。”   刚才跪在地上?跟孟秋庭说?他愿意成婚时?,少年手面上?的血管都比平时?明?显了很多,字吐得比平日慢,每一字都带着沉沉的气音,好像很难发出来。   江怀黎抬眼看向他,“没有委屈,今日多谢王爷。”   陶澜认真安慰他:“别委屈,等我登上?皇位你?就是?丞相了,科举只是?途径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怀黎在心里叹了口气,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能?登上?皇位。   陶澜又伸出手,“怀黎,要再拉一下吗?”   江怀黎:“已经见过外公了,为何还要再拉?”   “就见这?一次吗,以后?我们每次见孟老,不都是?要在他面前假装爱人的吗?”陶澜一本正经地说?:“我们刚才的牵手不算爱人之间的牵手,我知道独属于爱人之间的牵手方式,你?要不要学?”   江怀黎睁着他那双清冷好看的眼睛看着陶澜,看得陶澜都要心虚时?,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。   陶澜心满意足,扬唇教他牵手:“双手交握不是?最亲密的牵手方法。要掌心相合,十指交叉,这?样贴得最紧密,最不容易松开。”   江怀黎按照他说?的方法去牵他的手,五根手指根根插到他的指缝里。   动作很慢,带着试探。垂着长睫,看得认真,几缕长发因歪头?的动作从肩头?滑落,垂在腰间。   陶澜抬头?看到他认真的好奇的神情,不知道为什么心上?忽然一动,他竟从这?张清冷的脸上?,看出了乖的感觉。   “这?样?”江怀黎问。   陶澜倏然回神,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。   江怀黎疑惑地看向他,“要这?么用力?”   “也不用,不过,握得很用力的话,一定程度上?能?说?明?喜欢得很深。”陶澜说?着,从江怀黎对?面坐到了他身边。   江怀黎疑惑:“王爷坐过来做什么?”   陶澜:“以后?我们牵手时?就是?这?样并排走啊,要先习惯。”   两人就这?样牵着手,互相习惯彼此的体温和肌肤触感。   车里气氛很好,澜王不发疯,江怀黎慢慢放松,连心都静了很多。   “怀黎,你?对?我婚后?有什么期待吗?”他补充了一句:“说?实话。”   江怀黎委婉地说?:“希望王爷脾气好点。”   有一点黑气冒出来了,“还有吗?”   瞥到他的脸,江怀黎说?:“没有了。王爷对?我有何期待?”   虽然他们不会成为真正的夫夫,但只要不过界,江怀黎愿意配合他,做一个合格的王妃,让彼此都过的舒服。   陶澜忽然笑了,他说?:“我对?你?的期待都在你?的名字里了。”   “名字?父亲跟我说?是?心怀天下,不负黎民。”江怀黎惊讶,“王爷对?我还有这?么大格局的期待?”   “不。”陶澜眼睛笑起来时?有些亮,“不是?心怀天下,不负黎民的怀黎,是?怀抱黎明?的怀黎。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又恢复成清冷的模样,“名字是?父亲起的,听起来却像是?王爷给我起的名字一样,王爷还真是?各方面想给我当爹啊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澜王大婚倒计时?,五日。   京城传闻,当世大儒孟秋庭进京为外孙做主,澜王带一捆荆条上?门挑衅,孟秋庭气的一天都没出门。孟秋庭可?是?天下文人之首,不知道他能?否为这?场大婚带来转机?   澜王大婚倒计时?,四?日。   京城传闻,孟秋庭拒去江府,江怀黎这?边起了内讧。孟秋庭觉得江府无能?,自己进宫去见皇上?,在御霄宫待了两个时?辰,回来时?看着苍老了很多。孟宅门前的槐树落了孟老一身槐花,花色和他的白发不分上?下,好不苍凉。   这?一日,江怀黎依然在江府试穿婚服婚鞋头?冠等。   下午,皇上?身边的李公公来江府给江怀黎传话,“江公子,皇上?说?,您大婚之后?,弱冠之前,还可?去稷学宫读书,作为澜王的伴读。”   江怀黎忽地抬头?,惊讶地看着他。   稷学宫分两院,一院给公主和公主的伴读读书,一院给亲王皇子和他们的伴读读书,没有给王妃读书的地方。   王妃应该帮王爷管理?内宅,男王妃身份更敏感。   江怀黎以为,他跟澜王成婚后?,再也不能?去稷学宫,不能?做很多男子正常可?以做的事,在明?面上?只能?困于内宅深院。   他竟还可?以去稷学宫读书?   李公公看出了他的惊讶,跟他说?:“是?孟老去求的皇上?,孟老说?愿意留在稷学宫执教,只求皇上?让江公子继续在稷学宫读书,正常读到弱冠之年。”   江怀黎抿唇,心中酸涩。   孟府人不入朝堂。外公说?不在官海沉浮,不被权力把持,才能?保持诗书传天下的初心。   他进了稷学宫,想不被卷进去就难了。   或许,他在来京的路上?就知道,一旦踏进京城就躲不过。   年老离乡,以后?,他就要留在这?座京城中。   皆是?为了他。   李公公又说?:“稷学宫只有亲王皇子和伴读读书,江公子成了澜王妃后?,自然不能?再给明?王做伴读了,其他亲王皇子也不合适,只有一人。”   江怀黎:“澜王。”   “是?了。”李公公说?:“皇上?让奴去跟澜王说?,问他要不要和江公子一起去稷学宫读书。”   陶澜从小不在稷学宫读书,听说?他经常日上?三竿才起床,不知是?不是?因身体原因,应该很不愿意每日早起去稷学宫。   果然,李公公说?:“王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呦,说?什么他换个世界竟然还要上?学,什么稷学宫的上?学时?间比高三还可?怕,反正奴是?听不懂。”   江怀黎笑了一下,都能?想象当时?他发脾气的样子,冒着阴鸷黑气,桃花眼迷成可?怕的样子,声音一定很大。   至于他的话,听不懂就对?了。   李公公看着他唇角的浅笑,满意地笑了,他说?:“这?事本来可?以等婚后?再说?的,皇上?让奴现在就来告诉江公子,皇上?说?希望公子大婚能?开开心心的。”   江怀黎立即说?:“谢皇上?恩典。”   他又对?李公公说?:“可?否请公公帮一个忙,暂时?不要把这?件事向外说?。”   他怕这?事生变,不想这?么快让江鸿知道。   李公公:“自然。”   送走了李公公,江怀黎又跟唯一听到的江安说?:“李公公的话不要向外说?。”   江安点头?。   江怀黎不放心地叮嘱,“不能?告诉江鸿。”   “放心吧少爷。”江安撸起袖子,露出胳膊上?的刻字,笑弯了眼,“当然不会跟他说?,我是?向着少爷的。”   昨天下午见了陶澜后?,一直到今天下午都没再见,他身上?也没有陶澜的东西,江安却依然向着他。时?间比之前长很多,偏向也比以往更明?显。   昨天见面和之前明?显的不同是?,他和陶澜牵手了,牵手好几次,不同手势。   牵手这?种?更靠近陶澜,和他更亲密的行为,效果会更好更持久?   本立即要去感谢孟秋庭的江怀黎换了主意。   大晟婚礼习俗,结婚前三天,双方不能?见面。也就是?说?,过了今天,接下来三天他都不能?和陶澜见面了。   三天没有他。   时?间太长了,不知道江府的人会变成什么样,慢慢能?下床的江鸿又会做出什么事。   江怀黎又来到了澜王府。   他先感谢陶澜:“谢谢王爷愿意跟我一起去稷学宫读书,要辛苦王爷了。”   陶澜脸上?的阴郁还没散完,冷着脸道:“你?知道就好,那可?不是?普通的辛苦。”   “嗯。”江怀黎又说?:“我还要去感谢外公,王爷要一起去吗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你?就看不得本王在家躺一天是?吧!”   “免费的就不知道珍惜,把本王当廉价劳力用是?吧?”   江怀黎:“不敢。”   半晌,陶澜问:“去见孟老,我们还得假装互相喜欢,还得拉手?”   江怀黎“嗯”了一声。   陶澜已经走到了门口,“还等什么,走啊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一坐上?马车,陶澜就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,“练习一下?”   江怀黎把手放到他手里,被他握住了。   这?一刻,他倏而?安心。   大概是?因为,只要他和这?只手相握,他的世界就会恢复一段时?间的清明?,混沌错乱和伤害都会远离他。   此时?连马车外的喧嚣好像都消失了。   不知道陶澜握住他的手是?什么感觉,大概是?父亲握住儿子的手的开心吧。   想到这?里,江怀黎告诉自己,这?样他应该更安心才对?,不要冷脸。   这?次江怀黎没问“可?以了吗”,陶澜也没问“熟悉了吗”,两只手拉了一路,因为时?间过长,相合的掌心比别处温度高了不少。   和上?次一样,到了后?,陶澜先下车,下车后?对?江怀黎伸出手,江怀黎扶着他的手下车。   不同的是?,江怀黎手放到他手上?后?就没再收回去,两人手牵着手走进了孟宅大门。   期间,陶澜看了一眼江安和乐康,见他们正盯着他和江怀黎握在一起的手,心满意足。   孟秋庭一看到他俩手牵手走进来就梗住了。   “光天化?日,成何体统!”   两只手分开了。   骂了这?一句,之后?孟秋庭倒没再说?陶澜什么,他也知道陶澜要跟江怀黎一起去稷学宫读书了。   澜王体弱,小时?候都没做过的事,现在要陪江怀黎一起去,可?见他对?江怀黎是?有真心的。   “外公,李公公都告诉我了,是?怀黎不孝,让外公……”   他没说?完就被孟秋庭打断了,“怀黎,你?不如外公豁达,外公什么地方没去过,留在京城怎么了?这?里有我外孙承欢膝下,有文人墨客可?以相会,未尝不是?一件好事。”   他这?么想,带着江怀黎心中也轻松了很多。   这?次孟秋庭留他们吃晚饭,关于他们的婚事什么都没说?,气氛和乐。   只是?还没吃完饭,江府和澜王府的人就来叫江怀黎和陶澜了。婚期不到四?天,他们两个也成了大忙人。   有人来叫,原本他们应该各坐各府的马车回去,江怀黎站在江府的马车前不动,只看着陶澜。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也没法上?澜王府的马车了,他对?乐康说?:“要命,他怎么这?么粘人?”   乐康其实没看出来江怀黎粘人,在他视角里,只是?江公子在上?车前,向他们这?边看了过来,但他说?:“接下来三天都见不到王爷了,江公子不舍得王爷吧。”   陶澜“啧”了一声,转头?钻到了江怀黎的马车里。   江怀黎:“王爷怎么来这?个马车了?”   陶澜瞥他一眼,“明?知故问。”   说?着坐到了江怀黎身边,把手伸了过来。   江怀黎什么也没说?,自动把手放到了他手里,补充“清明?之气”。   “怀黎啊,我们三天不能?见面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你?要是?想我想的睡不着觉怎么办?”   “……”   可?能?是?三天不能?见了,江怀黎没实事求是?地否认,他说?:“那就写信吧。”   陶澜又是?一副“你?怎么这?么粘人”的表情,无奈地说?:“行吧。”   澜王大婚倒计时?,三日。   澜王在家等了一天江怀黎的信。没有收到。   澜王大婚倒计时?,两日。   澜王在家等了一天江怀黎的信。没有收到。   澜王大婚倒计时?,一日。   江怀黎的嫁妆已经开始向澜王府搬了。   陶澜在澜王府走来走去,走了几圈后?,捂住胸口瘫坐在了贵妃椅上?,气喘吁吁地对?乐康说?:“乐康,本王病了,真没想到。”   澜王生病很正常,乐康不知道“真没想到”四?个字从何而?来。他这?么想着,已经开始给王爷把脉查探,“王爷身体好像没什么问题。”   陶澜摇头?,“很严重。”   乐康不敢托大,立即说?:“奴才这?就让人去请太医。”   “太医也治不了。”陶澜绝望地说?。   乐康真的开始担心了,“王爷具体是?哪里不舒服,什么症状?”   陶澜:“是?婚前焦虑症。”   乐康:“奴才闻所未闻,这?是?何病?”   陶澜瞥了他一眼,“你?们古人就是?不注重心理?健康问题,连这?个都不知道。”   乐康从善如流,“以后?乐康一定会注意。”   不过心理?又是?什么?心脏病理??   “不行,我得给怀黎写信。”他站了起来。   “不行,太严重了,写信也不行了,我得去见怀黎。”他去换衣服了。   乐康好像悟了。   不过,“按照皇室规矩,王爷今天不能?见江公子。江府规矩也很重,应该不可?以。”   “你?怎么突然不机灵了?规矩是?死的,人是?活的。怀黎院子附近只有两个江府护卫,你?找人稍微解决一下,本王翻墙进去不就行了?”   乐康:“……王爷说?的是?。”   这?两天江府依然很忙,直到大婚前一晚,所有东西才都准备好,江怀黎也终于能?清净清净。   他在窗边书案上?给陶澜写信,才刚写下“怀黎一切皆好,王爷勿念”,就听到院子里的江安叫了一声。   他放下笔出门,见江安惊讶地睁大眼睛,看着西墙边。   墙边站着一个一身低调黑衣的人,澜王殿下。   江怀黎只是?惊讶了一下,立即让江安去门口守着,把澜王带到房间,问他:“王爷怎么来了?”   陶澜一脸阴鸷,阴鸷里能?看到委屈,“你?怎么不给本王写信?”   江怀黎看向书案上?刚开始写的信。   陶澜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,看到了那句话,“……”   “你?、你?……”陶澜不敢置信,“你?一切皆好?”   江怀黎点头?,“有些小麻烦,算不上?什么。”   陶澜不说?话了。   江怀黎不明?白他忽然沉默的点在哪里,问他:“王爷怎么了?”   陶澜说?:“怀黎,你?知道吗,这?是?我第一次结婚。”   “……”江怀黎说?:“我应该知道。”   他对?他这?莫名的话是?在无奈,“我嫁给一人为男妻就罢了,难道还要嫁一个二婚男吗?”   “你?怎么能?嫁二婚男!”听到这?话,陶澜自己先气了起来,他又说?:“我不是?这?个意思,我是?说?我第一次结婚,得了很严重的婚前焦虑症。”   江怀黎第一次听这?个症,但是?从字面意义上?大概也能?理?解是?什么。   陶澜又问:“怀黎啊,你?没有婚前恐惧症吗?”   按说?,江怀黎应该有婚前恐惧症才对?,他原本就很抗拒这?场婚礼,结婚对?他来说?,是?前程的摧毁。   “没有。”江怀黎说?,“或许是?在皇上?刚赐婚那几日已经恐惧过了。”   他真没有婚前恐惧或焦虑,他不遗余力地反抗过,既已改变不了,不如坦然接受,再另做其他规划。   何况,他婚后?还可?以去稷学宫读书,这?是?他以前都没想到的,对?他来说?,是?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和安慰。   婚后?都可?以去稷学宫读书了,或许,或许,其他事也可?以呢。   或许,还有他以前没有想过的事可?以做呢。   整个江府,只有母亲一人不希望他那么辛苦。   她?曾跟他说?,不必如此紧绷。他出生高门,走的是?以皇子伴读之身考取功名的路,这?条路比寒门考生要轻松,至少他就早得到皇上?的信任和喜爱,殿试就有优势。   就算科考不成,还可?以受门族荫庇,通过察举谋得一官半职。   他问母亲,如果他没有这?些呢。   母亲回他,那他说?不定会有另一片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。   当时?他还不是?很懂,现在懂了,懂了也能?坦然接受这?场婚事了。   不论他是?什么身份,处于何种?境地,都有能?走的路。也不存在他成了澜王妃,十五年的书就白读了之说?。   因而?,没什么好恐惧和焦虑的。   陶澜见他真的没有婚前恐惧症,幽幽叹了口气,“本来以为会有一场病友交流。”   他们马上?要成为夫夫了,不会有夫夫之实,其他夫夫义务江怀黎愿意承担,比如关心王爷的身体。   他提前适应了一下,温声问:“王爷为何会焦虑?”   “哎,就是?,怀黎你?知道吗,我有信心做好一个好爸爸,事实证明?,我做的确实也不错。可?是?,我没信心做好一个好夫君。”他很焦虑啊,“做不好夫君的爸爸还是?一个好爸爸吗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莫名就懂了他口中“爸爸”的意思。   懂了以后?,他就很后?悔,他刚才为什么要问?   江怀黎冷下了脸,“要是?没有其他事,请王爷先回吧。”   陶澜脸黑了,“还没结婚,你?就做出把本王赶出来房间的事来了?”   江怀黎态度很坚决,“结婚前一日见面本就不合规矩,王爷还是?快些回去吧。”   “你?、你?要本王走,也得给本王一个梯子啊。”陶澜一身阴鸷之气,“这?是?权谋文又不是?武侠文玄幻文,本王不会轻功也不会飞!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安面容呆滞地从别院扛来一个梯子。   大婚前一晚,澜王爬梯子翻进未婚夫的愿意,从未婚夫院里翻墙走了,前后?不过一刻钟。   澜王大婚倒计时?,零日。   全京城上?到皇族权贵,下到黎民百姓都关注的澜王大婚,终于来了。   京城早上?开启得都比往常更早一些。   各大观婚酒楼茶楼早在十日之前就被预定一空,天刚蒙蒙亮就开门迎客,好不热闹。   就连花轿途径的路边,一大早都站满了人。   其中有画师,有乐师,还有做生意的人,摆摊卖鲜花的、卖婚庆用品的、卖花生红枣的、卖话本的应有尽有。   之前钦天监说?今日有雨水,有人说?有雨正常,那是?江公子的泪,恨不能?四?月飞雪。   没想到,今日大晴,灿烂的日光把红绸里的金线照得闪闪发光,半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。   最为耀眼的是?江怀黎身上?的红。   今日江怀黎寅时?三刻就被叫起床了,满院子的家奴伺候他洗漱梳妆。   婚服繁琐,一层又一层,青鸾飞,祥云绕,最后?由玉带相束。   四?个家奴提着他的婚服尾摆,让他坐下梳头?时?婚服不垂地。   很多女子化?的成婚仪式都被陶澜否掉或替换了,但最后?的婚礼流程是?由皇上?敲定的,梳头?这?一项就保留了。在皇上?看来梳头?祝福是?吉利,不能?没有。   他特意让江昭容来为江怀黎梳头?。   本来梳头?之人,是?本族有福的女人。江怀黎母亲已逝,抛开某个没人敢谈的事,江昭容来为江怀黎梳头?,不仅是?圣恩,也合适。   她?拿着檀木梳落在他的头?顶,一直梳至腰下。   “一梳梳到头?,富贵不用愁。”   “二梳梳到头?,无病又无忧。”①   她?的动作很温柔,声音轻轻的,说?着说?着,忽然停了下来。   江怀黎通过铜镜,看到她?握着自己的头?发,低头?静默不言,似是?在哽咽。   旁边有人提醒,“娘娘,不要误了时?辰。”   江昭容又梳了一下,说?:“如此便可?。”   梳头?祝福原本有四?下,他只梳了三下,第四?下是?“多子”。   接着,她?把做好的那顶头?冠戴到江怀黎头?上?。   原本还有妆娘要来给江怀黎描眉点唇,江怀黎拒绝了,只让她?稍微修了下眉。即便这?样,装扮结束的他,还是?让满屋的人难以移开双眼。   一直青衫素衣的人,今日可?以算得上?是?盛装打扮,一身华丽红衣,头?戴宝石头?冠,那宝石不一味求大,大小不一,蓝白错落,璀璨如漫天星河。   最美的一方星河被人为地移落到他头?上?,闪耀的星光滑过眼眸,恍若天人。   天人之姿被一块长长垂膝的喜幜遮住。   江怀黎被眼眶发红的江安扶着,去大堂给长辈敬出门茶。   一路顺利,这?样的好日子,江鸿竟没出来搞乱。   红幔下,江怀黎问江安:“江鸿在哪里?”   江鸿应该出来参加他的大婚才对?,只要他来,一定会做出什么。   江安晕乎乎的也不知道,是?他身后?的江福回的话,“少爷,昨天澜王府来人说?,鸿少爷身上?伤还没好利索,带血是?为不详,今天不让他出门。”   江怀黎没说?什么,款款走进大堂。   另一边,陶澜比江怀黎还要忙。   他和江怀黎差不多时?间起床,任由一群人把他装扮完,身着红色莽服去宫里给太后?、皇上?、皇后?行礼,再带着礼部?官员、内库官员、护卫等九十九名,去江府接亲。   当然他见了江府长辈不用再一一下跪了,只需简单弯腰见礼,他就可?以把他的怀黎接回家了。   起身时?,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江浩严。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今日是?儿子大婚之日,他努力维持着脸上?“开心”的笑。   陶澜走到江安前面,从他手里接过江怀黎的手。不是?第一次牵手了,但两人都觉得对?方此时?有些紧张,手的温度比之前要高。   陶澜低声说?:“怀黎,我来接你?了,带你?去澜王府。”   江怀黎“嗯”了一声。   他牵着他的手走出江府大门,坐上?花轿。   礼炮一响,喜乐相伴,花轿就起来了,前路红灯高挂,后?面跟着十里红妆。   坐在花轿里的江怀黎终于轻松了些。   原本江府到澜王府的距离不远,虽是?一东一西,但都在靠近皇宫的内城,这?次却不走最近的路,要绕很长一段。江怀黎有很长的休息时?间。   中后?途听到外面过于热闹的声音,以及什么落在花轿上?的声音,他实在好奇,掀开头?上?的红幔,又小心掀出一线轿帘。   前方入目的人山人海惊到了他。   每个人都面带同情地看着他的方向,有人都哭了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满怀同情的京城百姓,向花轿上?扔了不少鲜花。   很快,他们的同情就被打断了,不只是?后?方,前方人群中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。   江怀黎后?移一点,抬头?看,看到了漫天飞落的红包。一看就是?前面的迎亲队伍撒的,或许还不只是?他们。   围观的人踮着脚抢红包,有一男孩在蹲在地上?捡到一个红包,打开后?掏出几枚铜钱,立即举着双手欢呼,“王爷大婚快乐,王妃大婚快乐!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江怀黎放下车帘和红幔,端坐于花轿中到了澜王府。   澜王府大门张灯结彩,有一众官员在等待。   陶澜又亲自接他出轿,“怀黎小心,要跨火盆了。”   江怀黎“嗯”了一声,后?面的婚服被人抬起时?,听着喜娘的唱叫,抬脚跨过火盆。   礼部?的人跟他讲婚礼流程时?,每一项的注意事项和意义都跟他说?了。   跨火盆是?去晦迎吉。   他本不信这?些,亲历这?些仪式,在鞭炮声中,在祝福声中,在热闹的喜气中,被陶澜牵着手跨过火盆那一刻,他真的希望,火盆能?把这?一年缠绕在他身上?的霉运和莫名的晦气全都去掉,自此清明?顺遂。   跨过火盆,就是?拜堂了。   按照大晟亲王的婚礼规制,出宫建府的亲王大婚,亲王迎亲前需进宫向皇上?皇后?行礼,而?皇上?一般不会再来亲王府,但或许是?对?这?个儿子的偏爱,这?次皇上?来澜王府了。   拜天地,拜帝后?,夫妻对?拜,礼成。   拜完堂,江怀黎就可?以回去休息了,而?陶澜还要出去敬酒。   澜王大婚,所有二品及以上?的官员和命妇都要参加,他当然不用全部?都敬,但宗族长辈就够他喝的了。   把江怀黎送到房间后?,他一点也不想去,“太不合理?了,这?婚礼流程,一是?要累死新?郎,二是?要喝醉新?郎,不管是?哪项新?郎都没法洞房了。”   房间里有好多人在,江怀黎无法回他,反正他们也不用洞房。   “请问,有人还记得本王是?个病人吗?”   没人回应他。   叹了口气,他还是?去了,难得的没有黑脸,只是?去了半个时?辰就回来了。   或许是?太累了,他把接下来要给他们唱交祝歌的命妇等人赶走,说?接下来的流程他都知道,不需要她?们在这?里唱歌引导。   江怀黎听着他把人赶出去,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,脚步声向自己靠近。   “怀黎啊,折腾了一天,累了吧?我这?就给你?把这?东西掀开。”   有人倾身靠近他,拿起垂落他腰间的红幔,接着,江怀黎就在满堂喜色和辉煌的灯火中,看到了一身红色蟒袍的陶澜。   陶澜正看着他,目光灼灼,江怀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,问:“要喝合卺酒了吗?”   “啊?啊。”陶澜好像没反应过来,一点点把长长的红幔卷起来放到一旁,才说?:“怀黎想喝吗?”   江怀黎道:“我们只是?为圣旨结婚,王爷若是?已经喝了很多酒,就不喝了吧。”   “说?的对?。”他看起来真的喝了很多,垂眸片刻,拍了拍自己的头?,才抬头?对?他说?:“可?以不喝合卺酒,但婚戒得带。”   江怀黎:“婚戒在哪里?”   “那里。”陶澜指向圆桌。   婚房布置得喜庆而?华丽,满眼是?红色。   有一个显眼的大圆桌立于中央,四?个腿上?各贴了一个“囍”字,上?面除了酒,还摆放了不少金银珠宝。   陶澜特意让人准备的那两枚婚戒,就在那个圆桌的中央。   两人坐到喜桌上?,打开两个盒子。   陶澜解释:“别误会,这?婚戒没什么特殊意义,不是?要困住你?,就是?留个纪念品。”   江怀黎:“我知。”   陶澜取出绿玉戒指认真地带到江怀黎的无名指上?。   在他的注视下,江怀黎取出另一枚血玉戒指,同样带在陶澜的无名指上?。   一红一绿两枚玉戒戴在不同手指的相同位置,在灯下闪着温润的光。   陶澜:“这?样,怀黎,我们现在是?夫夫了。”   江怀黎生怕他再说?出什么“背德”之类的,当即接话:“嗯,以后?请王爷多指教。”   陶澜笑了起来,酒后?的他,眼睛很亮,就这?样在满屋的灯火下看着他。   看了一会儿,他对?他伸出手,江怀黎下意识想避开,又想到他可?能?只是?喝醉了,坐在原地没有动。   那只手落在离他的眼很近的地方,小心翼翼,将触未触。   “远黛眉,清水眸,驼峰鼻,薄情唇……没错,是?我的怀黎啊。”   他每说?一处,手指隔着一点点距离向下缓慢移动一点,眼睛又亮又深,好像藏着什么明?亮又沉甸甸的东西。   有那么一瞬间,江怀黎产生了一种?他是?陶澜的珍宝的错觉。 第21章   “是我的怀黎,是我的儿子啊!”   陶澜带着醉意开心?地?说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酒的后劲大,在他这幅虚弱的身?体里尤其?嚣张,越来越上头。他伸手要拉江怀黎的手,“给爸爸拉手。”   江怀黎知道他有疯病,也?早知道他此时是喝醉了,可?莫名地?就是心?里有点气,不想?给他拉。   他直接说出来了,“不给拉。”   平日里随时阴鸷爱黑脸的陶澜竟然没生气,只是笑着看着他。   “怀黎,你今晚好美,掀开红幔时我都看愣了。”   “比我想?象的还要好看。”   江怀黎冷着脸,“王爷又?不是没见过?,还需想?象?”   陶澜:“不愧是我儿子!大晟第一美男子!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:“五千举子赴京城,不及江郎一回眸……当时他们还说我夸大了,他们是没见到你。”   江怀黎:“他们是谁?”   难道澜王在淮州就听过?他,跟他在淮州的朋友说过??   陶澜摇头,“我也?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,不知道他们皮下是人是鬼,就和江鸿一样。”   江怀黎立即抓到关键,“王爷了解江鸿,知道他有问题?”   酒醉之人思维没那么情绪顺畅,何况是没喝酒时也?不清醒的人。   他转头说:“怀黎,我对不起?你。”   江怀黎:“王爷你哪里对不起?我?”   陶澜:“我现在还不能杀了江鸿。”   江怀黎认真看向他,“你想?杀江鸿?又?为什么不能杀他?”   陶澜摇头,“不能杀,别杀。”   试了几次都没问出什么来,江怀黎换了个问题,“王爷还有什么对不起?我的?”   陶澜脸缓缓转向窗外,不说话了。   “不过?你放心?。”过?了一会儿,他忽然转过?头说:“你是我唯一的儿子,没有其?他,只有你一个!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?跟一个醉酒的人说话?   陶澜:“以后也?不会有,没有精力了,一个就要命了。”   江怀黎垂头,按了按额角。   陶澜看到了,立即严肃地?说:“怀黎,别低头,王冠会掉。”   “王冠?”江怀黎双手摸上头上的东西,仔细把它摘了下来,再一次观察这个璀璨精美的头冠,“这是王冠?”   陶澜点头,“王冠,怀黎得戴王冠。”   江怀黎思索着这个词的意思,“王爷戴的头冠?那应该戴在王爷头上才合规矩。”   “那就是皇冠,怀黎戴皇冠。”   “……”江怀黎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,“王爷,沐浴休息吧。”   好在陶澜酒品不错,喝醉后不胡搅蛮缠,甚至比没醉时还好说话。他立即站起?来,对江怀黎伸出手,“好,隔壁有个活水温泉,怀黎,我带你去。”   知道他没有那种心?思,江怀黎还是不习惯跟人一起?沐浴,他说:“王爷先去,我再看看头冠。”   陶澜立即喊乐康带他沐浴去了。   江安趁机小心?走进房间,“少爷,王爷没对你做什么吧?”   江怀黎:“没有。”   江安还是不放心?,他说:“少爷,今晚我就守在外面,王爷要是想?对你做什么,你就喊我。”   其?实陶澜是想?做点什么的。   两人都沐浴好后,陶澜说:“怀黎,我抱着你睡?”   江怀黎冷冷淡淡两个字:“不行。”   陶澜翻身?面向墙壁。   江怀黎在房间里找了一圈,没有其?他被褥,想?打地?铺也?没办法。   他盯着陶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,又?看向窗外的人影,躺到了床上。   陶澜感?觉到江怀黎上床后,向墙角缩了缩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见他这样,江怀黎那一点不自在和紧张反而没了。   他躺在陶澜身?边,抿了下唇,“如果王爷有需求,可?以纳妾。”   他和陶澜是皇上赐婚,基本不可?能离婚。他既然不喜欢陶澜,在其?他亲王一妻多妾的情况下,没资格要求陶澜不纳妾,清心?寡欲一辈子。   没有得到答案。   江怀黎转头看过?去,折腾了一天的病弱王爷,在烈酒侵袭下睡着了。   他不合时宜地?想?到一个问题,陶澜从娘胎就体弱,这么多年病不离身?,身?体能让他有需求吗?   江怀黎只稍微想?了一下,也?睡了。   可?能是他之前?已经和陶澜熟悉了,知道有他在身?边,自己的世界是清明安宁的,他比在江府入睡还要快。   第二天早上,江怀黎是被开门声?吵醒的。   陶澜已经坐起?来了,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,转头看一眼头发和衣袍同样凌散的江怀黎,又?被劈了一道,“我昨晚,难道……”   江怀黎十?分冷淡地?打断他的致命瞎想?:“没有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乐康在屏风外跟他们说:“王爷,王妃,今早要进宫给皇上皇后行朝见礼。”   陶澜不知道在想?什么没说话,江怀黎便说:“进来吧。”   乐康和江安一起?进来了。   江安担心?地?看着江怀黎。没有其?他外人,江怀黎想?着刚才陶澜被雷劈的神情,直接跟他说:“放心?吧,没发生什么,要是王爷对我做了什么,他今早自己就找根绳子上吊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陶澜这下回过?神了,黑气顿时就冒了出来,“江怀黎,婚后就露出你的真实面目了是吧,是本王昨晚不够努力吗?”   江怀黎脸上染了一片薄红,“王爷在胡说些什么!”   乐康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,江安惊讶地?睁大了眼睛。   扫到他脸上的红,陶澜沉默了片刻,又?说:“知道了,不在别人面前?说房中私事,怀黎脸皮好薄。”   不等江怀黎反应,他快速地?下了床,去隔壁温泉里洗漱去了,让江怀黎有话无处说。   江怀黎那张清冷的脸更加冷。   “乐康。”   “王妃,奴才在。”   “王府里有我的单独房间吗?”   “自然,所有房间王妃都可?以安排。不过?……”他小心?地?看了一眼江怀黎,“皇上赐婚,王妃和王爷不适合在新婚期就分房睡,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不好。”   “我知。”江怀黎只是在生气时这么问了一句,如果澜王不胡来胡说,他也?想?跟他同床睡,毕竟靠近他,他能攒清明之气。   不过?,乐康的提醒让他意识到,他是不该在外说他和澜王什么都没做。   除了避免惹皇上不满——江怀黎想?起?那天陶澜跟他说他不了解男人——大概还有,男人要面子。   尤其?是陶澜体弱,自尊心?应该更强些。   想?通了这些,江怀黎心?情恢复了平静,心?平气和地?洗漱。   陶澜可?能又?去泡温泉了,比江怀黎晚了很多。   在乐康的催促下,他才迟迟出来坐上马车。   等马车开始动,江怀黎温声?对他说:“以后我会多站在王爷的立场上想?事,说话会注意些。”   他说的很委婉,但陶澜竟一下明白?了他在说什么,他的脸要裂开了,“本王的自尊心?不用维护!”   “本王没问题,不是那种自己不行而发疯而变态的男人!”   江怀黎更温柔地?“嗯”了一声?。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他一身?黑气地?不说话了。   不行,不能这样。   陶澜若无其?事地?瞟了江怀黎一眼,貌似随意地?问:“怀黎,马上要见皇上皇后了,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?”   江怀黎本想?说他应该知道,皇后他确实见得不多,但皇上他从小就常在稷学宫见。   但是他又?想?到,之前?他试图让皇上收回圣旨,陶澜说他不够了解男人,说出的话也?是有几分在理的。   于是他问:“王爷有何高见?”   陶澜扬了扬下巴,“皇上是曹贼,皇后是咸鱼。”   ……什么这都是?   江怀黎问:“何为曹贼?”   “曹贼就是喜欢别人夫人的男人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怀黎一时说不出话,他立即想?到宫里两个在入宫前?曾嫁过?人的娘娘,江昭容就是其?一。   据说,有一年的状元郎才貌双全,京城很多贵女都看向上了他。   当年江绍光还是太师,也?觉得那位状元郎很不错,用太师之便先一步为状元郎和本族的江昭容牵了线。   江昭容当年应该也?是很喜欢那位状元郎,进京看过?后没多久,两人就成亲了。   只不过?状元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。   再之后,江昭容便进宫了。   她诞下了四皇子陶明,位分却依然只是个昭容。   那日他去求明王,四皇子提到的就是这件事。大晟历史上后宫诞下皇子的,只有江昭容还只是个昭容,明王成了非常优秀的皇子,她依然是个昭容。   不是皇上不宠爱她,相反皇上很喜欢她。   只能是昭容,原因就在这里。   后宫里还有个太后看着,还有个皇上尊敬的皇后坐镇。   明王说他尴尬也?是这个原因,江昭容进宫不到十?个月,明王出生。   江怀黎从小是他的伴读,知道他走到今日这一步确实不容易,背后总有人质疑他是不是皇上的孩子。   皇上是曹……贼,再加上前?面陶澜跟他说的,皇上越来越权威,所以两相加就是皇上的逆鳞之一。   他是曹贼,但是不容人说。   是了。那日江怀黎在宫中试图杀江鸿,江昭容来时厉声?说了很多话,只到那一句“你们觉得江怀黎和当年的我一样丢江家脸”,皇上才生气呵止她。   江怀黎又?问:“咸鱼何意?”   他知道咸鱼,但陶澜说的一定不是那个咸鱼。   陶澜说:“怀黎想?想?,一条鱼被腌了会变成什么样?”   江怀黎认真回答,“鱼最需水,被盐腌制自然是没法活了。”   陶澜点头,“就是死了,死尸。”   江怀黎还是没懂。   “怀黎有梦想?吗?”陶澜忽然问。   “有。”   “人要是没有梦想?呢?”   “没有梦想??”   “人要是没了梦想?和死人有什么区别,皇后就是一个没有梦想?的咸鱼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皇后身?体很好,却只诞下一个二公主。听说皇后的母族曾不只一次地?催她再生一个皇子,嫡皇子直达未来太子之位,皇后却一直没生。   陶澜:“皇后看着威严大气,实则是个爱八卦的咸鱼,每日在宫里吃瓜。”   “……”江怀黎沉默片刻,又?问:“吃瓜是?”   “不知怀黎见过?没。”陶澜:“有一些戏院,常有人喊前?排出售瓜子零食,很多人看戏时就会边嗑瓜子边看。”   江怀黎一下就明白?了,他也?曾在听戏时吃过?。   陶澜笑道:“皇后手里的资源都用来吃瓜了,应该被称为八卦女王才对。京城百姓这么爱八卦,难道是无形中受到了一国之母的影响?”   江怀黎听明王不止一次说过?,皇后虽没有皇子,但不容小觑。   她手下应该有一批能人,如她的天网,什么都逃不过?她的眼睛。后宫嫔妃从来不敢因她没有皇子而小瞧她一分,在她面前?服服帖帖的。   就连皇上,在处理后宫诸如后妃互相陷害一类的事,每次都会问皇后意见。他曾赞皇后关心?后宫,心?细如发。   据江怀黎了解,源王一派也?有些忌惮皇后。   难道他们都误会皇后了?   皇后没什么野心?,所有一切都是她在吃瓜?   “等下不要紧张,皇后冷眼看向你时,说不定心?里在想?澜王真的天天打日日折磨吗?昨晚洞房花烛夜发生了什么?京城今日的八卦怎地?还没传给本宫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看向陶澜,“王爷怎会知道这么多?”   “本王知道的还多着呢,陶氏皇族每一个人心?里的秘密本王都知道。”   “他们的问题都藏在暗处,本王都暴露出来了就不怕了,不就是疯批,不就是体弱,不就是好男风吗?看本王进了稷学宫拳打明王,脚踢源王,拉着怀黎的手登上皇位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貌似不经意地?瞟了江怀黎一眼,“现在相信本王能登上皇位了吗?”   江怀黎默然不语。   陶澜又?说了起?来。   江怀黎若有所思。   今天陶澜的话有些多了,是从他说他的自尊心?不要维护之后,就开始跟他说他比他多知道的事。   这符不符合那晚陶澜跟他说的“男人越老越权威”?   可?是他才十?八啊。   这么想?着,他们到皇宫了。   大晟亲王皇子成婚第二天早上,要和王妃一起?给帝后敬茶,是为朝见礼。   这一天不仅亲王王妃要盛装,皇上和皇后亦身?着威严华丽的龙袍和凤袍。   先由陶澜分别给皇上和皇后敬茶,接着便是江怀黎。   他给皇上敬茶时就察觉到皇后在看他,从宫女手里接过?茶盏,终于抬头看向皇后时,他心?里自然想?到了马车里陶澜跟他说的话,手指不由动了一下。   这一下皇后当然看到了。   不知道她想?了什么,江怀黎就看到凤凰于身?,华贵无比的皇后眼神变了,那双高冷的凤眼里好像多了一丝同情,亦或是……怜爱?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第22章   “昨日大?婚,感觉如何?”皇上例行公事般地问?。   陶澜说:“累死了?,再也不想来?第二?次了?!”   皇上呵斥:“你还想过第二?次?”   “想一下怎么了?,我都跟父皇说过了?,我喜欢会来?事会勾引人的,难道我还不能想一想了??”   “你闭嘴!”皇上看了?一眼江怀黎,厉声?说:“朕告诉你,你的王妃只能是怀黎,要是让朕知道,你做了?什么对不起怀黎的事,朕不会放过你!”   江怀黎面上神色不变,心中想的却是,如果陶澜真的做了?什么对他不住的事,哪怕是打残了?他,皇上也会站在陶澜,他最爱的儿子这边。   这一年尝遍冷漠滋味,又在陶澜那晚灵光一样的话语敲示下,以前心思都放在书本上的他,开始多分些心思揣摩人心。   皇上问?他们大?婚感觉如何,不是关心。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,他们大?婚不会开心,还要再问?一遍,是想听他想听的感恩话。   陶澜没有说,他不开心,但陶澜是他偏爱的儿子,所以他只是不痛不痒地呵斥一句。   如果这话是他说的,皇上可能就生?气了?。   他不能表现得不开心,不能不感恩,即便皇上轻飘飘一句话,毁了?他的前程。   接着,陶澜说喜欢会勾引人的,皇上大?概是信了?。他知道自己儿子就这样,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,但嘴上说的是向着他。   这便是皇上。   江怀黎记得,大?概是他八岁那年,为皇上写了?一首生?辰贺诗,皇上很喜欢,把?他叫到身边,摸着他的头说:“朕的几个儿子都没有怀黎优秀和贴心。”   他抬头看到,一身明黄的皇上坐在金黄的枫树之?下,笑容明亮温暖,眼里是期待和喜爱。   皇上是喜爱他的,可他终究不是他的儿子,是他可以随时选择抛弃或牺牲的臣子。是他,即便在不清醒时选择抛弃,在清醒后为了?所谓权威,也不愿意再拉起来?的人。   “怀黎感觉如何?”皇上转头又问?他。   “多谢皇上关心。”江怀黎垂眸敛下所有心思,抬头时已然心眼平静,“婚礼比怀黎预想的好很多。”   皇上盯着他的眼睛,没看出他的问?题,清凌凌的,如最干净的潭水,还和以前一样。   他忽然又想起那晚在御霄宫见过陶澜,江怀黎离开之?时,走到门口?又回头看自己那一眼,就像是被抛弃在雪地里一身伤的小猫,感受到温度,不确定?地试探。眼里没有怨恨,只是怕是虚假的不确定?。   江怀黎是他看着长?大?的,性?子清冷,却至情至性?,忠君爱国,从无二?心,是他心中最佳辅君之?才。这些年,他想过他给明王当伴读正好,也想过让他和源王亲近亲近。   没想到啊。   皇上慢悠悠地喝了?一杯参茶,“明天?陶澜就要去太庙了?,怀黎一人在澜王府若是孤单,可以提前去稷学宫读书,回江府小住一段时间也可。”   大?晟皇室有个和别国不一样的新?婚规定?,太子、亲王和皇子在成婚第二?天?要去太庙告知祖宗,且要待满七天?。   这个规定?是从明德帝时期传下来?的。   听说当年明德帝最看重?的两个儿子都沉迷于女色,其中一个在新?婚后十天?有四天?早上没去稷学宫,明德帝大?怒,下一个儿子成亲前就立下了?这个规矩,来?警示陶家儿郎不可沉迷女色,荒废帝业。   江怀黎眼睫一垂,跪地谢恩:“谢皇上恩典。”   “起来?吧。”皇上看他们一眼,欲言又止。   皇后端坐于皇上身侧,头上的凤凰金步摇一动不动,声?音不像寻常女子那般轻软,带着磁性?,“皇上,澜王和澜王妃必是起床就进宫了?,饿着肚子来?的,不如留他们在宫中用膳。”   “皇后说的是。”皇上脸带笑地看向皇后,“还是皇后考虑的周到。”   皇上以为皇后是知道他偏爱这个儿子,儿子要离开七天?,定?然不舍,所以主动提出让他们留下一起吃饭。   皇后没有儿子,却会帮他拉拢和其他儿子的感情,也从不故意为难受宠的嫔妃,心胸宽广,处事公正,这是皇上一直喜欢她的原因。   但其实,皇后可能只是想多吃点瓜。   江怀黎这么想着,看了?一眼陶澜,陶澜也正好看向他,好像他们想到了?同?一处。   江怀黎不由会心一笑。   只是笑了?不明显的一下,很快就收敛了?,还是被皇后看到了?。她道:“听说澜王和澜王妃是一对欢喜冤家,现在看来?可能是真的。”   欢笑冤家是陶澜在孟秋庭那里说的,这皇后都知道了?。   江怀黎不由想,如果皇后把?吃瓜这股劲用在宫斗上,真的会成为明王的头号对手。   皇上听了?心气又顺了?很多,显然这又说到了?他心坎上。   四人一起用了?早膳,吃早饭时陶澜喋喋不休,全是关于昨晚的。   皇后视线很难离开他,吃的又香又多。   最后是皇上受不了?他的话多,喊他闭嘴,“饭不言寝不语,这样怀黎如何受得住?”   皇后没口?味了?,“澜王这样也好,有哪个亲王皇子能像澜王这样跟皇上说说话?”   皇上“哼”了?一声?,“也不能太没规矩,都成亲了?,像什么样。”   吃完饭,两人领了?赏赐,在皇后深沉的注视中离开了?。   马车离开皇宫一段距离,陶澜才跟江怀黎说:“刚才本王的话当不得真。”   江怀黎:“我知。”   陶澜:“让皇上知道我现在还不喜欢你,你就不用,不用维护本王的自尊心了?!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:“本王说过,本王的自尊心不用你维护。”   江怀黎头转向窗外才“嗯”了?一声?。   他果然对此耿耿于怀。   “江怀黎,你不会是在笑吧?”陶澜脸一下就黑了?,“你竟敢嘲笑本王!”   江怀黎掀开车帘向外看,“没有,我只是看到了?外面的趣事。”   “什么趣事?”陶澜不相信,也向窗外看去。   然后,两人一起看到路上的人都在好奇地盯着他们的马车看。   “……”   今日进宫,他们坐的是澜王府的马车,亲王规制的马车很好认,几乎就是在告诉京城人这里坐的是澜王夫夫了?。   江怀黎有点看不下去了?,刚要放下车帘,见澜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某一处,面露羡慕。   顺着他的目光,江怀黎看到一位父亲正抱着自己的小儿子,小儿子开心地搂着父亲的脖子。   马车都要过去了?,陶澜还探出他那边的窗口?看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等终于看不到人,陶澜才放下车帘,坐回来?,叹了?口?气。   江怀黎好像没听到这口?叹气。   他不能听到。   陶澜又忧伤地叹了?一口?气。   江怀黎聋了?。   “本王明天?就要去太庙了?,这一去就是七天?啊。什么破规定?,不知道是谁一拍大?腿想出来?的。”陶澜幽幽道。   江怀黎暂时可以听到了?,“王爷不知道?”   陶澜愣了?一下,“怀黎知道?”   “知道啊,很多人都知道,是明德帝。”   陶澜不知道在想什么,沉默了?片刻,又继续叹气,“太庙守卫森严,本王是没法翻墙出来?了?。那个冰冷阴森的地方,本王竟然要待七天?,七天?见不到怀黎啊。”   “也不知道走之?前能不能得到怀黎的一个抱抱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没回答,其实他也觉得这七天?有点难熬。   这七天?澜王不仅不在身边,还在很远的太庙,他去稷学宫还不知道会被怎么为难。   一年都过来?了?,只是七天?而已。如果是以前,对他来?说,不算什么,可是在经历了?几天?清明正常的世界后,他竟然很难再回到充满恶意和混乱的世界。   拥抱应该是比牵手更亲密的行为。   江怀黎:“或许吧。”   陶澜顿时坐到了?他身边,探头问?:“怀黎也很不舍得本王吗?”   江怀黎没回答。   陶澜也不生?气,期待地问?:“现在就抱?”   “马车里怎么抱?”   “马车里怎么不能抱?马车里能做的事多了?,这么宽敞。”   不宽敞。   江怀黎觉得要是拥抱,这个马车太小了?。   在这么小这么封闭的地方拥抱,他莫名觉得不太行。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好像跟世界隔开了?,而外面又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们。   见他是真不愿意,陶澜没继续劝说,他只是对外面的乐康说:“马车快点,本王想早点回王府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马车用比以往更短的时间回了?王府。   下车后,江怀黎对江安说:“我明日要去稷学宫,收拾好书袋。”   江安立即应声?去了?书房。   江怀黎脚步不停地也跟他一起去了?书房。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江怀黎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上午,直到吃午饭时,才跟陶澜碰面。   陶澜边吃午饭边问?乐康,“乐康,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别扭啊?”   乐康不知他这话从何而来?,只说:“可能是小孩心智不成熟。”   江怀黎放下筷子,“我吃完了?,去书房看书了?,王爷慢用。”   陶澜的脸缓缓裂开了?,“江怀黎,有本事你在书房睡一辈子!”   大?厅里的所有下人都低下了?头,不敢听也不敢看。   到了?书房,江安也问?:“少爷,王爷是不是要对你做什么?”   “没有。”江怀黎翻了?几页书,有点看不下去。   这事确实是他的不对,他在马车上答应了?陶澜,回来?又推三阻四。   只是一个抱而已,两个男人抱一下没什么。   可是他和陶澜已经成亲了?。   陶澜把?他当成儿子想抱他,而他是为了?陶澜身上的清明之?气,这样抱在一起对吗?   江怀黎莫名有点烦躁,一下午半本书都没看完,晚饭之?后干脆把?冷脸的陶澜叫回了?房间。   陶澜瞥他一眼,高冷地说:“干嘛?本王还有好多时要做,没事别打扰我。”   江怀黎:“抱吗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现在,抱啊?”一直游刃有余的陶澜有一点犹疑。   “嗯。”江怀黎看向陶澜,“我们怎么抱?”   “我想想。”陶澜比划了?一下,“我托着你的腿,你坐在我胳膊上,搂着我的脖子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这不是他们回王府的路上,看到那个父亲抱三四岁儿子的方式吗?   他微抬眼看向陶澜的头顶,“王爷,我没比你矮很多,而且你的身子骨……”   “你竟然不相信本王!”最想要的抱抱被否了?,还被鄙视了?,陶澜黑气一下涌出来?了?,找出婚前协议书:“背诵第五条!”   江怀黎默然。   他不背诵,陶澜自己读了?起来?,“乙方要信任甲方、尊重?甲方,甲方对乙方亦然。”   “你相信本王吗?”   “……相信。”江怀黎说:“一开始先不要那么高难度的,从简单的开始?”   陶澜这才把?婚前协议书收起来?,勉强同?意,“那就从相拥开始吧。”   话落,两人同?时看向对方的腰,以及之?上一点点。   陶澜先向前走了?一步,靠近他,问?:“怀黎,等下拥抱时,我们要搂住吧?两人都搂住?”   江怀黎“嗯”了?一声?。   “那你想我的手放在你背后哪里?后腰,后背,还是再靠上点?”   “后背吧。”江怀黎抿唇说,他想象了?一下,好像放在哪里都有点奇怪,他不如别问?直接抱,但应该是为礼貌,他也问?陶澜,“王爷呢,王爷希望我的手放在哪里?”   这个问?题陶澜想了?很久。   江怀黎:“要想这么久吗?”   陶澜:“当然!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抱抱!要不,也放在后背上吧,这样比较对,当然,你要是想换个地方也行。”   决定?好了?手的问?题,就没其他需要讨论?的了?。   江怀黎:“抱吗?”   陶澜伸出手,先一步搂住江怀黎,如约定?把?手放在江怀黎的后背上。   那只手放得很轻,江怀黎还是应激性?地动了?一下,身体向前,正好被陶澜抱在怀里。   稍微适应了?一下,他也搂住了?陶澜。   现在他知道拥抱一定?比牵手更亲密,效果更好了?。牵手只是手贴在一起,拥抱有一半的身体贴在一起。   “怀黎,你是怀抱黎明的怀黎,我抱着你,是不是也抱到了?黎明?”陶澜的声?音就在他耳边,很是认真。   江怀黎无奈纠正:“不是怀抱黎明,是心怀天?下,不负黎民。”   陶澜固执地说:“就是怀抱黎明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被他这么一搅合,江怀黎的不自在少了?很多。他静下心听到了?胸腔里传来?的心跳,像是他的,又像是陶澜的。   很近的同?步的心跳声?,有点奇妙,江怀黎听得有些入神,是前所未有的感受。   “怀黎,你的头可以放在我的肩窝上。”   “没有肩窝。”   “就是脖颈和肩膀之?间的地方,你可以放在那里睡一会儿,本王可以的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不能像路上那个小孩那样搂着他的脖子,也得贴着他的脖子?   江怀黎问?:“可以了?吗?”   陶澜:“你说可以就可以了?呗。”   两人各自松开手了?,结束了?这个怀抱。   到了?晚上,躺在床上即将入睡时,陶澜转头,“怀黎,我明天?就走了?,再抱一下吗?”   两人又抱到一起了?。   江怀黎感觉他浑身都沾满了?陶澜的气息。   月明星稀,四月的夜晚凉风习习,有一个小家奴蹲在墙角盯着自己的手腕流眼泪。   乐康在不远处看了?一会儿,走了?过来?,怕打扰两个主子睡觉,轻声?问?他:“你哭什么?”   江安忙把?手腕藏到身后,什么都不说。   乐康:“有什么事,你跟我说,说不定?我能帮你。”   江安:“没什么,我就是做错事了?。”   “做错什么事了??说出来?才是认错改正的第一步。”   江安:“我对不起少爷,我做了?好多错事。”   他真的实诚地一件件数落起自己的错事,说说停停,想想再说,说了?半个多时辰。   他抬起头,眼睛哭得红红的,像个小兔子一样,“我是少爷带回家的,我竟然做出了?这些事,以后少爷会不会不要我了??”   乐康看他片刻,想起之?前看到的他手腕上的字,伸手摸了?摸他的脑袋,“我听宫里的师父说,人做十件好事能抵一件坏事,你以后多做一些对王妃好的事,就能抵消这些坏事了?。”   “至于王妃,他不会不要你。”   在江安眼里,乐康是非常聪明的人,澜王那么可怕的人他都能伺候好。他这么说,江安一下就信了?多半,“真的吗?有什么对少爷好的事我可以做?”   房间里两个主人相拥而眠。房间外,乐康蹲到江安身边,帮他一起想可以为王妃做什么。   第二?日,江怀黎在一阵梨花香中醒来?,他睁开眼,看到窗边桌上,一瓶雪白梨花沾着早晨的露珠。   他竟睡到天?已亮,睡到陶澜都起床了?。   江怀黎没看到他,问?江安:“王爷走了?吗?”   “没有,王爷在书房里。”   “他在书房做什么?”   江安茫然地说:“王爷说他要悄悄用功,卷死你们。”   他笨拙地比划了?几下,“用功,卷死?什么武功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其实是在给江怀黎写信。   皇宫和太庙在不同?方向,两人今早就要各自去向不同?的方向。他给江怀黎写了?一封信,让他路上看。   “你也要给本王写信,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糊弄了?。”陶澜把?信交到他手上。   江怀黎问?:“信能送到太庙去吗?”   “只说两人不能见面,又没明文规定?不能通信。太庙的侍卫要是不把?信给本王带进来?,本王就……”   “就怎么样?”   “就发?疯!就杀了?他们!他们一定?知道本王有多可怕,肯定?不敢不送信。”   江怀黎尽王妃的义务,说:“王爷怎可在太庙动辄打杀?”   “这个方法确实不够妙,本王到时再想想。总之?,你一定?要给本王写信。”   叮嘱完,陶澜坐上了?去太庙的马车。   马车即将要动时,他掀开车帘回头看了?一眼。   江怀黎正站在澜王府门前看着他。一身青衣的少年长?身玉立,长?发?随风拂在腰间,清澈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方向。   陶澜第一次觉得他头顶上“澜王府”三个字有点顺眼,顺眼得想要踏进去。   “他怎么这么粘人?”陶澜无奈地说。   这话乐康听得熟悉,他问?:“王爷要下去再跟王妃道别吗?”   “能这么惯着他吗?走。”最后一个字声?音很大?,听着有点怒意。   四匹马立即飞奔了?出去。   等他走了?,江怀黎坐上了?另一辆马车。   他打开陶澜写给他的信。   “怀黎啊,你还记得本王上次在江府跟你说的话吗?只有本王能欺负你,外人不能。”   “你不能丢澜王府的脸,本王不在这些天?,如果有人欺负你,你要拿出澜王妃的架子反击回去。怀黎勇敢飞,出事本王背。”   “如果遇到不好应对的话,本王教你一句万能口?诀。这句口?诀说出来?时,要配上特定?的动作和表情。”   “现在跟着本王练习。” 第23章   时?隔半个多月,江怀黎又一次来到稷学宫。   稷学宫位于皇宫东南角,分两院。东苑是亲王皇子和伴读,以?及少?量皇室宗族子弟读书的地方。西苑是公主和伴读们?读书的地方。   地方不大,在这里读书的少?年少?女却是整个大晟地位最为尊贵的一群人。   他来的不算早也?不算晚,进?来时?已经有两个伴读在了。   稷学宫早就收到皇上的旨意,给他新安排了座位。他在侍读的引领下,走到自己的新座位,一路被?注视。   江怀黎回头看过去时?,两个伴读立即起身,“见过澜王妃。”   “不必如此,你们?和往常一样叫我怀黎即可。”江怀黎道。   皇上共有七位皇子。   大皇子如果还活着,已经有三十多岁了。   他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子,也?是先皇后之子,深受皇上和朝臣喜爱,当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储君,可惜死在了战场上。   十几年前,大晟和大齐水火不容,几次大战大晟都败了。十五岁的大皇子主动请缨出战鼓舞士气?,他做到了,但?再次回到京城之时?,已是马革裹尸。   大晟百姓和皇上都悲愤万分,先皇后更是没多久就追儿子而去了。   大皇子已去,只剩一个二皇子。太后忧心皇嗣,于是先新立了皇后,又为皇上广开后宫,选了不少?后妃。   一年后,三皇子、四皇子、五皇子和六皇子接连出生,他们?年岁差不多大,伴读年纪也?差不多大,以?往都是以?名字相称。   不过,是以?往,不是过去一年。   江怀黎不知道他们?现在还愿不愿意。   “怀黎,你怎么?样?”三皇子的伴读小心问。   接着六皇子伴读也?走了过来,“怀黎,你终于回来了,太好?了。”   江怀黎心里松了口气?,正要跟他们?说话时?,听到了明王的声音,“怀黎?怀黎这么?早就来稷学宫了?”   人比声音晚一步进?学堂。   三人见到他,立即站起身,叫到:“明王殿下。”   明王笑道:“怀黎,你现在是我的弟妹了,不适合再这么?叫了。来,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伴读,也?是你的熟人。”   江鸿从他身后走进?学堂,“堂兄,好?久不见啊。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他抿了下唇,没有应声。   明王说:“那天宫里来人跟我说,怀黎要做五弟的伴读了,自然,本?王在怀黎要嫁给五弟时?就知道怀黎不能做本?王的伴读,只能再选一个。好?在新伴读也?是江家人,怀黎很熟悉。”   几位亲王的伴读,不是非常信任的母族人,就是想拉拢的家族的同龄子弟,明王选江家人正常,可他选了江鸿。   江怀黎面上没什么?表情,他道:“恭喜王爷。”   江鸿笑道:“堂兄不恭喜我吗?”   他觉得?这可是一件值得?恭喜的大好?事啊。   他终于正是进?入大晟稷学宫了。   这可是大晟下一届权力中心啊。   江怀黎:“不是该你恭喜我吗?”   “恭喜你?你有什么?好?恭喜的?”江鸿好?笑道。   “皇上亲自赐婚的大婚,在你眼?里都不值得?恭喜吗?你觉得?这不是一件好?事?”江怀黎问。   一向温和的明王,难得?严肃起来,“江鸿,还不快恭喜怀黎?”   “王爷?”江鸿愣愣地看了他一眼?,立即明白了,脸色难看地说:“恭喜堂兄大婚。”   他又故意补了一句,“恭喜堂兄嫁给澜王。”   他是知道江怀黎有多不想嫁给澜王的,他看到过江怀黎各种挣扎,但?是没用。   一提到这个,他肯定扎心。   没想到江怀黎只是平淡地说了个:“谢谢。”   江鸿不死心地问:“堂兄,澜王对你好?吗?”   “我说这位伴读,你打听人家小夫夫的私事就不对了啊。”又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。   学堂中的人纷纷站起来。   “源王殿下。”   “三皇兄。”   陶源,三皇子,源王,贵妃之子,母族势力最强大的皇子。   陶源走到江怀黎身边,没看他的眼?睛,只看着他的鼻尖说:“怀黎,你终于来了,真?好?。”   江鸿咬牙:【为什么?感?觉陶源对江怀黎的喜欢又回来了?】   之前江鸿就想办法?来过稷学宫,不然也?不会有全稷学宫针对江怀黎的事发生。   他来稷学宫其实主要目标就是源王,因为他知道,明王虽是江怀黎表哥,但?没那么?喜欢江怀黎,他们?之间存在一些问题,真?的很喜欢江怀黎的是源王。   他曾经也?是这么?咬牙切齿地问系统:【我就不明白了,陶源这个反卷达人,为什么?会这么?喜欢江怀黎这个卷王。】   他和系统都知道,虽然陶源是明王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,甚至在前期力压明王,但?他本?人其实并不想争,他只想过悠闲的日子,都是被?背后的母族催着走上夺嫡之争。   当时?系统和现在一样不会说话,【陶源天生敏感?,厌恶人性的阴暗恶心,才讨厌皇权争斗,想要逃离。江怀黎本?性纯净,长相也?是这样,是陶源在京城的桃花源。宿主你就不可能了。】   【那又怎么?样。】江鸿火冒钻天,【他越是喜欢江怀黎,马上就越喜欢我。】   陶源确实开始喜欢他了,要不是贵妃阻拦,当时?他都想让他当伴读的。   可现在他对江怀黎的态度又变了,甚至心虚地不敢看江怀黎的眼?睛。   江鸿:【怎么?又出问题了?你不是说可能问题出在澜王身上吗,现在澜王不在,还是出问题了。】   那晚他被?澜王打了后,又试了几次,一切都正常。   本?来想在大婚那天去出气?的,结果澜王不让他出门,竟嫌他晦气?。他只能骂骂咧咧待在房间养伤,同时?为未来筹划。   这几天他和系统做了两件事。   一是找到明王,给他透漏了一些他在书中得?知的消息,成功取代江怀黎拿到了明王伴读的位置。   另一件事,就是把?所有异常又仔细分析了一遍,发现异常发生时?,澜王几乎都在场,或者都和澜王有关。   从明王那里听到江怀黎将重回稷学宫后,江鸿气?愤不已,又更加肯定,问题一定出在那个疯癫澜王身上。   可是,现在澜王不在啊。   他怒火中烧地看着源王小心又开心地跟江怀黎说着话,不知道的还以?为江怀黎是他的王妃呢。   源王之后,六皇子和七皇子也?进?来了。   六皇子并未封王,他生母原本?只是个宫女,本?人性格懦弱,不算优秀,没有夺嫡之势。   至于七皇子,他是皇上老来得?子的小儿子,才十岁。虽然皇上疼他,但?所有人都知道,皇上年迈且身体不算好?,等他长大,皇上早就不在了。没人觉得?他和那个位置有什么?关系。   除了早已弱冠多年,不用再来稷学宫读书的二皇子堰王,皇子们?到齐了。   他们?都过去跟江怀黎打招呼了。   江怀黎只是一个伴读而已,却被?一堆亲王皇子围着,众星拱月一样,又是一副主角的模样。   江鸿就不理解了,这些皇子为什么?那么?喜欢江怀黎,明明江怀黎是明王的伴读,应该是他们?的敌人。   就连最后,明王和源王夺嫡大战后,也?是江怀黎去见了源王,让虽然战败但?可以?最后一搏的源王甘心放弃。   那可是皇位!   就因江怀黎几句话?   难怪有一群腐女在男频文下面瞎几把?乱嗑。   只不过是主角光环罢了。   江鸿站坐在明王身旁愤恨不已,【总有一天我也?要源王因我放弃皇位!】   系统:【……有志气?是好?事。】   江鸿:【我不是让你去升级说话艺术吗?你怎么?还没去!】   系统;【升级了,不然我会说,醒醒。】   江鸿:【……再去升级!】   和江鸿的愤恨不同,江怀黎翻开书本?,眼?眸安然愉悦。   久违地,他终于又可以?安静地在稷学宫读书,周围一片和乐。   这里还有外公。   外公三天来一次稷学宫,没有他想象的辛苦,而且他看起来真?的没有为难,给他们?讲书时?心情很不错。   江怀黎一整天眼?里都带着浅淡的笑意。   收到赐婚圣旨时?,他以?为自己会经历一场灾难,全副武装,没想到是步入佳境。  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和乐能维持多久。陶澜还有六天才能回家。   来稷学宫第四天,江怀黎能明显感?觉到,周围人对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,虽然不是很明显。   江怀黎想了想,干脆剩下两日不再去稷学宫了,不再去自寻烦恼。   这几天他比较自由,皇上跟他说的是,如果他觉得?孤单可以?去稷学宫,也?可以?回江府小住一段时?间。   于是,他趁着这段时?间,带江安和两个护卫回江府,把?自己的书全带回澜王府。   他吃过早饭来的,预计上午能搬完,避开他不想见的江鸿。   亲王们?上午去稷学宫学习,伴读陪着,下午去六部?实政,伴读就无需陪同了。   只是没有江鸿在,江府还有江绍光。   他听到江怀黎一人,只带了几个仆人就回江府了,又惊又气?地赶来,见到江怀黎就问:“你怎么?就这么?回来了?”   “你婚后第一次回江府应该是回门那天,和澜王一起隆重回来。”   江怀黎道:“祖父,我又不是女子,什么?回门不回门的?”   江绍光:“你嫁到澜王府去,就是要回门啊,这是礼数!”   刚从书架上拿下一本?书的江怀黎,看了这位怒气?冲冲的祖父一眼?,坐到了圈椅里。   他背靠着圆婉丰满的椅背,手肘搭在弧形扶手上,一副悠闲姿态,竟有几分风流无赖之感?,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江绍光惊住了,他何曾见过江怀黎这样。   以?往不管他怎么?教训江怀黎,江怀黎都会听着,再礼貌说出自己的想法?。   现在他虽然没有反驳他这个祖父,可是……可是怎地如此堵人呢!   “你、你……”江绍光指着他,“你有没有想过,不到回门之时?,你这么?回来,外人会怎么?说?你自己不在乎,也?不管江府脸面了吗?”   江怀黎换了只手撑下巴,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江绍光:“……”   江绍光:“你在澜王府待了几日,竟变成这幅样子,果然近墨者黑!”   江怀黎: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绍光被?气?得?脸都红了,胸口剧烈起伏。   “我是管不了你了,你搬吧,最好?搬到浩严回来,让他好?好?管管他儿子!”他拂袖而去。   江怀黎真?搬到了江浩严回来。书太多了,每一本?他都爱惜,怕折角,收得?有些慢,没能如预计在中午前搬完。不仅江浩严回来了,江鸿也?回来了。   江浩严一回来就被?江绍光院里的人叫去,接着就来了江怀黎的院子,责问他:“你怎能把?祖父气?成那样?他说的难道不对吗?”   江怀黎把?书装进?木箱,头也?不抬,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“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?”   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江鸿比江浩严回来的晚,他一听到江怀黎回来了,就兴奋地向他院子来了。   前两天他在稷学宫太憋屈了,受了很多江怀黎的气?,今天江怀黎回江府不就是让他出气?的吗?   刚他踏进?院门,就大声喊:“堂兄回门了?带了那么?多嫁妆去澜王府,回门礼一定也?很丰厚吧?”   江怀黎正指挥护卫按正确的顺序向马车上搬箱子,闻言只回头看了他一眼?,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江鸿动作僵在原地,惊恐地睁大眼?睛。   【江怀黎也?被?穿了!】   【这他妈不是我在现实世界的口头禅吗!】   江怀黎走出江府大门时?,嘴角终于溢出一点笑意。   这又是他从未有过感?受,新奇的经历。   原来当别人不关心他时?,他也?全然不在乎他们?,并用陶澜这无所谓的耍赖话应对一切责骂,是这样轻自在。   虽然不孝,但?看到江绍光和江浩严被?堵得?一句话说不出来,真?的有点解气?。   江怀黎问江安:“给澜王的信送去了吧?”   “早上就送过去了,如果顺利,澜王现在该收到了。”   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。   江怀黎向西边天空看去。   西边是太庙的方向。   陶澜收到信了,并且当天傍晚回信就送到了澜王府。与此同时?,太庙的守卫官也?去了一趟皇宫。   听说皇上又发了好?大一通火。   江怀黎打开信就知道皇上为何发火了。   “怀黎,我收到你的信了。”   “你说的对,我不该在太庙动辄打杀,我这么?威胁守卫没用。幸好?你提醒了我,所以?我在来的路上想到了另一个妙招。”   “我提前让乐康花重金找了几个伶人,他们?不给我传信,我就让伶人在太庙周围唱戏,我还亲自教他们?唱《贵妃醉酒》。守卫官立即就把?你的信给我了,还答应亲自把?我的信送到澜王府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第24章   太庙唱戏。   江怀黎又一次感受到澜王究竟有多疯。   他就不怕太庙里的列祖列宗气得从地下爬出来找他吗?   江怀黎又有一种?果然是他的感觉。   他按了按额角,继续向?下看。   “我教你?的那句话用了吗?好用吧。你?现在是澜王妃了,这句话一定好用。做王妃不能只有坏处,也?得利用王妃之位谋点好处,比如用澜王妃的名号压人,以后江府的人(尤其?是江浩严)再?气也?不敢把你?怎么样了。”   “你?放心,我还有好多可?以教你?,等我回家。”   看到这一句,江怀黎下意识地竟然有点期待。  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,微怔了一下。   陶澜口中一直是疯言疯语,他为何会期待,期待的前提不正是相信?   王府寂静,闲来无事,他把陶澜过往的话又回想了一遍。   细想起来,他的一些话,看似疯癫实则很有道理,或藏着别人不知?道的真实。   竟有几分大智若“疯”?   江怀黎又看向?“可?以教你?”四个字,想象他写这四个字的样子?,可?能是他想多了,只是好为人父罢了。   不再?多想,他垂眸看向?最后一句。   “太庙阴森寒冷,不知?回去后能不能有一个拥抱。”   一等亲王的俸禄大概非常丰厚,澜王的封地淮州又是大晟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。澜王府原身就奢华,被重新修整过,处处透着澜王不务正业,只想享受生?活的精神。   单说床,就比江怀黎睡了十八年那张大两倍有余。   江怀黎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,想了片刻,还是觉得拥抱不太习惯。   他从床上起来,披着外袍去书房,趁着他还全部记得,把所?有陶澜说过的话全部写下来,从“被欺负了?”开始。   第二日,全京城权贵都?知?道澜王在太庙做了什么。   稷学宫几位亲王和皇子?都?惊了,几位老师还没见到澜王就开始头疼不已。   有言官给皇上上奏,说澜王不敬皇祖,皇上该严惩。   皇上把江怀黎叫到宫中,责问他为什么要给澜王写信。   江怀黎没有任何犹豫,说:“澜王让我写的,他去太庙之前叮嘱我务必要给他写信。”   “他让你?写你?就写?”皇上脸上一片寒霜,“怀黎,你?嫁给澜王,要多多劝谏他,而不是纵着他胡来。”   江怀黎早就知?道皇上让他嫁给澜王,是有这个原因。就连他能回稷学宫,其?实也?有皇上想让澜王好好读书的原因,而不只是孟秋庭的请求。   他没多说其?他什么,只说:“怀黎谨记皇上教诲,以后会注意。”   他这么说,皇上也?没法说什么了,“记着你?今天说的话,下次不能让他这么胡来的。”   本来七天一到澜王就可?以回澜王府了,皇上听到他在太庙做的事后,没让他回澜王府,又让他去皇上那里的佛堂跪着了。   陶澜母妃早逝,皇后又无子?,皇上有将陶澜养在皇后膝下的想法,只是以前陶澜一直在封地养着,现在回京了,看起来,他又动了这个念头。   陶澜很难把皇后当母亲,多方原因。   单说年龄,皇后是继皇后,年龄比皇上小不少,也?只比陶澜大十几岁,目前只有三十多岁。   但是陶澜挺能跟她聊的。   发了一通脾气,在佛堂里跪下后,他抬头看向?皇后,“父皇只说让我在这里思过一夜,没说不能见王妃吧?”   皇后那双凤眼微动了一下,然后冷肃地看向?他:“澜王不是不喜欢王妃吗?”   “我忍不住想骂他了,他竟然告诉父皇是我让他写信的,他不写我还能拿刀架在他脖子?上让他写吗?”   “澜王想见王妃可?以,不过本宫要在外面守着。”皇后严肃地说:“不然出了什么事,本宫没法跟皇上交代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自然。”   江怀黎带着衣物赶到中宫时,皇后正坐在佛堂外面的凉亭下抱着一只绿眼黑猫喝茶。   “见过皇后娘娘。”   “澜王妃不必客气,去看看澜王吧。”   江怀黎向?佛堂走了几步,回头看到皇后正紧紧盯着他。   “……”   两人各自移开视线。   江怀黎在门外叫了声王爷,然后推门而入。   刚进门就迎来澜王的发疯质问:“江怀黎你?太过分了!你?竟然在父皇面前出卖我!”   澜王的手却伸向?了他。   江怀黎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,拉住了。   拥抱还不是很习惯,牵手的动作?已经?很熟练了,只是牵手的感觉还不是很熟悉,力度都?不知?该如何掌握。   那不好言说的触感,江怀黎只当自己?是在吸收澜王身上的清明之气。   陶澜压下嘴角的笑,声音怒冲冲地,“本王不在王府你?就以为本王没法拿你?怎么办了是吧?你?等着!本王不会放过你?的!”   江怀黎只是掀了一下眼皮,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:“你?这是什么态度?你?竟然这么跟本王说话?”   江怀黎: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“……你?是要气死本王吗!”   “啊对对对对。”   “……”   陶澜气得浑身冒黑气,“你?、你?不许对本王说这句话!你?再?说本王打你?了啊!”   江怀黎刚要张嘴就被陶澜捂住了。   他们?一只手还牵着,陶澜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,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,又连接在了一起。   江怀黎屏住呼吸,清冷漂亮的眼睛睁得微微大了点。   陶澜放在他嘴上的手不知?道为什么动了动,厉声道:“不许说话!乖乖在这里思过,本王不好过,你?也?别想好过。”   江怀黎自然不说了,想说也?说不出。他伸出另一手指了指陶澜捂在自己?嘴上的手,示意他拿开。   “现在知?道怕了?看你?以后还敢不敢!”陶澜移开手,将那只手放在了背后。   两人一时无言,佛堂安静一片。   江怀黎收了收自己?的手,立即又被陶澜握紧了。   他便于由他握着,一直握到掌心温热。   可?能是许久没声音,皇后走到门前,问:“澜王,王妃可?还好?”   原本没有看向?对方的两人,默契地抬头看向?对方。   皇后声音冷漠,最多能听出一丝关切,江怀黎却听出了好奇,眼里不由染了几分笑意。   陶澜说:“没事,母后不用担心,本王只是教训了王妃一顿。”   皇后在门口站了片刻,说:“既然如此,便让王妃回去吧,明日你?们?还要早去稷学宫。”   两人的手分开了。   江怀黎向?门口走去,快走到门口时,他回头看了一眼。   中宫的佛堂宽大整洁,佛像庄严肃穆,青灯之下的陶澜冒着黑气,和这里格格不入,不知?道为何,江怀黎竟感觉,他在这空旷的佛堂里显出一丝寂寥感。   江怀黎又看了一眼佛像,走到陶澜身边,在他张口之前,抱了他一下。   一触即离。   江怀黎走后,皇后也?离开了佛堂。   路上就有一个公公走到她身边,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。昏暗的夜色里,只有那位公公注意到皇后眼睛亮了不少。   “真的全程都?在拉着手?”   那位公公点头。   皇后深深深呼吸,仿佛在压抑着什么。   那公公又贴近皇后耳边跟皇后说了句什么,皇后抓紧了手中的帕子?,“还是,还是澜王妃主动抱的澜王?澜王什么反应?”   “奴才没看清澜王的表情,只是奴才离开时,澜王还站在原地,一动未动。”   皇后用帕子?捂住了嘴。   第二日,江怀黎先到了稷学宫。   这次江鸿也?来的很早,他和之前不一样,没有一上来就惹人烦,而是用奇怪的目光慎重地打量江怀黎。   系统:【你?还是觉得江怀黎是被人穿了?】   江鸿:【对,还是从我那个世界穿过来的,古代人怎么会说那句摆烂的话。】   系统:【可?这句话也?就是加了个语气和几个“对”,没有明显现代字词,有可?能就是他生?气又无奈的时候说出来的。】   江鸿:【不会的,你?再?检测一遍,有没有别的系统存在。】   【别人穿书都?是穿到主角身上的,江怀黎被穿了正好能解释最近的异常频发,肯定是他的系统干扰了我们?。】   系统又检测了一遍,【没有。】   江鸿还是不信,【我去试试。】   他小心地走到江怀黎身边,坐到他旁边。   昨晚他着急了一晚上,今天天还没亮就醒了,特意早来想试探一下江怀黎。此时其?他人还没到,时机正好。   江怀黎没理会江鸿,安静地翻开一页书。   江鸿盯着他的眼睛,忽然来了句:“What's your name?”   江怀黎头也?没抬,依然安静地看着书。   江鸿:【你?看,他果然有问题!正常古代人听到这句英语应该很莫名很惊讶,他竟见怪不怪的。】   系统:【亲亲,有没有可?能他是懒得理你?呢。】   江鸿:【……你?说话怎么变成这样了?】   系统:【又一次升级了说话艺术,这样说不出来是不是好听又礼貌了?】   江鸿不想再?跟系统说话了。   他又一次试探,“大吉大利,晚上吃鸡?”   “wdnmd?”   “曹操盖饭?”   正看书的江怀黎忽然转过头来,说谜语一般:“曹贼?”   江鸿惊恐地睁大眼睛,【你?看!你?看!他果然也?是穿书者?!他是正规的穿书者?,穿到了主角身上。】   系统也?惊了,【你?别紧张,既然你?们?是老乡,在这个异世界你?们?反而可?能成为合作?者?。】   江鸿还要再?试探,这时其?他伴读陆续到了学堂,他只是暂时作?罢。   回到自己?的座位,他时不时向?江怀黎这边看一眼,抓心挠肺。   江鸿:【他也?是穿书者?,也?知?道这个世界的走向?,穿的还是主角身上,现在他一定也?知?道我是穿书者?了,会不会想搞死我?】   系统:【宿主刚才确实太着急了呢。不过,也?有另一种?可?能,一个人孤身在异世界很寂寞吧,没有人知?道你?们?的世界,没有人能一起回忆和分享,宿主可?以先尝试打友好牌。】   他们?在脑内交流着,明王来了,源王来了,六皇子?和七皇子?也?来了。   最后一个来的是澜王,他是踩着早读钟声来的。   这是澜王第一次进稷学宫,所?有人都?在看他,好奇或担忧。关于他的传闻太多了,昨天就有一件除了他,在座任何人都?不敢做的事。   稷学宫的督学亲自带他进来,小心地问:“澜王殿下,您想坐那里?”   陶澜看向?学堂左边第二个窗口,指了指那里,“后排靠窗,王的故乡。”   江鸿:“……?!”   江鸿:【他妈的澜王也?被穿了!】   江鸿:【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个穿书者??不会被穿成筛子?了吧!】   系统:【宿主你?冷静,你?忘了我们?之前推出的结论了吗?我们?之前就认为澜王有问题,他和异常有关,可?能他才是那个穿书者?,那些话是他教给江怀黎的。】   【对。】江鸿越想越对,【对对对,等下课我再?去试试澜王。】   督学不理解他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,全稷学宫除了江鸿都?不理解,就觉得这话听起来疯里疯气的,但知?道他想坐的位置了。   他要坐那里,他的伴读江怀黎自然也?要坐过去。   侍读帮他们?整理好书案,就开始今日的早读了。   江怀黎有话想跟陶澜说,又怕影响两人的诵读,只能暂时作?罢。   他把少傅要求背诵的内容记住后,转头一看,陶澜正趴在书案上睡得香。   他转头,果然看到秦少傅面若冰霜。   江怀黎不知?道该怎么叫醒他,喊他起来影响别人,用手,不知?道推哪里。   陶澜睡着时,一只胳膊撑在书案上,另一只垂在书案下。   江怀黎在书案下拉了下他那只手,没想到被那只手抓住了。他心忽地一跳,在朗读书中垂下眼,一时也?不敢看秦少傅了。   陶澜还没醒。江怀黎用力拉了他一下,他才缓缓睁开眼,带着一点起床气看向?江怀黎,似乎是在质问江怀黎为什么把他叫醒。   这时候早读也?快结束了,江怀黎懒得理他,抽回手继续看书。等早读结束,秦少傅离开,他才对陶澜说:“王爷,我有话跟你?说,我们?出去一下。”   陶澜倒是没说什么,跟江怀黎走到院子?里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下,低头看向?江怀黎,心情似乎不错,“怀黎,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本王说啊?”   早读结束后,朝阳正好升起。   刚从朝霞中跳出来的太阳,透过银杏叶,将柔和的光洒落在江怀黎身上。此时,是黎明拥抱了他,跳动的光晕给江怀黎带上了一层仙人滤镜。   他说:“我貂你?妈的?”   陶澜:“?”   难得的,陶澜脸上出现了一些些茫然。   他又看了江怀黎一眼,正好一阵春风吹过,扬起江怀黎身后过腰的层层黑发,一缕额发划过他清冷澄澈的眼,风动但是如画。   陶澜以为自己?幻听了,竖起耳朵,集中全部注意力,“你?再?说一遍?”   江怀黎:“我貂你?妈的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:“…………”   陶澜脸上的茫然缓缓裂开了。   江怀黎察觉到他神情不太对,应该说很不对,好像体内的戾气就要爆开来了。   他不确定地问:“是我说的不对吗?是有点奇怪。”   他又问:“曹贼会盖饭吗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曹操是王爷说的曹贼吗?”江怀黎解释说:“这些是江鸿早上跟我说的,我感觉他可?能知?道些什么,你?们?,是不是真的认识?”   学堂中,两个大窗口都?围满了人。   这真是大晟历史上,第一次有一对夫夫同?时在稷学宫读书,还是恶名远扬的澜王和名动京城的江怀黎这种?组合,他们?很难不关注。   看到两人休息时一起走到院子?里那棵银杏树下时,不仅是伴读和小皇子?,连两个亲王都?看了过去。   眼看澜王脸上的阴鸷之气越来越重,陶源坐不下去了,“他怎么能这么对怀黎?他不是马上就要打怀黎了吧?不行?,我得过去看看。”   江鸿一听,是机会来了。   他跟上了陶源:“王爷,我跟你?一起去。”   “五皇弟,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怀黎,能先带他进去吗?”   陶澜不知?在想什么,非常可?怕。   陶源见状更不能留江怀黎在这里了,他直接拉住江怀黎的胳膊,说:“怀黎,很急,你?来帮我下。”   趁陶源把江怀黎带走,江鸿走到陶澜身边,靠近他,小心又小声地说:“hi,bro,What's your name?”   “wdnmd!”陶澜满腔戾气在此刻终于爆发,一脚踹倒了江鸿,“不许教本王的怀黎说脏话!” 第25章   澜王来稷学宫的第?一天早上就惹事了。   这件事可大可小,督学不知道?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皇上。   按照澜王以往的“战绩”,踹一脚江家一个支系子弟确实?没什么,可现在?这个人是明王的伴读了,都说打狗还要?看主人,督学看着眼前两个人一阵头疼。   踹了人的澜王一脸阴鸷。   被?踹的江鸿脸色也不好看。   这是江鸿第?二次被?澜王踹了。   第?一次是在?马车上,澜王突然发疯就把他踹出去了。   这一次也是突然发疯,和上次不一样?的是,这次他能看出来,澜王真的很生气。   可是他气什么?谁他妈教?江怀黎说脏话了,就算他教?了,有必要?气到踹他吗!   这可是稷学宫,相当于大晟最高贵族学府,他不要?脸的吗?   系统:【宿主,你冷静啊,你打不过他。你不是要?套套他的话的吗?】   江鸿:【还用套吗?他就是穿书者,他都知道?那是脏话了,所有异常都是因为他。】   系统:【那你更要?冷静了,现在?你和他都互亮底牌了,我们不能硬碰硬。】   江鸿脸色变了又变,最后咬紧后槽牙露出一个难看的笑,“督学,澜王和我只?是开玩笑,我们闹着玩的。”   督学一听立即眉开眼笑,“那就好那就好,年少?嘛,都喜欢这样?打打闹闹的,再正常不过了。”   “既然这样?,澜王和江伴读快回学堂吧,别耽误了学业。”督学向?送瘟神一样?,迫切地送他们出了门。   出门时,澜王的脸还阴沉沉的。   江鸿咬牙,【踹人的是他,被?踹的人是我没错吧?他脸臭什么?不知道?的还以为是我踹了他呢!】   系统:【宿主,这是个好机会,面带微笑。】   江鸿笑得都要?扭曲了,他问陶澜:“兄弟,你也看过《天晟》?”   江鸿猜他看过,一般只?有看过小说的人才会穿书。   陶澜瞥了他一眼,径直往前走,没说话。   一看就是被?猜中了。江鸿继续说:“你对江怀黎是什么态度?”   他感觉陶澜对江怀黎的态度挺奇怪的。之前他看出陶澜对江怀黎各种不喜,又感觉陶澜可能也在?帮江怀黎。   不过也不确定,当时说“天天打,日日折磨”的澜王有没有被?穿。   陶澜冷笑一声,“你怕不是没看过穿书小说吧,穿书第?一定律就是一定要?抱紧主角大腿,主角可是气运之子,抱紧他的大腿才能过得好。”   江鸿有些隐晦的得意,什么气运之子,现在?气运之子是他了。   不过他也没那么傻,没直接把自己?最大的底牌告诉他。   江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,“所以你就娶了主角?这可真是最牛逼的抱大腿方式啊兄弟。”   陶澜皱了皱眉,“你穿书之前不会是个猥琐宅男吧?”   江鸿:“……”   系统:【宿主一定要?冷静哦,虽然他说的是事实?呢。】   江鸿:【……】   系统:【宿主别忘了,他不是书中世界的人,我们夺气运的技能在?他面前无效,你需要?跟他达成合作。】   江鸿的后槽牙都要?咬酸了,“兄弟,你有没有想过,我们不用抱主角的大腿。我们可是从高科技社会穿来的,我们可以利用对书中故事的了解,和现代科技称霸这个古代世界,到时候我们平分世界,南北为王不好吗?”   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一统天下登基为皇?   陶澜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,走进了学堂。   江鸿茫然,【我哪里说错了?他为什么那样?看我?】   系统:【亲亲,经分析,他那是看傻逼的眼神呢,他可能觉得抱主角大腿更稳妥呢。】   江鸿:【……】   陶澜进学堂时,看到陶源正跟江怀黎说话。   陶源坐在?江怀黎对面,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。江怀黎看着心?情也不错,仔细看,能看出眉眼里浅淡的笑意。   两人气场相合,一起聊天读书都很融洽,同时又是知己?,互相理解彼此。   陶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,关心?地问:“怀黎,澜王对你好吗?他没欺负你吧?”   陶澜满脸阴鸷地走过去,站在?陶源身后,阴沉沉道?:“三皇兄,你没有伴读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陶源走后,陶澜还冒着黑气,“三皇兄爱好养花喝茶吧?”   “对。”江怀黎说:“王爷也知道??”   “嗯。”陶澜抽了下鼻子,“茶味太浓了。”   他又阴阳怪气地说:“三皇兄长?得不错啊,经常笑眯眯的,听说很多人喜欢他。”   江怀黎奇怪地看他一眼,不知道?为什么他说的这么酸,实?事求是地说:“要?是单论长?相,王爷不比源王差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不说话了,头转向?窗外。   江怀黎才问他:“你为何要?踹江鸿?”   陶澜还趴在?书案上看向?窗外,“因为他教?你说脏话。怀黎啊,你可不能再说那句wdnmd了,那是非常难听的脏话。”   江怀黎:“有多脏?”   陶澜:“是骂人娘的话。”   他知道?母亲在?江怀黎心?里的重要?地位,他生平最厌恶骂人骂娘的,果?然江怀黎脸色微冷,说:“我再也不会说了。”   陶澜满意了。   江怀黎又问:“你知道?这是骂人的话,你是不是之前就和江鸿认识,和他有什么渊源?”   “我不认识他。在?一些地方“妈”就是娘的意思,曹操也因喜欢别人的妻子而被?八卦,有些名气。”   江怀黎不知信没信,“这位曹操,不仅喜欢别人的妻子,还爱盖饭?”   陶澜:“……对。他脾气不好,吃着饭就喜欢把饭扣在?桌上,脾气好了再扒拉回来吃。”   江怀黎若有所思,嘴上没有妄自评论别人。   快到中午时,皇上来了一趟稷学宫。平日里他也会来稷学宫检查考较皇子们的课业,这次他来还有一件事。   他问陶澜:“你想去六部中的哪一部学政?”   大晟几位亲王,都是上午在?稷学宫读书,下午去六部,说是去学习政务,其实?去六部也是拉拢自己?的势力,因而都会选有实?权的,位置关键敏感的部门,如源王在?兵部,明王在?吏部。   陶澜:“我不去,我要?回王府,当时父皇可没说还要?去六部这么辛苦!”   “六部是稷学宫的外延,来稷学宫学习就要?去六部实?践。”皇上不容置疑地说:“你的皇兄皇弟都去,你不去算什么?”   陶澜脸黑了,“那就最轻松的礼部,我岳丈当尚书的地方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果?然没有一点夺嫡之心?。   江怀黎猜,可能这样?恶名远扬的澜王,是礼部最不想迎来的亲王,尤其是他父亲江浩严,他以后怕是更不想进礼部了。   当天下午,礼部四司官员见?到澜王是什么表情,江怀黎不知道?,他拒绝了陶澜要?他一起去的提议,下午去了秦少?傅那里。   江安非常开心?,他已经好久没见?云意了。   “少?爷,这次还买烤地瓜和板栗吗?”   “买,这次多买点。”   “哎!”   江怀黎在?秦少?傅这里只?待了不到一个时辰,澜王就来了。   他来这里说是来读书,读了没几页就又趴在?书案上睡着了。   秦少?傅面若冰霜,这个亲王在?稷学宫睡觉不够,还来他这里睡觉。他又看向?旁边一心?只?读圣贤书的江怀黎,叹了口?气,就当他是来陪怀黎读书的。   下午的夕阳染了黄,投下一片暖黄的光,落在?江怀黎垂顺的长?发上,也落在?靠在?他胳膊上睡着的澜王的侧脸上。   门口?处,江安和云意正坐在?门槛上吃烤地瓜和板栗。   江安看到守在?一旁乐康,犹豫了一下,小心?问了一句:“乐康,如果?你不嫌弃,要?不要?来跟我们一起吃?”   云意跟着他点头。   乐康走了过来,笑了,“你们不嫌弃我是个阉人,我又怎会嫌弃?”   从此坐在?门槛上吃零食的,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。   日子就这样?过了一段时间,转眼天气热了起来。   这段日子江鸿过得很痛苦。   在?稷学宫,他每日看着江怀黎被?众星拱月。伴读喜欢他,皇子亲王喜欢他,几位教?书的师父也喜欢他。   而他自己?,第?一次被?皇上问了两个问题,每一个都回答得支支吾吾,被?皇上责备:“朕知道?,这大晟能比得上怀黎的没几个,可你也不能比怀黎差太多吧,这样?如何做明王的伴读?”   那之后,别说早就对他不满的几位师父,就连明王也对他不满了。   要?不是他利用书中信息,帮明王提前预测到西南旱灾,明王提前筹备好粮食,完美解决旱灾和饥荒,赢得了朝野上下和民?间的一片赞誉,明王可能真要?换伴读了。   他又一次尝到了路人甲的滋味,没人关注,没人在?意。   他明明已经穿书了,明明他就要?成功了,他怎么甘心?。   在?稷学宫因为澜王的存在?,他的穿书系统完全不起作用。   他几次找澜王,澜王都觉得抱主角大腿更可靠,不搭理他。   日子越来越难熬,尝过甜头的江鸿终于熬不住了。   江鸿:【有他在?你就起不了作用,要?么杀了他,要?么告诉他我可以抢夺主角气运。】   系统:【他是一品亲王,有自己?的护卫军队,你想杀他哪有那么容易。】   江鸿:【我可以利用明王杀他。】   系统:【明王因旱灾压了源王一头,两人夺嫡之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,怎会为你冒这么大风险杀澜王,这过程中,只?要?出一点意外,他就会被?源王反杀。】   江鸿:【那我告诉他我能抢夺主角气运,只?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。不然,他可能也计划着除掉我了。】   系统沉默了半晌,【试试吧。】   这一日中午下学,江鸿又找机会走到了澜王身边,小心?地打量他,确认他心?情不错,才跟他说:“王爷,我们聊聊?”   陶澜瞥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   江鸿悄悄跟他说:“你要?是觉得跟着主角安稳,那你应该跟我合作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江鸿声音更小地跟他说:“我可以抢夺主角气运。”   陶澜眼眸微动,江鸿只?当他这是惊讶和心?动的表现,“真的,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成为明王的伴读?”   “你无才无德成了明王伴读确实?奇怪,可主角的气运怎么能抢夺?你怎么抢夺的?”陶澜问。   江鸿噎了一下,向?四周扫了一眼,“王爷,我们找个地方谈?”   陶澜:“礼部,别让王妃看到,本王可不想他误会。”   江鸿:“……行。”   在?礼部澜王办公的房间,为了让澜王相信,江鸿把他真正的底牌亮出来了,“我有个穿书系统,它可以帮我抢夺主角气运和主角光环。”   陶澜:“主角光环?”   江鸿点头,“把主角光环抢过来,别人对他的喜欢就会全部转移到我身上,对他就只?剩厌恶了。”   陶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,他问:“你是不是看小说的时候就不喜欢主角?”   “不骗你,确实?。”连穿书系统都说了,这点小事他也没必要?瞒着,“不知道?你是什么感觉,反正我看过这么多小说,没见?过像他这样?的,没经历一点挫折,一直顺风水,也没什么野心?,这算什么主角?”   “你说凭什么啊,凭什么他就被?那么人喜欢啊。”   陶澜忽然笑了起来,一手撑在?书案上,笑得腰都要?弯下来了。   “就因为这个?”   “就因他没受到过伤害,被?好多人喜欢,你就和你的穿书系统穿到书里来审判他伤害他?”   江鸿觉得他笑得有点奇怪,看着他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问:“怎么了?你穿到澜王身上也一直被?人厌恶恐惧吧,你就没有感觉吗?你也有的是吧,你很矛盾,想抱主角的大腿,又没法真实?喜欢他,时常控制不住对他恶言恶语。”   一定是这样?,这样?就可以解释他对江怀黎的态度了。   “怎么办,被?你看出来了啊。”陶澜轻声说。   江鸿心?里一喜,“以后你就不用抱他大腿了,我能把他的主角气运都抢过来,我们合作,什么事做不到啊。”   “真的能打得过主角吗?”陶澜看似还是不确定,“如果?出了问题,我们可能就完了。”   “不是跟你说了吗,只?要?你配合,我的穿书系统就可以抢夺主角的气运。”江鸿知道?他心?动了,非常耐心?,“如果?你不信,可以先试试。”   陶澜:“我不是说你的穿书系统,系统这种东西,我们都不确定会不会出问题。”   系统:【……宿主,我怀疑他在?挑拨离间。】   江鸿倒觉得他说的有点道?理,前面系统不就出过问题吗,他认真听着陶澜的分析。   陶澜:“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其他一击即中的办法,趁着系统有效,以绝后患。”   “什么办法?”如果?有,江鸿也心?动啊。   陶澜问:“你看完《天晟》了吗?”   江鸿:“看到正文完结了,番外作者迟迟不更新,算是看完了吧。”   陶澜手指在?桌上轻轻敲着,“你看的仔细吗?你没有发现什么能利用系统或者别的书中人击毙江怀黎的细节?”   “这怎么说呢。”江鸿抓了抓脑袋,“我是熬夜看的,主要?看那些比较爽的,不过大事件我大概都看过,马马虎虎吧。”   陶澜笑了一声,手指的轻敲停了下来,“好巧,我也是,看来是没这种可能了。”   “无所谓啊,我们有穿书系统就够了。”江鸿问:“怎么样?,兄弟,合作吗?”   陶澜:“我再考虑考虑。”   江鸿知道?他是心?动了,心?情大好,“行,你好好考虑,如果?需要?我证明,我随时能证明给你看。”   陶澜回王府时,江怀黎正在?书房中写字。   他没让人出声,悄悄弯腰走到书房窗口?右边,抬头看向?江怀黎。   他手握毛笔,站着写字的姿势格外好看。   在?这座澜王府,他越来越放松了。之前衣服都是里一层外一层,头发束得规规整整,最近几日他回来后,都是随意地披着长?发和一件宽松外袍,姿态闲适安然,让人看了心?也跟着宁静下来。   陶澜这样?看了好一会儿,直到腿有些麻了,才突然站起来,“王妃写什么呢,这么认真。”   他本想吓江怀黎一跳,结果?江怀黎没被?吓到,他自己?看到江怀黎写的东西却愣了一下。   江怀黎写的竟是他今天说的话。   他手下这张纸已经快写满了,旁边还有几张。从今天早上起床第?一句话,到中午分开时,每一句话,一个字不差地都被?他赏心?悦目的字记下来了。   陶澜看着那一个个字,问:“你记本王这些疯言疯语做什么?”   被?发现后,江怀黎也没有不好意思,他如实?说:“因为我觉得王爷的疯言疯语之下,藏着些什么,我想记下来,好好想想。”   从第?一次,陶澜还在?太庙时,江怀黎开始了每日记他的话,到现在?他记的话,已经可以封成一本书了。他越记越觉得,这些话里有一些很真的东西。   只?是以前他说时,可能没人信,只?当他是疯言疯语。   陶澜放在?墙上的手指微微用力,他问:“你记了多少??”   江怀黎:“从婚前御霄宫那晚第?一句起,都记下来了。”   陶澜抬头看向?江怀黎,他沐浴着一身温暖明亮的夕阳光,如光中人。不知道?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,陶澜每次看到江怀黎,他都沐浴着光,灯光,朝阳光,正午最明亮的光,霞光……   陶澜移开视线,“还有一句,也记下来吧。”   江怀黎:“什么?”   陶澜笑了一下,和以往说那些疯言疯语一样?不正经,“怀黎啊,you are my light in the darkness。”   江怀黎抬头看他一眼,在?陶澜的注视下,一手掩袖,抬手蘸墨,落笔写下:“怀黎啊,油啊马爱辣爱特印惹大可腻私。” 第26章   ????江怀黎记下这句后,陶澜还站在窗外没走。 ????他一看向他,陶澜就说:“本王的书房太乱了,今天能借王妃的书房用吗?” ????太乱不会让下人收拾吗? ????江怀黎没点明,只问:“王爷明天会好好回皇上的考问吗?” ????明日又是皇上来稷学宫考察功课的日子,之前几次陶澜都把皇上气得不行。 ????“行啊王妃,开始跟本王讨价还价了。”他没说行不行,直接走进了江怀黎的书房。 ????澜王府家大业大,两个主人各有一个书房,每个都宽敞明亮视野极佳。要是真比较起来,江怀黎的书房不比陶澜的差,正对王府花园,两个窗一个见古树,一个见清湖。 ????陶澜走到湖边的书案前坐下,问江怀黎:“是不是皇上因我责骂过你?” ????江怀黎没回答,默认了这回事。 ????陶澜问:“觉得委屈吗?这和你有什么关系。” ????“我早知道。”江怀黎放下笔,转身看向他,“皇上让我嫁给你,就是希望能通过我让你变好点。我能再回进稷学宫,也有皇上想让你去稷学宫读书的原因。” ????他看着很平静,没有因这件事多不舒服,“王爷是皇上偏爱的儿子,而我只是他众多臣子中的一个。” ????陶澜:“可是,你以前应该是觉得皇上是真心喜爱你,悉心栽培你。” ????江怀黎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,“不足他的‘权威’。” ????“我以前觉得人人喜欢我,身边之人皆存善心,现在想来,是我年少单纯,我早该了解这些了。” ????陶澜却没说话。 ????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了。江怀黎没理他,收拾好今日的记录,打开一本书。 ????正当他要开始看时,听到陶澜幽幽叹了口气。 ????“本王也知道这样才能成长,可是本王一直希望你不要沾这些黑暗的东西,一直干干净净的。”他又苦恼地叹了口气,“好矛盾啊,当父母的都是这样吧,希望孩子成长,又不忍心他们受伤。” ????江怀黎:“……” ????他又开始好为人父了。 ????江怀黎:“这就不牢王爷忧心了。” ????“你不让本王忧心,就让江浩严忧心是吧?”陶澜不满地说:“他还不如我呢。” ????“……”江怀黎问:“王爷在礼部怎么样?” ????陶澜沉默了片刻,抬头看到湖面起了点点涟漪,说:“下雨了,怀黎我们看书吧。” ????窗外确实响起了雨滴落在树叶上的滴答声。江怀黎抬头看了一眼郁郁葱葱树叶上的水珠,也低头看向了手里的书。 ????书房一阵安静,只能听到雨声和翻书声。 ????看了半本书,江怀黎转头向旁边看了一眼,陶澜正握笔在纸上些什么,非常认真。 ????他忽然好奇,便问:“王爷在写什么?礼部的公事吗?” ????陶澜:“本王在写歌。” ????他似乎对自己写的东西非常满意,感慨道:“真是百万填词啊,本王明明可以靠文字吃饭的,非得……靠爵位。” ????江怀黎:“……” ????“王爷、王妃该吃晚饭了。”乐康在外面轻声说。 ????陶澜把他的百万填词收进怀里,对江怀黎伸出手,“走吧怀黎,我们去吃晚饭。” ????江怀黎自然地把手放到他手里,现在不仅他们牵手自然而然,连王府的人也从一开始的惊掉下巴,到现在的见怪不怪。 ????王府的厨子准备了一桌不奢华,但很精细的晚饭。 ????其中有两道江怀黎喜欢但做起来比较麻烦的菜。一道是烤牛骨髓,一定要用牛脊髓,烤到入口即化,不能太老也不能生,配上特制酱汁,香而不腻。一道是清水龙须,里面的豆芽只取最嫩的纯白一截,清脆爽口。 ????陶澜看到后叹了口气,“也不知是谁把王妃惯成这样的,我们王府可不能这么惯下去。” ????他说他的,江怀黎吃他的,连旁边的江安都只是随耳一听。 ????一开始他是很害怕澜王,总担心他欺负他家少爷。乐康笑着跟他不要担心,他们家王爷是有些奇怪,但一定不会欺负王妃。 ????后来,连有点笨的江安都看出来了,澜王和那些窝里横的人正好相反,他只敢在外面横,在家里横不起来。 ????陶澜为自己的家庭地位又叹了口气,认命地吃起来,还不能碰那两道菜。 ????第二日,江鸿早早地来稷学宫等着,一见到陶澜就疯狂给他使眼色,连江怀黎都看到了。 ????陶澜立即:“怀黎,你看你那个堂弟,叫什么来着,眼睛怎么抽搐了?” ????江鸿:“……” ????眼睛抽搐的江鸿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跟陶澜私聊。 ????他着急地问:“王爷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 ????“这事确实挺急的,所以我昨天回去茶不思饭不想,觉也不睡地一直在考虑。”陶澜说。 ????江鸿看了看他红润有光泽的面色,选择相信,“王爷考虑的结果呢?” ????陶澜:“谁能拒绝当皇帝?” ????“对!”江鸿就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,“王爷是打算跟我合作了吗?” ????陶澜点头,“就看你的诚意了。” ????江鸿:“我的诚意还用说吗,昨天都向王爷展示了。” ????“不愧是现代来的兄弟。”陶澜一副感动的样子,“果然老乡见老乡,该两眼泪汪汪。” ????陶澜说起自己的计划,“我昨晚思来想去,我们最快最方便快捷的路是利用我澜王的身份,把大晟先收入囊中。” ????江鸿觉得有点不对劲,“你的意思是?” ????陶澜:“你先帮我拿下皇位。” ????江鸿:“……” ????江鸿默默地回座位了。 ????他跟系统说:【我刚才差点跟他说,兄弟醒醒。】 ????系统:【澜王当皇上,听起来确实有点不可思议,但是现在的澜王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疯癫暴虐的澜王了,再加上皇上对他的偏爱,确实是有这个可能的。】 ????江鸿愣了一下,确实,现在的澜王看过小说,不容小觑。 ????江鸿:【可是那也很难吧,明王和源王几乎已经把权力分割完了,夺嫡之争早就进入白热化,甚至就要结束了,他来晚了。】 ????系统:【他有江怀黎,如果他能说服江怀黎和书中那样替他劝退源王,就只剩一个明王了,对付明王,他来找你了。】 ????很不可思议,系统这样说,那个在夺嫡之争中几乎没人考虑的澜王,江鸿竟然觉得真有可能。 ????江鸿:【不对啊,我为什么要帮他?他当上皇上后要是把我给杀了怎么办?】 ????系统:【真欣慰呢,宿主竟然还不傻。】 ????系统夸了一句,又说:【不是你跟他说一起合作称霸天下,平分世界的吗,他顺着提出这个要求很正常。】 ????江鸿不知怎么说才好,他那是,那是想让澜王跟他站在一起,别抱江怀黎大腿了,这样他就可以对付江怀黎了。 ????系统:【你不相信他,他也不相信你。他知道你有系统,自己也该有点优势才行。现在就看你们谁先退一步了。】 ????江鸿:【我怎么退一步?我要是帮他,还不如帮明王呢。】 ????系统:【他要是和主角联手,你说哪边会成功?】 ????江鸿不说话了,这样看的话,两边都有一个穿书者,互相抵消。原本他能跟江怀黎抢夺气运,现在有陶澜也不管用了。 ????这种情况下,如果主角辅助陶澜,真难说结果会怎样。 ????而且陶澜更了解明王的势力范围,知道明王是怎么登基的,很方便从中作梗。 ????江鸿气闷不已,怎么忽然就到了这个境地? ????系统:【宿主,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坚决地站队。】 ????江鸿:【什么意思?】 ????系统:【陶澜的意思就是让你给他当间谍,你可以脚踏两只船,帮明王也答应澜王,到时候哪边登上皇位都没问题。】 ????江鸿觉得,他这个系统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。 ????今日是皇上来稷学宫检查功课的日子。 ????当轮到澜王时,皇上按了按太阳穴。最近几日他日渐憔悴,身上的疲态压得他的面容更可怕。 ????他让陶澜背了一段书,陶澜只背出一半,肯定没有其他人好,但对比上次,好了不少。 ????皇上又问了一道实政,“梁州上报,当地出现时疫。” ????他简单把奏折内容说了一遍,问:“你有何想法?” ????一直摆烂的陶澜,想了想竟认真地答了起来,“首先要安抚民心,这种很容易传染的时疫,只有百姓配合了才好推进工作。其次,防大于治……” ????从他说出要先安抚民心时,皇上就抬头看向了他。江怀黎也是。 ????江鸿:【妈的,他开始利用现代知识了,他是认真的,真的要开始图谋皇位了。】 ????陶澜说完后,皇上沉默半晌,问:“书背的不错,比上次好了。” ????陶澜立即:“都是江怀黎逼我的,他太可怕了!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王妃!” ????“时疫也是怀黎跟你讲的?”皇上貌似不经心地问。 ????“当然不是,父皇没提之前,我都不知道梁州出现了时疫。”陶澜说:“我之前在淮州的时候,就爱听戏听说书,混在市井间,这种事一想就知道怎么做。” ????皇上“嗯”了一声,“这道奏折确实是今早才到的。” ????其他的,他没多说就离开了。 ????中午坐到马车里后,江怀黎问:“王爷是如何想出那些应对时疫的策略的?” ????陶澜:“本王刚才不是说了吗?” ????“那王爷以前怎么没想出来?” ????“想出来懒得说罢了。” ????“这次怎么说了?” ????“本王不是说要夺嫡了吗?现在夺嫡之争进入关键时期了,本王要发力了。” ????“……” ????当这种情况第二次出现时,不仅江鸿来找陶澜说要合作,连江怀黎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同了。 ????月明星稀,蝉声阵阵。 ????往常这个时候,他们该去出床上睡觉了。此时,陶澜却被江怀黎看得有点坐立不安。 ????江怀黎看着他似在思考,半晌,他问:“疯癫暴虐是不是王爷的策略?王爷用此来降低其他皇子的防备,暗中图谋皇位?” ????陶澜重重点头,“嗯!怀黎,你竟看出来了。” ????他这样,江怀黎又有些怀疑了。 ????陶澜趁机说:“怀黎,你进王府这么久了,应该看出来了吧,本王并不暴虐,都是伪装的。” ????“确实。”江怀黎又问:“你打的那些伶人呢?” ????他就亲自在澜王府门口看到过一个被扔出来的。 ????“不能一直是传言,也得有实证,都是演戏,付了钱的。”陶澜趁机转移话题,“这样的我,其实是可以做皇上的,不会嚯嚯大晟子民。” ????江怀黎没接这话。 ????陶澜把婚前协议书放到桌上,“怀黎,你会帮我的吧?” ????江怀黎没说帮不帮,只道:“哪有那么容易?” ????“你们为什么都把夺嫡之争想的那么复杂,明明大晟这把是简单模式。”陶澜不解地问。 ????江怀黎:“……” ????“王爷可知,源王从刚出生他背后的母族就开始为他筹划了,明王也是从小就拉拢培养自己的势力,他们都有庞大的势力网,本人也非常优秀。” ????“就是因为他们太优秀了,才是简单模式啊。”见江怀黎面露无奈要说什么,他提前说:“怀黎听我说。” ????江怀黎便安静地听他说。 ????被他的这双清冷漂亮的眼睛认真注视着,陶澜心里无比满足,“就是因为这俩人优秀得突出,其他皇子被他们打压得没有出头可能了。” ????这确实,原本还有个二皇子堰王。堰王没有明王和源王那么聪慧,但到底是目前最年长的皇子,可是前段时间,被兵部尚书爆出,他曾在当年大晟和大齐那场大战中,故意延误粮草。 ????当年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和现在几位皇子一样,上午在稷学宫读书,下午在六部学政,当时二皇子就在兵部。 ????那场大战,正是深受皇上和大晟子民喜爱的大皇子战死的那一战。 ????不用说,谁都知道当时二皇子的目的——当时大晟只有大皇子和他两位皇子。 ????皇上自然大怒,别说皇上,这件事很快传出去,全京城的百姓都不能原谅他,想让皇上给大皇子一个公道。 ????这件事出自谁的手笔也不难猜,现在在兵部学政的是源王。 ????堰王没可能了,六皇子早就放弃,七皇子还那么小更没可能,就只剩下明王和源王。 ????陶澜:“只要压死源王和明王不就行了吗?” ????江怀黎:“……” ????陶澜见王妃又要冷脸了,忙凑近一点对他眨眨眼,“怀黎啊,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,我知道陶氏皇族每个人的秘密吗?” ????“嗯。”江怀黎点头。 ????陶澜:“你之前是明王的伴读,是不是觉得他是最合适的帝王之选?” ????江怀黎没隐瞒,“确实。” ????“源王不比明王差,为什么你不选他?” ????“源王是优秀,可他的性格似乎不合适。” ????源王一直笑眯眯的,关键时又很冷漠,手段狠辣,具体是性格哪里有问题,江怀黎也说不清。 ????陶澜替他说了,“源王有能,但他有严重的抑郁症。” ????“抑郁症”又是一个新词,但是不难理解,江怀黎有一瞬的恍然。 ????陶澜道:“源王天生敏感,厌恶朝堂纷争,向往世外桃源。可是他从出生就被束缚在夺嫡牢笼中,当他意识到想要退却时,已经来不及了。他背后庞大的母族逼着他争,如果他不争亦或是失败,他的生母贵妃和他的母族无数人都会丧命于明王手下。” ????“好几次他都想自杀,不是被别人救了,就是想到这里,自己痛苦地回来了。” ????“就算他坐上皇位,也活不了多久。” ????“如果怀黎出面,他不仅不是个对手,还可能帮我们。”说到这里,陶澜的语气有点不对味了。 ????江怀黎没注意到,他的精力放在“自杀”二字上。他是知道源王没有表面上那么开心,但没想到,他已然痛苦到想要自我了结了。 ????想到他平时里笑眯眯的样子,江怀黎心中也有些窒闷。 ????等他一回神,见陶澜正满脸阴鸷地看着他,“怀黎刚才不会是在心疼你的源王吧。” ????江怀黎:“……” ????什么这都是。 ????他问:“就算源王如你所说,明王呢,明王没病没灾,背后也没什么大过错能挖出来。” ????给明王做了十年伴读,江怀黎再清楚不过。 ????陶澜身上的黑气少了点,“他也不行,本王有他的致命把柄。” ????“怎么样怀黎,你帮本王抢皇位吗?”陶澜扬了扬手中的婚前协议书,“本王登上皇位就离婚,你去做当丞相。” ????“去做丞相,这是你本该走的路。”他道。 ????江怀黎还是没给明确答案。 ????那晚之后没多久,稷学宫气氛越来越紧绷。 ????明眼人都能看出来,源王脸上的笑有些少了,明王越来越温和了。 ????其他人在学堂不敢大声说一句话,一下学就立即离开。 ????一件事的发生,令人稷学宫的氛围更加紧张。 ????皇上在早朝时,忽然咳出了一滩血。 ????江鸿偷偷给陶澜寄了明王府得到的消息。 ????皇上咳出血后立即做了两件事。 ????第一件是立即令周将军和周小将军班师回朝。 ????周将军是大晟的镇国将军,周家不属于任何皇子阵营,那是皇后出身的家族。 ????显然,年迈病重的皇上开始忌惮两个步步逼近的儿子,怕他们对自己做出什么,让周将军回京护驾。 ????另一件事,值得玩味,皇上令人去寻尚源大师,让他回京。 ????皇上咳血卧床的第三日,江怀黎一如既往地和陶澜一起去稷学宫。 ????今日京城路上格外热闹,京城百姓还没意识到权力中心的风云变幻,叫卖声、说书声,还有孩童的笑闹声此起彼伏。 ????江怀黎听出今日比往日热闹的原因,就是这些孩子们的声音。 ????他掀开车帘,看到一群小孩正在街上跑来跑去,嘴里唱着欢快的童谣,那童谣简单又朗朗上口,早已传遍京城大街小巷。 ????三娘下了海,八月生小龙。 ????是蛇还是龙,真假分不清。 ????要是看鳞片,是蛇难是龙。 ????要是看血脉,可能都没有。 ????不像爹来不像娘,你说是蛇还是龙? 第27章   明王在王府怒骂了一通下属,上马车后脸色还非常可怕。   江鸿原本安静地坐在一边,什么都不敢说,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没?用,在尴尬中小心开口,“王爷,要?不要?派人镇压这些流言,把那?些乱唱的小孩抓起来?”   “你是傻子吗?”明王忍下来的怒气?又一下爆发出来,“皇上正忌惮着我和陶源,在他病重最忌讳武力和鲜血的时候,我在京城出兵镇压?你嫌我死的不够早吗?”   明王温和的面容被气?得扭曲,“陶源很好?,太好?了。”   江鸿讪讪地安慰他,“都是些假的流言,没?什么用。”   明王不知道为什么一听更气?了,“真假不是关键,是会不会在关键时影响皇上的决定,在重病时人都会比较敏感,很多事不就是皇上的一念之间吗?”   接连被骂,江鸿也很烦,【这明明就是假的,他是不是皇上儿子,皇上还不知道吗?都封他为亲王了。他为一个?假童谣气?成河豚做什么?】   那?首童谣前?面说的确实?是真的。   三娘就是在说江昭容,江昭容在家排第三,她确实?入宫八个?月就生下了明王。   可是她前?夫在十个?月前?就去世?了,皇上早就勾搭上她了。就是因为查出她有孕,怀了龙种,皇上才接她进宫的,这事当年通过了太后和皇后,绝对不会出问题。   江鸿看过书,他能不知道吗。   系统:【他说的有道理,而?且这本就是他的逆鳞。】   明王从小活在闲言碎语中,确实?对此非常敏感。   江鸿忍下了怒气?,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?,好?在,明王府离皇宫很近,他们到了。   稷学宫今日气?氛更紧绷,尤其是明王来了后,即便他面容依然和善。   陶澜趴在书案上跟江怀黎说悄悄话,“怀黎,你的明王表哥明明要?气?死了,还一脸笑?容,这样活着不累吗,还是像我这样好?。”   怕被别人听到,两人靠得非常近。江怀黎还是有点?担心,更靠近了一点?,才轻声问:“那?首童谣是你的百万填词吗?”   陶澜伸手捂住了江怀黎的脸,江怀黎后移了一点?问:“怎么了?”   几息后,陶澜才说:“我看到阳光照到你的睫毛上了,帮你遮一下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遮住他的眼睛后,陶澜可以靠得非常近。他的手很大,而?江怀黎的脸并不算大,手捂上去,就只?能看到下巴了,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?一截下巴尖,“是我的百万填词,怀黎还记得啊。”   江怀黎:“王爷就安心靠爵位吧,文?字吃不了饭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那?不是我的真实?水平,我真能靠文?字吃饭,还能养你。”陶澜为自己说话。   江怀黎对此不做评价,他说:“这就是你说的致命把柄?”   陶澜“嗯”了一声。   江怀黎说:“你应该是误会了,明王是皇上的孩子。”   陶澜正要?说什么,发现已经有人在看他们了,“回家再说。”   在稷学宫确实?不适合谈论此事,江怀黎也坐直了身体。   难得的,在稷学宫读书时他走神了,想着那?首童谣里的“不像爹也不像娘”,他转头看向明王。   明王确实?长得和皇上不像,除了处事风格,挑不出像的地方。   但是要?说和江昭容一点?不像,也不对,他和江昭容的鼻子有些相像。   不过,和江昭容像和皇上不像,不能破那?首童谣,原本流言说的就是他不是皇上的孩子。   江怀黎正看着时,明王忽然转过头对上了他的注视,眼神幽黑一片。   江怀黎平静地移开了视线。   中午下学后,明王走到江怀黎身边,不遮掩地说:“怀黎,那?个?流言又起来了,这次是传遍了京城,可能其他地方也有了。”   江怀黎道:“既是虚假传言,王爷不必着急,以静制动,越是试图解释,传言越甚。”   明王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,“还是怀黎懂我,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   “怀黎,我当时真的没?法帮你,你看我,随便一个?流言就尴尬了起来。”明王解释起当时的事,又说:“我也想让你继续当我的伴读,你是最好?的人选,可是没?办法了。”   江怀黎没?多说什么,只?点?了下头。   稷学宫气?氛紧绷,朝堂关系紧张,这一切好?像都没?影响到他,他就这样安静坦然地站在他面前?。   明王笑?了一声,“怀黎,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。”   “羡慕我?”江怀黎也笑?了一声,“我以前?是王爷的伴读,现在也只?是个?王妃,有何可羡慕的?”   “我是背地里被人议论是不是野种的皇子,而?你是名动京城的江公子。”明王笑?容收敛,“一个?如履薄冰,被人指指点?点?,一个?活得光明耀眼,万人歆羡。你能懂我的感受吗?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等?他要?开口时,明王已经走了。   今日下午,亲王和皇子们不用去六部。   许是皇上今日下午病好?了些,前?两日没?让皇子来探望的皇后,今日下午让人传话来稷学宫,让几位亲王去见?皇上。   他们来时,皇上正背靠枕头坐在床上,难掩病容,“朕没?事,多休息几日便能下床,只?是这两天政务要?你们多辛苦点?了。”   谁都知道,到了他这个?年纪,一场大病下来,很难再回到原来,喝再多参茶也没?用,但是其他人都不敢说,全都一副安下心的样子。   只?有陶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,“真的吗,可是父皇看起来不太好?。”   皇上当即就咳了起来,皇后冷声道:“澜王慎言。”   皇上摆了摆手,他的视线扫过几个?儿子,在明王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,浑浊的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  明王浑身紧绷,牙齿都咬了起来,他知道皇上一定是听到那?首童谣了。   “兵部的事就交由?陶源,吏部的事交由?陶明。”这如所?有人预料,原本陶源和陶明就各自在这两部学政。   陶澜:“礼部的事交给我吗?”   “你才学了几天?”皇上皱眉,“你去跟着右相好?好?学着怎么处理四部的事吧。”   皇上强撑着精力跟他们说了几句话,挥手让他们下去了。   等?人一走,他身上的疲惫更加明显,身子向下滑了不少。   “明王确实?长得不像朕。”他声音苍苍地问皇后:“但这世?上很多儿子都不像父亲,是吗?”   江怀黎也好?奇这个?问题,几个?亲王去见?皇上时,他回了一趟江府。   当年是江绍光给江昭容和那?位状元郎牵线的,他当时又是帝师,可能了解是怎么回事。   “明王是皇上的儿子。”江绍光说得肯定。   这段时间,江怀黎天天与陶澜在一起,牵手是家常便饭,拥抱也常有。周围的人对他越来越如从前?,甚至因愧疚对他比以往更好?,江绍光亦是如此。   他非但没?对江怀黎疾言厉色,还把当年那?段秘辛告诉了他。   “刘大人是在外出办差的路上遇到了歹徒,死于非命。”   他口中的刘大人就是那?位状元郎,江昭容的第一任丈夫。   “刘大人出差之前?,皇上见?过江昭容吗?”江怀黎问。   江绍光沉默了片刻,说:“见?过。”   江怀黎对此什么都没?说。   江绍光说:“刘大人去世?后,江昭容伤心不已,我就将她接回江府住,那?段时间我很清楚,她没?接触过其他男子,只?进过宫。”   是江绍光做媒牵线,出了这样的事,他心里也愧疚,自然对江昭容多了些关心,很清楚里面的事。   江怀黎懂了。   太后也没?那?么好?糊弄,如果江昭容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,她不可能入宫还被封昭容。   看来,明王确实?是皇上的儿子没?错。   可是陶澜为什么说那?首童谣是明王的致命把柄?   宫里,因为皇后的迟迟未答,皇上的喘气?越来越重,“皇后,这、这世?上有很多儿子长得不像父亲,是也不是?”  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,凤凰金步摇在左右震颤,“皇上,臣妾也不知道。”   皇上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,像是要?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,鲜血滴落在明黄的厚被子上,刺眼又阴沉。   等?他终于止住咳嗽已经过了好?久,他说:“叫、叫陶澜来。”   陶澜刚出宫门,就又被叫出去了。   皇上已经躺到了床上,只?对他伸出一只?手。陶澜握住那?只?白皙但枯瘦的手,一片迟暮的冰凉。   “陶澜啊,我想你母妃了。”他说,“真的很想。”   陶澜有话直说:“为什么忽然想母妃了?”   皇上没?回答这个?问题,自顾自地说着:“我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?到你母妃了,你、你该怎么办啊。”   他的叹息在病痛中显得格外幽长。   “父皇现在何须如此,反正父皇早就放弃我了。”陶澜低声说:“到时候不管是源王还是明王登基,给我一个?好?死就得了。”   “你胡说、胡说什么?朕何曾放弃你了,朕对你有多好?,你不知道吗?”   “您那?叫对我好?吗?父皇那?是对宠物的溺爱,如果父皇对我好?,该从小好?好?教育我,也该考虑过我作为储君的可能。您下黄泉后,敢跟母妃说您对我好?吗?”   皇上一直重重喘气?,许久没?说出话来。   陶澜抬头,见?他已经闭上眼昏睡了过去。他便去找皇后,跟她说了几句话,就回家找王妃了。   江怀黎也从江府回来了,他对陶澜说:“我去找祖父确认了,明王确实?是皇上的儿子,王爷为何说那?童谣是明王的致命把柄?”   陶澜懒懒地躺在躺椅上,“因为那?是我写的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眼看王妃要?冷脸,陶澜顺势把头枕在他的腿上,在江怀黎反应之前?开口,“怀黎,还记得本王那?句话吗?”   果然对这件事很好?奇的江怀黎立即被转移了注意?力,“什么?”   “什么话从本王口中说出来,都会真了几分,本王写下的东西会更真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权威啊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你就当流言说多了就会被人当成事实?,究竟是不是事实?已经不重要?了。回头本王再写几首歌,几个?小作文?,把舆论引导下去。”   “如此确实?,只?是有些阴毒。”江怀黎说。   在这关键时期,京城百姓都觉得明王不是皇上的儿子,皇上自己是否怀疑不说,为了稳定,可能也会偏向源王。   “怀黎介意??”   “不介意?。”   他当然知道夺嫡之争万枯骨都是正常的,这算不得什么。   “怀黎,相信我,我真有击退明王的手段。你跟源王说我有办法对付明王,让他帮我怎么样?”陶澜靠起老婆来一点?不含糊。   江怀黎垂眸看向他,“王爷,如果这场夺嫡之争,你不参与,以后还能做你的澜王,若是参与了,就和源王一样想退都退不出来了。”   陶澜说:“我知道,我确定。怀黎现在要?是不确定,也不用着急给我答案,可以等?尚源大师回来看情况再决定。”   江怀黎疑惑:“为何?”   陶澜:“因为皇上信玄学,他就是不确定,才立即命人四处寻尚源大师的,想听他口中的天命。”   江怀黎还不明白,“和王爷有何关系?”   陶澜枕在他腿上抬头看着他,下巴微扬,“因为尚源大师一定会说我是天命所?归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上次去尚云寺找尚源大师,他还说尚源大师被他吓跑了。   尚源大师可能真躲起来了,周将军都班师回朝了,他还没?被带回京城。   在皇上咳血的第十四天,周将军带着周小将军回京了。   这十几天,京城百姓的目光从澜王府转移到明王府,关于明王到底是不是皇上亲子的传闻日异日新。   江怀黎这段日子在稷学宫和源王走得比往常近了些。   周将军回京这一天,他正在源王府,江安匆匆跑来告诉他:“周小将军到澜王府找少爷了。”   周小将军名为周启,是江怀黎的好?友。   江怀黎十五岁考中会元后,秦少傅没?让他继续参加殿试,想让他沉淀沉淀。那?一年,他第一次走出京城大门去外游学,到大晟西境时,正值西胡来犯,他和周启一起设计反杀,连夺两城。   他们之间配合默契,一见?如故。一场战争,两月相处,便成了知己好?友。   江怀黎回刚到王府大门,周启就大步迎了上来,“怀黎!”   少年将军一身烈烈红衣,意?气?风发,快步而?来时,寒星般的眼里满是笑?意?,继而?又变成了不忿,“怀黎,你为何不告诉我?”   看到许久未见?的好?友,江怀黎脸上也带着笑?,“告诉你什么?”   “你嫁给澜王的事,你怎能嫁给那?个?澜王!”周启愤怒地说:“这简直太荒谬了!”   他是真愤怒,声音都大了起来,王府的守卫戒备地看向他。   “你没?被那?个?澜王欺负吧?”他拉住江怀黎的胳膊,上下打量一周,“他要?是欺负你,我……”   江怀黎反手拉住他的胳膊,“别在门口,我们进去再说。”   在军营中,两人常彻夜长谈,军营中没?那?么多讲究,有时熬夜困了背靠在一起睡觉也有,开心时也有击掌相庆,因而?江怀黎并不觉得拉着彼此的胳膊有什么。   马车里的澜王就不一样了。   他的脸都黑了。   “乐康,你看到了吗?王妃拉着一个?男人的手进王府了,都没?注意?到本王的存在。”   乐康实?事求是地说:“王爷,王妃拉的是胳膊。”   “胳膊又怎样?他对源王都不会这样。”陶澜从头想了一遍,江怀黎对其他人都是礼貌疏离,保持着一个?合适又不显得冷漠的距离,“只?有他,他对怀黎来说是特?殊的。”   这话乐康没?法接。   陶澜让马车停在这里,对乐康和门卫比了嘘声的手势,悄声走到王府大门处,偷偷跟着他们。   其实?不用跟,在门口就能看到。   两人一进王府大门,在前?院就聊了起来。   周启又气?又闷,“怀黎,你,你要?是受委屈了就跟我说,我去找皇后,她会有办法的。”   “没?有,我没?受委屈。”江怀黎说。   可显然周启不相信,他说:“实?在不行,等?皇……等?此间事了,你跟我去西境,到时候他还能拿你怎么样?”   为了增加信服力,江怀黎笑?了起来,笑?得明媚耀眼,“我真的过得挺轻松自在的。”   这笑?在澜王眼里就变了味道,他郁郁地问:“乐康,你看本王头上绿了吗?”   乐康本刚要?开口,一转眼看到王爷放在门上的手指几乎要?插到门里了,不像平日里只?是脸黑,连眼睛都黑了,黑幽幽地让人发憷。   “没?有。”他正经又小心地回答。   院子里的两人不知道有人在阴恻恻地看着,还在旁若无人地聊着。   “真的吗?”周启很难相信,“怀黎不会是嫌弃西境苦寒吧?”   “当然不是,那?段时间此生难忘。”回忆起那?段肆意?自由?又紧张艰难的时光,江怀黎眼睛都更亮了。   陶澜终于看不下去了,他整理了一下衣袍,走进澜王府大门。   周启看到他正要?行礼,就见?澜王走到江怀黎身边,拉住了他的手。   在许久未见?的好?友面前?这样牵手有些不自在,江怀黎刚动了一下,又想到这样让好?友放心也好?,于是两只?手就这样牵在了一起。   周启行礼的动作僵住了。   陶澜胸口的窒闷之气?终于顺了,他很有亲王气?度地问:“周小将军一回京就来本王的王府,本王一定要?好?好?招待,不如留下用晚饭?”   周启脸色变了又变,不相信地盯着那?两只?手看了又看,开口时声音都是僵硬的,“不、不了,改日吧。”  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。   江怀黎奇怪地转身看向他,刚要?开口就被陶澜握紧了手,“怀黎啊,你是不舍得他走吗?”   江怀黎莫名:“什么?”   “少年将军,风姿隽爽,是很耀眼。”陶澜幽幽地说:“和怀黎并称大晟文?武双骄。”   江怀黎:“没?有这种说法。”   “怎么没?有?”陶澜咬了下牙,“一年三个?月后就会有这个?说法。江怀黎和周启,大晟文?武双骄,佳话都传到敌国的明珠知己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第28章   江怀黎对他这莫名其妙和无理取闹很不解。   他又在好为人父了?   江怀黎揣摩着他的心思,说:“我小时候,父亲不喜欢我和京城那?几个纨绔子弟一起玩,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。但周小将?军,连王爷都说他很优秀了,他在全大晟都属于优秀之人,和这样的人为友,王爷为何不开心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说不出话。   这个说不出话的状态持续了很久。晚上?吃饭时,他没什么话。快要入睡时,他也没什么话。   这对他来?说算是稀奇了。   晚上?躺到床上?后?,江怀黎对面向墙壁的陶澜说:“王爷,我和周小将?军走得那?么近,是不是伤你面子了?”   陶澜终于开口了,“不是。”   江怀黎:“那?王爷为何郁郁不乐?”   “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陶澜闷闷地说:“是我的占有欲太强了。”   他自己一个人对着墙壁,像是自我反思,嘴里念念有词,“父母不该对孩子有那?么强的占有欲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果?然又在好为人父,不开心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合格。   一股憋闷之气从心底窜上?来?,江怀黎不想再管他,闭上?眼平心静气,没多久就睡着了。   下半夜江怀黎迷迷糊糊醒来?,耳边竟然还有絮絮叨叨的声音,他以为自己是没醒,或者在做梦,转眼看到陶澜还没睡,还在面壁思过。   “可是,可是,怀黎他真的太好了,怎么能跟周启那?小子在一起,他不配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那?一瞬间他真的生出了想把王爷赶下床的想法。   江怀黎转了身,双手捂耳。   絮叨了一夜的陶澜第二天又没话了,这次江怀黎也不想跟他说话了,陶澜就更?沉默了。   周将?军回京,皇上?心里宽慰,但身体?也没好多少。   稷学宫里已经没有几个还在安心读书了。   连陶澜和江怀黎都不爱说话了,稷学宫更?加沉默窒闷。   这种状态持续了四天,第五天江怀黎和陶澜之间的沉默终于被一件事打破。   因前?两天夜里不好好睡觉,缺觉严重,第三天陶澜一觉睡到中午,他王妃也没叫他去稷学宫,自己去了。   第三天晚上?睡太多的后?果?是,第四天他虽然迟迟睡着了,但很早就又醒了。   天刚有一丝蒙蒙亮,再睡也没必要,他就睁着眼再等两刻钟,叫怀黎起床。   趁着江怀黎还没醒,他转头看向他,看着看着就发?现了不对。   他先是听?到江怀黎的呼吸有些重,光线昏暗,一开始他没注意到,听?到他的呼吸重,再看才看到他的脸也有些红。   陶澜一下紧张起来?,“怀黎,你生病了吗?”   他伸手去试探江怀黎额头的温度,被江怀黎一把推开了手。   推开他的手后?,江怀黎背对自己翻了个身,缩进了薄被里。   陶澜愣了一下,江怀黎推开他时,眼皮掀开一下,就是那?一刻的眼神,把他定?在了原地。   寝室安静得只能听?到江怀黎有意收敛的呼吸。   陶澜许久才回过神,看着江怀黎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,早不是当时跟乐康说时那?么淡定?。   对于十八岁的人来?说,这种事太正常了,他们一起同床睡了这么久,陶澜不是没有过,不止一次。   江怀黎是不是第一次他不知道,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?。   他不知道江怀黎对这件事是怎样的态度。   “怀黎,这是非常正常的事。”陶澜开口后?,才发?现自己声音有点哑,他停了好一会儿?,才再次开口,“你会吗?”   江怀黎身子都弓了起来?,咬住唇什么都没说。   古代没有这种教育,江浩严那?个老古董一定?也不会教他。   陶澜真的怀疑他会不会,他甚至想,江怀黎有可能每次都是这样生生忍下去的。   “不要忍着。”陶澜抹了一把脸,“怀黎,我帮你?”   “起床。”江怀黎声音里的清冷底色荡然无存,喑喑地,“王爷先起床吧。”   陶澜压下说不清的情愫,刚要好好跟他说这件事,见?江怀黎竟然坐起来?要下床了,他下意识从后?面搂住他。   江怀黎在他怀里一颤,带着羞怒喊了一声:“陶澜!”   这是江怀黎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,陶澜下意识收紧了手,声音却格外温柔,“怀黎,相信我,没事,我教你,好不好?”   被他抱在怀里,江怀黎呼吸越来?越重,热得额头起了一层汗。   在陶澜一声声安抚和诱导中,他终于是咬牙在陶澜肩膀上?蹭下了一片湿潮。   到了平日两位主子起床的时间,两位主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。   门口的江安小声问乐康:“怎么办?我们要进去叫吗?”   乐康点了下头,他轻声推开寝室的门,率先走进寝室,江安紧跟在他身后?。   寝室很大,床前?有一个屏风,还没走到屏风处,乐康就停住了脚步。   江安刚要问他怎么了,就被他一手捂住嘴,一手拽了出来?。等拽到院子才松开。   江安:“怎么了?不是要叫王爷和少爷起床的吗?”   乐康:“先不叫了,等等。”   江安倒是很听?话,真的等了一会儿?,但也只等了一刻钟,“再不叫他们起来?,就要迟到了。”   乐康:“迟到就迟到吧。”   江安睁大了眼睛,什么叫迟到就迟到吧,这可是要去稷学宫,今日还是孟秋庭授课。   乐康叹了口气,江安还小,又从小在江府跟着江怀黎,这些事根本就不懂。他跟他解释了一下,“王爷和王妃在做很重要的事,和这件事比起来?迟到不算什么。”   江安差点被说服了,只是,“屏风挡着,你都没看到,怎么就知道是很重要的事了?”   面对他单纯干净的眼,乐康只能叹气,“江安,这次你就听?我的吧,我不会害你和王妃的。”   江安终于不再刨根问底了,但心里还是焦急。他眼巴巴地看着门口,终于看到门打开了,却是王爷披着外袍去隔壁温泉室了。   过了一刻钟,他家少爷也出来?了,也去隔壁温泉室了。   乐康让江安在院子里等着,他去寝室收拾了。   吃早饭是没时间吃了,即便不吃早饭也得迟到了。   或许是一大早泡温泉的原因,两人上?马车时,江安看到他们脸都有些红,尤其是他家少爷,因稀少显得更?明显。江安伺候他这么多年,见?过他脸红的次数,一个巴掌就可以数得过来?。   在江安好奇地注视下,两人沉默地坐上?马车,马车飞快地跑向皇宫。   马车里的两个人一路沉默。   原本陶澜是想开口说话的,他刚要开口,江怀黎脸色还没变一下,他自己不知道想到什么,又咽下了。   两人双双迟到了。   这是江怀黎这么多年来?稷学宫读书第一次迟到,其他几人难免多看几眼。之前?那?么多年,不管大风还是暴雨都没迟到,今日是发?生了什么大事迟到了?   明王审视着他们,最近他也察觉到了陶澜的不对劲。   皇上?是把吏部和兵部的事交给他和源王了,而没让陶澜接管礼部的事,但他让澜王跟在丞相身边学习四部的事,昨天还特意传召了丞相。   原本皇上?召见?丞相没什么,可最近丞相一直带着陶澜,再加上?前?两次陶澜在稷学宫的亮眼表现,他很难不怀疑,皇上?召见?丞相是问他陶澜的情况。   他再了解江怀黎不过,江怀黎是送母亲离开后?,都会按时来?稷学宫的人。今日迟到,还迟到挺久,必然是有什么大事。   这种时候,大事是什么?   难道是尚源大师回来?了?他们偷偷去见?了?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见?尚源大师了。   江鸿也在心里问系统:【他们迟到一定?是去做什么急事了吧?】   系统:【宿主现在表面上?和陶澜是合作关系了,下学后?可以直接去问他。】   江鸿按照系统的提议,脚踏两只船,在澜王这里是澜王在明王身边的间谍,在明王这里,又见?机行事,能帮就帮助他,一直很顺利。   江鸿:【对,等下学我就去问他。】   孟秋庭也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迟到了。他和其他人不一样,纯粹是关心。   他没想那?么多,两人在门口时就问了,“王爷和王妃为何迟到了?”   江怀黎说不出话,在他心中的圣地稷学宫,在他爱戴敬重的外祖面前?,真话不能说,谎话说不出口。   陶澜说:“对不住孟老,我生病起晚了。”   孟秋庭打量着他,面色红润有光泽,问:“病了?”   陶澜面不改色,咳嗽了两声,“发?烧了。”   孟秋庭道:“既如此,王爷可在王府休息两日。”   陶澜摇头,“本王一心向学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孟秋庭又看了江怀黎一眼,让他们回座位坐着了。   两人回去后?果?然一心读书,半个时辰没从书中移开视线过。   休息时间,明王跟身边的江鸿说:“他们今天早上?可能做了什么大事。”   江鸿正好趁着这个机会,说:“王爷,我替你去试探试探,关心关心堂兄。”   江鸿过来?时,孟秋庭把江怀黎叫了出去。   他刚才看出外孙的不对劲,关心地问他:“怀黎,今早到底发?生了什么?”   江怀黎已经恢复正常,他一点也不愧疚地把责任推到陶澜身上?,“外公,没什么,就是澜王赖床了。”   孟秋庭还是不放心,问得直白了点,“澜王没欺负你吧?”   听?到“欺负”两个字,江怀黎有点僵硬,他说没有,可还是被孟秋庭捕捉到了。  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进稷学宫时的样子,心里忽然生出一个猜测。   他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另一边,江鸿问陶澜:“王爷,是发?生了什么大事了吗?”   陶澜心不在焉地点头。   江鸿立即问:“什么大事?”   陶澜即答:“要命的大事。”   江鸿跟着紧张了起来?,这时候要命的大事不就是夺嫡相关的大事吗,而且是其中非常关键的事。   江鸿小心地问:“什么要命的大事?王爷方便现在说吗?”   陶澜向外看了一眼,“不方便。”   江鸿被噎了一下,确实,这种要命的大事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。   他还想问什么,江怀黎怀回来?了,陶澜见?他脸有些冷,用力踢了江鸿一脚,“滚,快滚!快点!”   江鸿咬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?。   明王迫不及待地问他:“问出什么事了吗?”   江鸿摇头,“澜王只说是要命的大事。”   明王神色严肃:“等下学就让人去查。”   江怀黎回来?后?脸色冷了不少,陶澜更?不敢跟他说话了。   直到下午回王府,他从乐康那?里打听?到,江怀黎今日回来?,连寝室都没回,直接去了书房。   他站在江怀黎书房窗口骂了一句:“乐康竟然又没给本王收拾书房。”   于是顺理成章地进了江怀黎的书房。   在书房坐了一会儿?,他身上?开始冒黑气了,“王妃一整天都不和本王说话,是在恶心吗?”   江怀黎转身看向他,一点也不相让,“王爷一整天都不和我说话,是在心虚吗?”   陶澜脑海里立即想起早上?昏暗的光线中,自己不由向江怀黎越靠越近,碰到他鼻尖才堪堪停下的一幕,猛地站起来?,声音大了很多,“本王心虚什么?本王有什么好心虚的?”   他嘴上?的话不能停下,“本王帮了你,本王说你也可以帮本王的,你没答应,你没答应也行的。”   江怀黎脸上?更?冷,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?,一掀衣袍又坐了回去。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他看到冷脸的王妃耳朵是红的,一时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,觉得刚才自己又说错话了。  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,陶澜拿着一张纸走到江怀黎身边,说不出道歉的话,只把那?张纸放在江怀黎手边,“本王自己把本王今日的话全写?下来?了,不用怀黎亲自记了。”   今早好多话,他应该也无法下笔,陶澜就自己写?下来?了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抿了下唇,“今日不需要记录。”   陶澜一下就不满了,“今日怎么就不需要记录了?今日才最需要记录啊,今天很有纪念意义。”   江怀黎脸色更?冷了,“那?王爷自己留着纪念吧。”   他难得补了句刻薄的话,“连自己的话都记不全,也只能自己留着了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怎么不全了?”陶澜低头认真地看了一遍,“没漏吧,你不想要就不要,别污蔑本王,本王记忆正是好的时候。”   江怀黎:“谁污蔑王爷了?”   陶澜:“那?你说漏了哪句?”   江怀黎一个深呼吸,明明白白让他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,“怀黎,本王心脏了,本王再也没法做一个纯洁的爸爸了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第29章   陶澜顿时想起说这句话时的情形。   就是当他不由自主靠近江怀黎,鼻尖蹭到他的鼻尖猛然清醒,转开眼时说的。  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句话气到了,话落,江怀黎就在他胳膊上抓出?了三道红痕,帮助结束。   那三道红痕是他在温泉室里看到的,倒是不疼,只是痒。   现在听到江怀黎说这句话,又?痒了起来。   陶澜一句话都说不出?。   江怀黎叫了一声乐康,乐康立即跑过?来,问:“王妃有什么吩咐?”   江怀黎说:“找人去给?王爷收拾一下书房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乐康看了王爷一眼,什么都没问,什么都没说,立即点头去了。   陶澜坐在一边冒着黑气,“王妃真是用完就扔。”   江怀黎不搭理他,只看自己的书。   陶澜身上的黑气越来越重。   不知过?了多久,他趴到了书案上,幽幽地说:“怀黎,我真的做不了一个纯洁的爸爸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王爷最好连爸爸都不要?做。”   陶澜:“我不做爸爸做什么,做你的夫君吗?”   江怀黎顿了片刻,“名义上的夫君。”   陶澜也不说话了。   沉默的有些久,江怀黎回头看时,发现他已经不在书房了。   他探出?窗口向外看,正好看到陶澜抱着自己的薄被从?寝室出?来,后面跟着乐康等?人,他不顾他们?的劝阻,抱着自己的被子去书房了。   又?来抱了一次枕头。   接着,又?是一个靠枕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当天晚上,除了太庙那几天,江怀黎和陶澜第一次分床睡。   江怀黎一个人躺在宽大?的床上,床品已经焕然一新,干净整洁带着阳光的味道,即便?如此,他也没能如时入睡。   今天早上,他怎么就让陶澜帮自己了?   此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,越想越烦躁,越烦躁越睡不着觉。   陶澜不在床上,他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,“怀黎,你快乐吗?”   江怀黎又?翻了个身,开始默诵圣贤文?章,背了十几篇后,他终于睡过?去了。   陶澜还没睡,他躺在书房那张小床上,问乐康:“王妃睡着了吗?”   乐康哪里知道,他又?不能进去看,只说:“这个点,王妃应该睡了吧。”   陶澜更睡不着了,他在那张小床上翻来覆去,最后放弃般地瘫在那里,“我完了。”   第二日,两人都准时起床了,吃早餐时谁都没提分床的事,看着一切正常。   吃完饭,陶澜对江怀黎伸出?手,紧盯着他。   江怀黎看着那只手,一下想到昨天早上他们?双手交握的情景,下意识想躲开,思索许久,最后还是把手放到他的手里,立即被握得紧紧的。   这次牵手和以往好像有些不同了,究竟是哪里不同又?说不出?来。   不管怎么样,江怀黎心中轻松了些,或许,本也不是多大?的事。   陶澜压住唇边的笑,牵着他的手边向马车走,边问:“怀黎,你是心甘情愿被我拉手的吗?被我拉手觉得难受吗?”   原本江怀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第一个问题,听到第二个问题立即答:“不难受。”   上了马车后,陶澜继续问:“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难受吗?”   江怀黎看他一眼,道:“不难受。”   陶澜顺杆爬,“那我搬回去?”   江怀黎道:“整个澜王府都是王爷的,王爷想去哪里睡就去哪里睡。”   “也是你的。”见江怀黎看过?来,他立即说:“夫夫共同财产。”   江怀黎没做声。   陶澜继续问:“那,昨天早上的事,怀黎觉得恶心吗?”   江怀黎脸寒了一下,抿了下唇,刚要?说话又?被陶澜打断,陶澜好像很怕听到肯定的话,继续铺垫说:“怀黎,那是非常正常的事,过?度对身体不好,憋着对身体也不好。”   江怀黎道:“我知。”   陶澜:“啊?”   江怀黎撇开脸,“我本来就是要?温泉室的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本以为他是要?忍下来的,不是……是谁教他的?   陶澜一个眼神看过?来,江怀黎莫名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,“人之本性?。”   确实,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,是他自以为是地给?江怀黎加滤镜了。   他当时怎么就以为他是要?忍下来的?   陶澜还是很执着于那个问题,“怀黎觉得恶心吗?”   江怀黎说:“为何会恶心?”   陶澜蹬鼻子上脸,“那快乐吗?”   江怀黎神情微崩,“王爷问够了吗?”   陶澜见他耳边又?泛起了一层薄红,一时没移开眼,他没意识到自己看了好一会儿,直到江怀黎冷眼看过?来,他才转过?身咳了一声,掀开车帘透气。   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陶澜看着马车外,视线后移,“以后我还可以帮怀黎吗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江怀黎是冷着脸下马车的,陶澜跟在他身后,也是一脸严肃,眉头微皱。   明王看着他那张严肃认真的脸,又?开始揣摩了。   昨天下学后,他立即让人去查陶澜和江怀黎迟到的原因,查到他们?二人早日并未外出?做什么,好像真的只是早上起晚了。   明王不相信:“查,再去查,一定有什么。”   最近关于他不是皇上儿子的传言甚嚣尘上,说的有鼻子有眼的,连他王府的下人都差点信了,更别人外面的人是怎么想的。   同时,源王的势力好像忽然销声匿迹了,澜王又?忽然出?现在他视野里。   这一切都出?乎他的预料,让他隐隐有种不安感。   江鸿适时说:“王爷,我回头再探探。”   可惜他什么都没探到,江怀黎自然不会跟他说,陶澜也改口了,说没什么事。   他越是这样说,明王和江鸿越不相信,越要?一查到底。   这天下午,皇上传召了陶源,又?让明王更加紧张了。   他想方设法地打听,只打听到皇上见了源王后,病更重了。这稍稍让他放心了些。   终于,第二天下午,皇上召见了江昭容和明王。   当时,江怀黎和陶澜都在王府。江怀黎听到消息后,看向陶澜,“皇上真的怀疑了。”   昨日皇上只见了源王而没见贵妃,今日却?是连江昭容一起叫去的,皇后也在那里。   “可是,皇上要?怎么确定明王是不是皇子?当年皇上已经滴血认亲过?了。”江怀黎很疑惑。   陶澜说:“滴血认亲不准。既然皇后在那里,可能皇后有什么话说。”   江怀黎皱眉,“当年江昭容进宫,是经过?了皇后的,说明当年她也认定江昭容怀的是皇上的孩子,现在又?能说什么?”   陶澜沉默了片刻,见江怀黎还是好奇,便?说:“怀黎,我跟你讲讲后宫其他娘娘的八卦吧。”   江怀黎点头,他知道陶澜的八卦都是有些意思,可能还很有用的,“有江昭容吗?”   “有,还有我母妃。”陶澜说。   陶澜的母妃,虞妃,是皇上最爱的女?人,听说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,只是生下陶澜后就去世?了。这是江怀黎所知道的。   “虞妃曾救过?皇上的命,是皇上的白月光。”陶澜开口又?说了一个新词。   江怀黎想了想这个词,大?概能明白,他点了下头。   “只是虞妃那时候不喜欢皇上,不喜欢后宫束缚,喜欢云游天下,皇上刚有表态,她就离开了京城。越是如此,皇上越放不下她。”   陶澜接着说了重点,“当年皇上见到江昭容,恍若故人。他之所以一定要?把江昭容带进宫,有把江昭容当替身的意思。没能把虞妃留在后宫,把江昭容留下也好。”   江怀黎微微睁大?眼睛。   “只是他没想到,他刚把江昭容接进宫,虞妃就回京了。皇上就忘了江昭容,一心放在虞妃身上。”   “他如愿以偿,把虞妃带进宫,并且虞妃也很快有了身孕。”   “江昭容的孩子顺利出?生了,虞妃却?被人下了毒,早产,生下我这个从?娘胎里带病根的儿子,自己也没能活下来。虞妃就成了皇上永远的白月光,皇上把这份愧欠和喜爱传到了我身上。同时江昭容也成了他的慰藉。”   江怀黎没想到江昭容和虞妃之间还有这层关系,他敛眉道:“江昭容亦是可怜之人。”   “江昭容确实是可怜之人。”陶澜总结性?补充了句,“皇子中只有明王一个人在认真夺嫡,后宫中只有贵妃一人在认真宫斗。江昭容和虞妃都没有要?好好宫斗的意思,大?概是因为她们?都没那么爱皇上。”   江怀黎抓到关键,“所以,是贵妃给?虞妃下的毒?”   陶澜摇了摇头,“太乱了,对不起怀黎,等?我登上皇位,一切都会回到正轨。”   江怀黎这次没质疑他要?登皇位,而是疑惑,“为何要?跟我道歉?”   陶澜问:“江昭容对你是很重要?的人不是吗?”   江怀黎没有否认。从?他很小,刚做明王伴读的时候,江昭容就对他很好,在他母亲去世?后,江昭容对他更好了,在他心中,江昭容这个姑母可以算是半个母亲。   即便?她也曾因江鸿责骂过?他,但她从?没做过?实质性?伤害他的事。   江怀黎又?想到,大?婚那天,江昭容给?自己梳头时,镜子里哽咽的面容。和明王不一样,她是真心待他的。   他以前只知道江昭容二嫁进宫,在宫里难免会受些闲言碎语之苦,好在皇上很宠爱她,可以说是后宫中最后皇上宠爱的娘娘。   没想到,这份宠爱是这样的。   皇上的寝宫中,皇上已让明王退下,只留下皇后和江昭容。   刚才说了些话,皇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:“近日京城中有传言,说陶明不是朕的儿子。”   江昭容愤愤抬头,“连皇上都不相信臣妾吗?成妾肚子里的孩子,究竟是不是龙种,皇上自己还不清楚?”   她的语气算不上好,愤怒使然。皇上对此没说什么,他只说:“朕也觉得陶明真的长得和朕一点都不像,心中难免疑惑,就想问问你罢了。”   江昭容抬手,“臣妾对天发誓,臣妾怀的是皇上的孩子,所言如假,五雷轰顶,永世?不得超生。”   皇上忙摆了摆手,“朕只是随口问问,你这是做什么?”   江昭容绷着脸不说话。   皇上看向皇后,皇后问:“江昭容,你可恨过?皇上?”   皇上好像也非常在意这个问题,浑浊的眼紧盯着她。江昭容苦笑了一下,“恨与?不恨,一日夫妻百日恩。”   皇上躺在床上,叹了一口绵长的气,疲惫地挥手让她退下了。   等?她走后,皇上问皇后,“你为何不敢肯定陶明是朕的儿子?”   皇后出?身于将?门?周氏,是对皇室最为忠心耿耿的家族,现在整个后宫,皇上只信任没有皇子的皇后,且皇后心细如发,比他更了解后宫。   自从?那次皇后没给?他肯定的答案后,对江昭容和明王怀疑的种子就种在了皇上心里。   皇后跟皇上说:“臣妾确实不知道,只是臣妾怀疑江昭容另一件事。”   皇上:“何事?”   “当年虞妃中毒最终也没查出?究竟是谁下的手。后来臣妾从?另一个角度想,那毒药皇宫和京城都是禁止的。别说进皇宫,就算在京城流通都难。当时后宫中有三位嫔妃怀孕,对此查的就更严,应该没人能把这种毒药带进宫,并送到虞妃的宫里才对。”   “只有一人有可能。”   皇上呼吸又?变得不太稳,“她、她……”   皇后点头,“只有江昭容可能,那段时间,皇上怕她怀有身孕敏感孤单,准许她随时去江府,也准许江府的人进宫看她。”   至于皇上为何会对她这么宽和,皇后不敢说。   当然是因为愧疚,他那时满心在虞妃身上。江昭容怀孕也需关心,他没能给?到,只能在其他地方补偿,让其他人给?了。   皇后跪下认罪,“臣妾没有充足的证据,只觉得江昭容有这个动机和机会,不敢冒然告诉皇上。”   “那、那和陶明是不是朕的儿子有……有何关系?”皇上疲惫又?急促地问。   皇后:“如果当年真是江昭容给?虞妃下毒,害死了虞妃,可能是她的恨意作祟,她恨虞妃,那是否又?会恨皇上,想要?报复皇上呢?”   皇后又?磕了一个头,“臣妾也觉得江昭容当年怀的是皇上的孩子,可臣妾不确定,那个孩子是不是明王,毕竟明王和皇上实在不像,毕竟那段时间,皇上和后宫都对江昭容有所冷落,关注不多,她做什么都可能且有机会。”   这是非常严重的揣测,就算是皇上问,皇后这么说也非常危险,她又?补充了一句:“刚才江昭容句句在说她当年怀的是皇上的儿子,可从?头到尾未提明王。”   安静的寝宫里,皇上的呼吸显得更加沉重。   皇后抬眼看向他,在他身上看到了压身的暮气,和浓浓的悲凉,连愤怒都被瞬间的苍老压了下去。   不久之前,他还是忌惮两个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儿子,不肯服老不愿放手的帝王。   可源王说他只是被外戚掌控的棋子,早已生无可恋,求皇上给?他一条生路,让他和皇位解绑。   明王又?可能不是他的儿子,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,他也不能冒这个险,把皇位传给?一个可能不是陶氏血脉的人。   两天之间,翻天覆地,他竟成了一个无人可继的垂死皇上。   堰王也不可能了,那只剩下很多人都未想过?的澜王和六皇子。   朝堂后宫都在紧张地等?待着皇上的决定,他们?不知道病重的皇上在接连的重创下,已经行将?就木。   终于,在这种情况下,尚源大?师回京了,皇上眼里也终于见光。   在听到尚源大?师回京后,好多人都想见他,可他直接被周小将?军一路从?京城大?门?护送到了皇宫。   皇上跟尚源大?师断断续续聊了半个时辰后,第二日,同时召见了皇后、周将?军、丞相和陶澜。   江怀黎也不知道那两个时辰他们?究竟谈了什么,只知道,陶澜当晚没能回王府,是周启亲自来的澜王府。   他神色不太自然地说:“怀黎……不,太子妃,臣接您进宫。” 第30章   江怀黎坐在马车,现在还没彻底反应过?来。   陶澜真的成太子了,用不到五个月的时间。   第一次听到陶澜说他要登皇位时的震惊还历历在目,而?此时他已经是太子了,和皇位不过?一步之遥。   江怀黎再次问周启:“澜王他真的成了太子?”   周启比江怀黎还要震惊,他刚回京才半月,什?么?都不知道,只知道澜王恶名远扬,怎么?他就?跳过?了众望所归的明王和源王成了太子?   他到现在还很有些懵,语气恍惚,“是的。圣旨一下?太子就?让我来接你了,怕你在澜王府有危险。”   明王可能?无法接受这个结局,会做出什?么?。   “不过?,怀黎,你别怕,我父亲已经派兵守住皇宫和京城了。”周启道。   江怀黎:“有你和周将军在,我自然放心?。”   马车飞快地向皇宫赶,或许是明王还没接到消息,也可能?是他猜到了还没行动,江怀黎一路顺利,安全到了皇宫,被带到了皇上的寝宫。   在这里他终于见?到了尚源大师。   尚源大师脸上不见?老态,只是有一头花白的头发,不像是个和尚,有几分仙人之姿。   他没有仙人那般淡定,眼神总是向陶澜那边瞟,似乎很想看又不敢直接看过?去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?”   第一次跟陶澜一起去尚云寺找尚源大师时,陶澜跟他说,见?了尚源大师一定不要吓到。   此时他没有被吓到,确实觉得尚源大师对陶澜有些奇怪。   尚源大师所有心?神都在陶澜身上,没注意到他的注视,但陶澜一看到他迎了过?来,握住他的手,说:“怀黎,我当太子了。”   具体什?么?情况他不知道,但江怀黎知道这一定是惊心?动魄的一晚,可陶澜身上没有紧张和兴奋,只有开心?,见?到他第一时间分享给?了他。   皇后和尚源大师等人都在这里,江怀黎也表现得很镇定,他“嗯”了一声,“恭喜太子。”   他接着给?皇后见?礼,跟丞相和周将军打了招呼。   皇后还和之前一样冷静,只是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挺长时间,江怀黎在她眼里看出了一丝和初见?时很像的怜爱,亦或是同情?   没来得及多想,前面的门?“吱呀”被从内打开,几个人都看了过?去。   李公公站在门?口对他们说:“太子、皇后、太子妃、丞相、周将军和尚源大师,皇上请你们都进去。”   江怀黎上次见?皇上还是他来稷学宫考学的时候,算算时间,也不过?一个多月,皇上像是老了很多岁,暮气沉沉不见?一丝生?气,灯火通明也照不出光泽。   “陶澜,朕已经写好了传位圣旨,但是有两份,朕把?皇位传给?你,你要答应朕以?后广纳后宫,传宗接代。”   跟陶澜说完,他艰难地转头,看向江怀黎,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,又问他:“怀黎,可以?吗?”   江怀黎抿了下?唇,压下?心?里莫名涌上来的情绪,应该可以?。   以?前陶澜只是王爷时,他就?跟陶澜说过?,如?果他需要,可以?纳妾,成了皇上,就?更不用说了。   只是他没资格替陶澜回答。   陶澜对皇上说:“父皇倒也不用担心?,我要是坐上皇位,半年内必跟他和离,最好是秋天,他还一心?想着要参加殿试呢。”   这次皇上没有厉声呵斥陶澜,只说:“你怎么?能?这样对怀黎?”   陶澜:“这样对我们都好。”   确实如?此,这是他们预想的最好情况。江怀黎也说:“请皇上成全。”   “罢罢罢。”皇上说:“这件事你们到时候自己看着办吧,只是皇嗣的事……”   陶澜:“我要是没儿子,就?让七弟或者其他皇子继位。”   皇上终于不说话了,他挥了挥手,李公公重新准备了笔墨,皇上重写圣旨,就?按照陶澜刚才所言,如?新皇无后,将来由七皇子或其他皇上的血脉继承大统。   一式三份,分别给?了皇后、丞相和周将军。   这样,他似乎终于安心?了,把?传位圣旨给?了陶澜。   江怀黎就?跪在陶澜身边,看到垂头接过?圣旨的陶澜,嘴角有一抹他从未见?过?的笑,那笑不疯不闹,只有冰冷的愉悦,一闪而?过?。   明王等人还没行动,一切已尘埃落定,陶澜入主东宫,等待登基。   朝野上下?震惊一片,不过?有丞相和周将军坐镇,没起什?么?风浪。   至于百姓那里,自从听尚源大师说陶澜继承大统是天命所归,陶澜是百年一见?的帝王之相后,也接受了这个结果。   明王府近日可怕到下?人走路都没有声音了。   江鸿站在明王面前,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口。他脑海里跟系统说:【他已经当不了皇上了,我为?什?么?还要在这里受这份罪!】   系统:【那宿主可以?走呢。】   江鸿看了看脚边的各种瓷器碎片,没有动,有点怕,【经营这么?多年,他手里的权势还是很可怕的。】   虽然他也在陶澜那边立了功,听到陶澜成了太子后,他也不太开心?,【现在感?觉,我还是更希望明王当皇上,陶澜当了皇上,江怀黎不就?成了皇后吗?】   说到后面,他又开始咬牙切齿了。   不管陶澜封他什?么?官,江怀黎都还是压他一头。   系统:【可是宿主可以?入朝为?官了,这可是江怀黎从小的梦想,他却永远不能?了。】   江鸿舒服了一点。   系统继续说:【何况,他未来不一定能?做皇后,皇上和朝臣怎么?能?允许一个男人做一国之母。】   江鸿更舒服了,都能?忍受明王可怕的低压了。   差点把?家砸了,歇斯底里过?,眼神通红的明王,声音嘶哑道:“本王不会放弃的。”   江鸿立即:“为?王爷马首是瞻。”   江府也被这个消息砸懵了。   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江浩严,作为?礼部尚书,他最先收到筹备新皇登基大典的旨意,他对此早有预料,只是没想到主角是澜王。   整个礼部都没想到,四司官员都很震惊。   听到这个消息后,礼部侍郎好久才缓过?来,问他:“江大人,这登基大典之后,是不是就?是册后大典了啊?恭喜啊。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他需要缓缓。   当时接到那道赐婚圣旨时,他们都以?为?江怀黎是嫁给?了一个无药可救的王爷,谁能?想到这个王爷马上要成皇上了,而?他儿子要成皇后了。   回去以?后,江浩严把?这件事告诉江绍光等其他人,他们也是一样的反应。   他们从来不认为?陶澜有这个可能?,也不曾知道陶澜有这个念头,所以?才更加震惊。   整个江府笼罩在震惊、茫然以?及一丝丝的欣慰之中。   相比之下?,最平静的是东宫。   陶澜抱来一堆奏折,“怀黎,我们一起看。”   圣旨刚下?来没多久,一多半奏折就?搬到了东宫。皇上已经无力批奏折,也不能?再给?明王和源王等人,就?只能?转到太子这里来了。   江怀黎:“这不合适。”   “怎么?不合适?早晚的事。怀黎你可不能?过?河拆桥,不能?不管我。”陶澜坐在他身边,“我一个人不行,我们一起看吧。”   江怀黎没再推拒,只是:“我也不会批。”   就?算他在稷学宫再多学十年,也没人教他怎么?批奏折。   陶澜说:“我也不熟,所以?我们要一起看,一起商量。”   这下?江怀黎没再拒绝了。   丞相和太师都教过?陶澜一点,陶澜再把?学到的这点告诉江怀黎,两人一起摸索着开始看第一本奏折。   陶澜见?江怀黎慢慢上手,说:“怀黎,我刚当皇上那段日子,能?不能?先不离婚?”   江怀黎放下?奏折看向他,“为?何?太子之前不是说,一坐上皇位就?和离的吗?”   陶澜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,“怀黎你看,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,之前没受过?帝王教育,连批奏折都是现学的,很多事都需要人帮助。”   “另外?,明王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,朝堂里定然有很多他的势力,我还需要你借助源王的势力来帮我。”   源王当时说了,他不相信陶澜,他只是相信江怀黎,他手里完全属于他的势力,都转给?江怀黎了。   江怀黎思索片刻,应下?了,“好。”   陶澜:“就?这样?怀黎不提点条件吗?”   “这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,而?且……”江怀黎自然而?然地笑了一下?,“哪有跟皇上提条件的?”   陶澜一整晚都很开心?,可能?是太开心?了,做了什?么?好梦,第二天早上他也需要帮助了。   大多时候是江怀黎醒的比陶澜早,这一日也是一样,不过?这次他不是自然醒的,而?是被热醒的。醒来才看到,他正被陶澜紧紧搂着。   正值盛夏,陶澜身上又很热,他这样被搂着,不被热醒才怪。   江怀黎睁开眼,僵硬地躺在床上。   僵硬不是因为?被陶澜这样搂着,他们拥抱虽不像是牵手那般频繁,也有过?很多次,他不至于因此而?僵硬无措。   就?在这时,陶澜更紧地抱住了他,缓缓睁开眼。   两人靠得特别近,陶澜一睁眼就?对上了他的脸,手上的力气忽然更重,江怀黎更加僵硬。   “怀黎。”   “松手。”   两人同时开口。   “怀黎,我好难受。”陶澜非但没松开,手上的力气也一点没放松。   江怀黎不仅身体紧绷,神情也崩得很紧,“难受就?松开,就?……”   “怀黎,你帮帮我好不好?”陶澜一点也不像平时里那么?疯,他竟撒娇一样,委屈地说:“怀黎昨晚说要帮我的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昨晚说的帮他,可不是帮这个。   陶澜嘴上撒娇,搂着他的力度一点也不像病弱之人,江怀黎被勒得都要无法呼吸了,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。   陶澜看起来更热更难受,他声音都哑了,带着痛苦,“怀黎,帮帮我好不好?”   手已经拉住江怀黎的手,江怀黎的手也被他的手烫了一下?,一时没反应过?来,被他拉着向下?。   他闭上了眼。   一层层薄薄的眼皮好像挡不住视线,他能?感?受到陶澜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很近很近。   江怀黎身上也热得难受,当他听到陶澜垂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时,呼吸一个不稳,细长的眉蹙了起来。   他们靠得太近了,近到江怀黎第一次唇鼻都感?受到了陶澜的呼吸。   有一瞬间,江怀黎心?中冒出他们不该这么?近的想法,又被汹涌的什?么?淹没。   这次乐康把?江安拽出来,江安很听话,没像上次那样问来问去。   现在王爷是太子了,就?算迟到了也没人敢说什?么?,何况他这两天不用再去稷学宫了。   乐康特意把?江安拉到远一点的地方,站在外?面等了会儿,江安忽然问他:“疼吗?”   乐康惊了一下?,疑惑江安怎么?忽然懂了,他还这么?小,又笨。   正思索着怎么?回答时,江安的手不自在地遮了遮,声音小了很多,听着很害怕的样子,“我不做可以?吗?”   乐康:“……”   他缓了一会儿,才说:“可以?,谁说你一定要做的?”   江安开心?地看向他,“真的可以?吗?以?后少爷是皇后了,我跟着少爷进宫真可以?不用净身?”   乐康:“……”   他又一次觉得,和江安相比,他真的很脏了。   乐康过?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你是伺候太子妃的人,如?果太子妃不让,你可能?就?不用了。”   江安松了一口气,“那太好了。”   乐康忽然好奇,“如?果要留在宫中必须净身,你会回江府吗?”   江安有点害怕,但还是说的肯定,“那我就?去净身,不管怎么?样我一定要留在少爷身边。”   乐康问:“不怕啊?”   “怕疼,但是乐康让我知道,做一个小太监也可以?很好。”江安笑了一下?,“我就?和乐康一起做一对小太监,伺候少爷和太子。”   乐康愣了一下?,转头看向江安。   江安已经看向了门?口,奇怪道:“今日怎么?这么?晚还没出来?比上次时间长好多啊。”   “确实有些晚了。”乐康的注意力也被他转移到房内两个主子身上。   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,才听到陶澜的声音,让他们准备沐浴。   东宫比澜王府奢华,但没有澜王府那个天然温泉,在某些事上,不是很方便。   他们准备好浴池后,乐康又带人退下?了,直到半个时辰后,他们才进去。   两个主子已经沐浴更衣完毕,陶澜原本要给?冷着脸的江怀黎擦头发,见?江安进来就?把?这项工作交给?了江安,他出去不知道做什?么?去了。   没多久,他就?带了一盒东西回来了。   他坐到江怀黎对面,努力让嘴角不要带笑,认真地问江怀黎:“怀黎,你手疼吗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江安好奇地问:“少爷手为?什?么?会疼?做什?么?重活了吗?”   陶澜摇头,严肃地皱着眉头,“我就?是看怀黎掌心?有点红,找了一盒手膏,想给?怀黎涂点。”   “哦哦哦。”江安说:“我家少爷这双手从小没拿过?什?么?重物,提点重的东西就?容易红。”   江怀黎有点听不下?去了,“江安,你和乐康先下?去吧。”   江安很听话地和乐康出去了。   陶澜没觉得他做的有什?么?不对,拿出那一盒手膏,问:“怀黎,要涂吗?”   江怀黎:“不涂。”   陶澜伸出右手,“好,那你给?我涂?我这只手也需要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太子成功把?太子妃惹怒了。   这次江安和乐康没走很远,他们透过?窗前的竹叶看到,太子和太子妃似乎是闹别扭了。   过?了一会儿,太子凑到太子妃面前说了几句什?么?,然后牵住了太子妃的手,给?他涂手膏。   风中的竹叶有时候会遮住太子的眼神,但能?看出他非常认真,认真到温柔,嘴角的笑也终于溢了出来。   “怀黎,你现在知道本王没问题,不用你维护自尊了吧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第31章   江浩严来东宫请示登基大典事宜时,陶澜正在批奏折。   江怀黎没有跟他一起看,他在书房里?。   陶澜让人在书房窗口外放了桌椅,他一边看一边读给里?面的人听,时不时跟江怀黎吐槽一下,再问问江怀黎的意见。   江浩严惊得停下了脚步。   昨天晚上,他把陶澜成为太子,很快要登基的事告诉了江绍光等人。江绍光冷静下来后?,脸色严肃地跟说,如果皇上让澜王继承大统,那么?怀黎可能没法成为皇后?。   确实如此,皇上让澜王继承大统,最先考虑的,也是最为基础的,就是澜王的子嗣问题。   加之,大晟历史上从来没有男子为后?的,别说皇后?,连个正经男妃都没有,只有几个没有名分的男宠,皇上必然不会让怀黎一个男子做后?宫之主。   而澜王又一直不喜欢他,一副恨不能赶紧赶他走的样?子。   以后?澜王登基广纳后?宫,做一个后?宫里?不讨喜的尴尬男妃,还不如做澜王府的王妃。   如果是这样?,这件事想来,对他们?而言并不算一件好事。   江浩严作?为礼部尚书,他更清楚如果是这样?,江怀黎以后?在后?宫的境地有多难。他一整夜辗转反侧,越想越忧心,难以入眠。   今日?一大早就起来,潦草做了一个章程,来东宫试探消息,没想到看到这一幕。   太子他,不是很讨厌怀黎吗?   江浩严惊讶地站在原地,一开始他以为是太子在逼怀黎给他看奏折,可是是这个逼迫法吗,一边读给他听,一边小心探头看他?   堂堂从恶名中?走来的太子,没有其他逼迫手法了?   “太子,江大人来了。”乐康提醒一心只顾探头看太子妃的陶澜。   陶澜不在意地问:“哪个江大人?”   乐康看了一眼?太子妃,小心说:“礼部尚书江浩严江大人。”   江浩严觉得陶澜一定?是故意的。他很清楚陶澜不仅不喜欢江怀黎,对他也有莫名的敌意。亲王大婚,两人可谓是撕破脸了。这也是他觉得陶澜登基,对他们?江府不算好事的原因之一。   他心中?愤愤,表面却只能带着笑等待。   陶澜抬头看了过去,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,“岳丈来了啊。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这位太子又想做什么??   江浩严更加紧张,规规矩矩低头见礼,“见过太子、太子妃,下官来请示登基大典事宜。”   说到这件事他也很忧虑,以前?陶澜是澜王时,就能对大婚提出九十九条意见,现在成太子了,他的登基大典不得搞到天上去?   “都是一家人,岳丈这么?客气?做什么?。”陶澜跟乐康说:“愣着干嘛,还不快去给岳丈大人搬个舒服的椅子来。”   这下,连江怀黎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?。   江浩严更加紧张了,坐到椅子上后?,双手撑在扶手上,一副随时会站起来的样?子。   他可没忘,上次坐在陶澜对面,发生了多可怕的事,那时陶澜也是一副很好处的模样?。   见江浩严坐好,江怀黎也出来了,陶澜才说起正事,“父皇病重,一切从简,无需大肆准备。”   江浩严应下了,他犹豫片刻,问:“那封后?大典呢,可要和登基大典一起?”   大晟史上有登基大典和封后?大典合二为一的,毕竟很多亲王登基时早已有王妃和子嗣。   江浩严紧张不已,而陶澜直接看向江怀黎,“这得问怀黎啊,怀黎,要一起吗?”   像是在问要不要一起吃早饭一样?,轻松又正常。   江浩严心中?大大松了一口气?,手指都颤了起来。   这话的意思就是,怀黎就是皇后?没错了。   江怀黎说:“一切听太子的。”   陶澜说:“那就一起,也是一切从简,不要把我们?当猴耍,累死人。”   江浩严立即应下了,“太子放心。”   说到这里?,江浩严该离开的,他想试探的也试探到了,留在这里?惹人嫌。   又看了一眼?儿子,他刚要告辞,就听陶澜说:“岳丈大人留下吃午饭吧,您也好久没跟怀黎一起吃饭了吧?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他其实不愿意跟陶澜一起吃饭,但是他很想跟儿子一起吃饭。   陶澜说的对,他很久没跟儿子一起吃饭了,应该说自从他们?成亲,就没有过,以后?机会会更少,他怎么?能不想。   他小心地看向江怀黎。   江怀黎道:“如果父亲不忙,不如一起用午饭?”   江浩严一下就笑了,连连点头,“唉,好,不忙不忙。”   这顿午饭,江浩严吃得又开心又惶恐。   开心当然是因为跟儿子一起吃饭,他恍然想到,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?温馨地跟儿子一起吃饭了,或许年?纪上来了,他竟然感动眼?眶发酸。   许多愧欠的言语卡在喉咙里?无法说出口,只能用笑面向儿子。   惶恐是因为陶澜的态度,这个一向厌恶他和儿子的太子,不仅给他儿子夹菜,对他儿子的口味爱好比他还了解不说,竟然还给他倒酒了。   午饭吃完,陶澜还送了两瓶好酒给他,让他带回去和家里?的江绍光等人一起喝。   江浩严走得时候很恍惚,但走得很快,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把这两瓶酒给江绍光他们?,并把今日?所见所闻告诉他们?,想看他们?的反应。   他走后?,江怀黎看向陶澜,目露审视。   陶澜被他这双清冷好看的眼?睛看得心虚,问:“怀黎,怎么?了?”   江怀黎:“你对父亲怎么?是这样?的态度?”   陶澜眨了眨眼?,“江大人是我岳丈啊,我这样?不是正常的吗?”   江怀黎直抓关键,“他是我父亲,你想给我当爹,他不是你臆想中?的敌人吗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以实际行动证明,他对岳丈没有敌意。每次江浩严来,他态度都非常好,别说江浩严担心的九十九条意见没有,还时常问他工作?压力大不大,要不要减负。   有时候他还特意让江浩严来东宫,假公济私,留他在这里?用饭,可以说对他比亲爹还好。   ——他每次去看皇上,都是江怀黎提醒的,从没这么?主动过。   慢慢地,连江浩严都在怀疑,他之前?是不是误会陶澜了,陶澜真的是个好儿婿?   两边相处和谐,登基大典和封后?大典又要一切从简,很顺利地就准备好了,顺利轻松得整个礼部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有大招在等着他们?。   唯一的一点阻碍,是朝臣对于江怀黎做皇后?的异议。   不过很快这点又被尚源大师解决了,他说江怀黎身怀大气?运,旺家旺国。   很多人都信了,要不然怎么?他嫁给陶澜后?,这个以前?都没人想过的王爷就要成皇上了?   再次见到尚源大师时,江怀黎直言:“大师,你是不是被太子威胁了?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尚源大师:“……”   尚源大师小心看了陶澜一眼?,忙说:“句句属实,不敢欺瞒。”   江怀黎更怀疑了,他觉得尚源大师才像是江鸿说的工具人,不过是陶澜的。陶澜哪里?需要就把他叫过来用一下,夺嫡的关键时刻是,封后?大典也是。   陶澜面露无辜和委屈,“我在怀黎心中?竟是这样?的人?”   尚源大师赶紧说:“没有威胁。太子本就是天命所归,等他成了天子会更加明显,一切皆会如他所想。太子妃本就是气?运之子,和太子在一起,万事顺通。”   陶澜咳了两声。   尚源大师立即闭嘴并告辞了。   江怀黎若有所思。   当晚他不仅记下了当天陶澜的话,也把尚源大师的话记下了。   在登基前?一晚,陶澜去看皇上。   皇上把一切都交代?好后?,身体非但没好转,还每况愈下。他这个年?纪,很久不能下床活动,身体各项机能迅速退化,连坐都不能坐了。   他来时,李公公正端着水盆从房间出来。   乐康小跑到他身边,小声跟他说:“师父,太子想跟皇上说几句父子间的贴心话。”   李公公抬眼?看向静立在前?面,脸上没有什么?表情的太子,略一躬身,挥手带走了房间内所有的宫女?和太监。   陶澜这才进去。他又重新给皇上汇报了一遍他登基后?的主要安排,“皇后?为太后?,怀黎为新……”   “江昭容……”皇上开口打断他。   陶澜道:“父皇放心,我知道你宠爱江昭容,以后?就算明王做出什么?事,我也会保住她太妃的位置,不会对她怎么?样?。”   “殉葬。”皇上补上没说完的话。   陶澜坐在床边静默无言。   皇上没听到他的应诺,转头艰难地看向他。   他躺在床上,看陶澜要用仰望的姿势,或许是这个原因,他看到的陶澜有些陌生,这个陌生沉默的人,竟让他无端生出一丝害怕。   为了压下这份弱势的害怕,他又强硬地说了一遍,用命令的语气?,“让江昭容给朕陪葬。”   陶澜叹了口气?,“父皇可是还在介意江昭容是否生下龙种的事?”   皇上没说话,刚才那一句强硬的命令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?,他需要缓缓,但他显然是介意的。   这种事没人能不介意。   陶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?,笑了一下,又问:“父皇是觉得,你一直很宠爱江昭容,江昭容应该也很爱你才对,她竟然有可能做出这种事,损害了你的权威?”   皇上蜡黄的脸看起来更恐怖了。   “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,为了让父皇死得瞑目,我来告诉父皇吧。”陶澜孝顺地说。   皇上紧紧盯着他,“你……你查到了?”   这确实是皇上死前?最在意的事,他想伸手抓住陶澜的胳膊问他到底怎么?回事,可惜他的手没能抬起来。   陶澜看到了,他说:“父皇别急,我这就告诉你。”   他没让皇上多等,立即倾身到皇上耳边说了什么?。  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?,两张脸靠的很近,一张干枯褶皱,一张年?轻明媚,在暖黄的灯光照耀下,年?轻的更好看,年?老的更蜡黄。   随着年?轻之人的轻声诉说,年?老之人的生机像是被抽走了,他的眼?睛瞪大,呼吸急促,浑身颤抖,张口想要说话,从嘴里?涌出来的却是一滩血。   陶澜坐直身体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模样?,又好心道:“哦,父皇是不是还好奇,当年?我母妃身上的毒到底是谁下的?”   不知道是不是睁太大的原因,皇上眼?里?出现了一层水雾,一张嘴又涌出一滩血。   “别急,父皇把皇位都给我了,我有什么?不能告诉父皇的?只要是父皇想知道的,我一定?都告诉父皇。”   陶澜说完,在皇上焦急又紧张地注视下,不急不缓地走到旁边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慢慢润嗓,直到喝完才过来。   “当时宫里?不只一个后?妃怀孕,后?宫上下都非常注意,没人能轻易将对孕妇不利的毒物带进各位娘娘的宫里?是不是?”   “父皇有没有想过,就算带来了,也很难送到娘娘的口中?,除非娘娘主动配合。”   皇上茫然地看着他,又很焦急。   陶澜笑了笑,“是我母妃托江昭容给她带的。”   说完不顾皇上的反应,他摇了摇头,“皇后?竟然没吃到这个劲爆大瓜。”   他又自言自语道,“也是,江昭容和虞妃联手,就算是皇后?也不是她们?的对手,她们?可是读者最喜欢的两个女?性角色。要是说有女?主角,那一定?是江昭容,而不是皇后?。”   他自顾自说了一通,才想到皇上。   “既然说到这里?了,我再告诉父皇一个秘密吧。”他俯身又在皇上耳边说了十个字。   这十个字又换来一阵剧烈的咳血。   说到这里?,陶澜觉得自己仁至义?尽了,该说的都告诉他了,皇上死也死得明白了。他起身,最后?很疑惑地问皇上:“好好爱一个人那么?难吗?”   皇上咳嗽难止,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。   陶澜起身,刚迈出一步,衣服被人扯住了。   皇上竟然抬手拉住了他的衣服,不过这也是他爆出了所有力气?才做到的,抓住了太子浅黄色常服后?,他好久没能说出话。   在陶澜即将不耐烦时,他才费力说出两个模糊的字,“求……你……”   他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了,究竟求陶澜什么?没能说出来。   陶澜却好像听懂了,他俯身握住他枯瘦的手,声音温柔,“父皇,这个请求我一定?答应你,你安心地走吧。”   皇上的手这才坠落。   太子走后?,皇上咳血不止,死在了新皇登基那一天。   他死时,新皇和皇后?正站在皇宫最高处,受百官跪拜。   陶澜指着下面乌泱泱朝拜的人和威严的皇宫,对江怀黎说:“怀黎啊,看,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。”   江怀黎一下就想到,在望京阁陶澜也说过这句话。他也记得,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陶澜的话而寒了脸。   那时,这话在他听来无比的荒谬疯狂,也是这句话,让他认定?澜王果然疯癫。   他转头看向陶澜,今日?阳光明媚,和他们?成亲那天一样?是个好天气?,阳光在陶澜眼?里?落了一个光点,他笑得明亮又好看,好像还有点,温柔。 第32章   新皇登基后?,处理的?第?一件事就是先帝的?葬礼。   为了?表示他的?孝心,登基大典一切从简,葬礼却办得?格外隆重。   等先帝终于被送到太庙时,陶澜远远望着,感慨道:“父皇生前?也是个体面人,葬礼也算配得?上他了?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问陶澜:“先帝什么时候不体面了??”   陶澜笑了?笑,“人卧床快死的?时候大概都不会体面吧。”   先帝下葬后?,陶澜开始安置先帝的?后?妃。   很多?人都以为他不会善待贵妃和江昭容,实际上,陶澜不仅没苛待她们,还给?江昭容升了?位分,她成了?江太妃。   江怀黎知道他不是为了?面子才做给?朝臣百姓看的?,他为什么这么做,他好像知道了?。   江太妃除了?是明王的?母亲,还是他的?姑母。   陶澜最近不仅对江府的?人很好,连带对江太妃都多?照顾了?几分。   江怀黎思来想去,觉得?陶澜不必如此。   吃饭的?时候,他把想法跟他说了?,“皇上,你?不用这样做。”   陶澜:“我知道江太妃以前?对你?多?有照顾,你?把她当半个母亲,这样做没什么。”   “谢皇上。”江怀黎说:“皇上还记得?以前?说的?吗,我们是协议结婚,当时为了?应付先帝的?圣旨,结婚是合作,皇上无需连我的?家人都如此照料。”   他这样,江怀黎有时都觉得?皇上对他太好了?,好得?他有些无措。   皇上肉眼可见地阴了?起来,“皇后?你?太过分了?!”   江怀黎没觉得?自己哪里过分了?,皇上看起来却真的?觉得?他很过分,接连好几天?没怎么跟他说话。   搬进皇宫后?,他们各自有了?寝宫,要不是皇上每晚还来未央宫找他睡觉,江怀黎都要以为像是宫女们偷偷讨论?的?那样,他“失宠”了?。   有人跟太后?提起这件事,太后?一下想到了?先帝的?遗嘱,关于让皇上广纳后?宫,传宗接代的?事。   大晟没有什么先帝驾崩不到三?个月,新皇不能纳妃的?规定,这是个提这件事的?好机会。   不过,太后?不想管这事,只想在她宫里悠闲地听听趣闻,于是把这个任务交给?了?当时同样在场的?哥哥周将军。   周将军觉得?他一个武官,不善言辞,也不适合管这事,于是以此为由把这件事推给?了?当时同样在场的?丞相。   当时周将军是这么说的?:“丞相大人当时教皇上管理四部,也算是皇上的?半个老师了?,我们三?人中,你?最适合来说这事。”   丞相:“……”   太后?和周将军兄妹联手,他有拒绝的?可能吗?   但?凡能坐上丞相之位的?,没有简单的?人。   于是,丞相来了?他的?直系下属,礼部尚书江浩严的?家。   上官来了?,江浩严自然好好招待,丞相态度也极好,宾主尽欢地品了?会儿茶,江浩严终于开口了?,“丞相可是有什么事交给?下官?”   “确实有一件事,江大人做最为合适。”丞相好像正等着他开口,回得?很快。   “哦?”江浩严正色道:“是礼部的?事?”   丞相:“也沾点边。”   “先帝驾崩前?,曾当着我和皇后?、周将军的?面说,想要皇上广纳后?宫,传宗接代。”丞相说:“皇后?是江大人的?儿子,皇上也非常尊敬江大人,不如江大人去皇后?和皇上面前?提一提这件事?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江鸿一听到丞相来江府了?,就立即向这里赶。   事情?发展的?和他想象的?不一样。他确实很希望明王登基,明王没登基,陶澜登基了?,也没事。他帮助过陶澜,按照之前?说好的?,陶澜也该回馈他一点。   可是自从陶澜登基后?,他见不到陶澜了?。陶澜和江怀黎住在皇宫里,他连皇宫都进不去!   这些天?,他听着京城的?传闻,什么陶澜是天?命所?归,什么江怀黎是气运之子,而他只能承受明王的?怒气,又憋屈又焦急。他忍不下去了?,想方设法地找机会想见陶澜。   他来时,丞相已经?走了?。   江浩严正冷着一张脸叹气。   江鸿问:“二伯,怎么了??遇到什么事了?吗?”   好在陶澜不在场时,他的?系统还有效果,虽然他能感觉到效果越来越弱了?,江浩严把丞相找他的?事告诉他了?。   江浩严吐槽:“丞相大人可真会想,让我去跟皇后?说,我怎么能说!”   江鸿立即抓住机会,“二伯去跟堂兄说这个,堂兄必然会生气伤心,您可是最不合适的?人了?。”   江浩严立即点头,“谁说不是呢,我这个当父亲的?人怎么能跟儿子说这个。”   江鸿:“二伯,要不,我去试试堂兄的?口风吧。我也知道这事谁说谁倒霉,没关系,反正我在堂兄那里也是坏人了?,不差这一次。”   江浩严有点心动了?。   丞相给?的?任务他不能一点不搭理,要他跟皇后?开口他也不想,他好不容易和儿子的?关系拉近了?一点。   思来想去,最终他进宫时带上了?江鸿。   虽然皇宫守卫知道皇上最近对这位岳丈的?态度,但?还是不能让他随便?带人进宫,有人去皇上那里请示。   陶澜好像这才想到江鸿这个人,“把江鸿带来见朕,把江浩严带去见皇后?。”   这正合江鸿的?心意,只是苦了?江浩严。   江鸿一见到陶澜就喊:“兄弟,恭喜你?啊。”   陶澜:“你?还是先跪下吧,没看到一屋的?人都要被你?吓死了?。”   江鸿:【都是现代社会来的?,他现在要我跪他了?,呵。】   心里这么生气地跟系统吐槽着,江鸿慢吞吞地跪下了?,“皇上。”   陶澜问:“什么事?”   江鸿看了?看周围的?太监宫女,“我可以单独跟皇上说话吗?”   陶澜让其他人全都下去,问:“这下可以说了?吧?”   “不是,兄弟,当时我们说好一起一统天?下,你?当上皇帝后?,怎么就把我忘了?呢?”江鸿立即站了?起来。   陶澜长眉微扬,“你?竟然没看出来我是骗你?的?吗?”   江鸿:“……”   他知道陶澜防备着他,他也没真心跟陶澜合作,可没想到,陶澜会这么直接。   “你?、你?怎么能这样?”   “我这样又怎么样?”   “……”   陶澜欣赏了?一会儿他被气到说不出话的?样子,真诚道:“我自始至终都站在主角这边,没有一丝动摇,你?算什么东西?一个卑劣且愚蠢的?穿书者。”   江鸿气得?方脸胀红,“陶澜你?不要太过分,狗急了?还会跳墙,你?不怕我跟明王做出什么吗?”   陶澜补充,“一个连书都没看仔细,关键信息都没掌握的?穿书者。”   江鸿:“你?什么意思?”   他同时在脑海里问系统:【我错过了?什么关键信息?】   系统还没给?他答案,陶澜告诉他了?,“明王不是皇子,他身上没有皇室血脉,你?还想靠他做什么?”   江鸿:“不可能!明王是从小被怀疑不是皇上的?孩子,可就是这样,他才是皇上的?亲儿子。他要是不是,一点反转都没有,也太没意思了?。”   陶澜笑了?,“你?这是在写作指导?”   这时候系统给?了?江鸿答案,【经?检测,没有发现原著里说明王不是皇上的?儿子。】   江鸿更安心了?,刚才陶澜那么说,他还以为他真的?错过了?什么关键信息。   江鸿:“你?在搞笑吗,小说里明王都当上皇上了?,你?还在这里说明王不是皇上的?儿子呢。”   陶澜不置可否,“既然这样,你?去辅助明王吧。”   江鸿又愣住了?,【他怎么这么不按套路出牌?】   系统也很奇怪,陶澜如果不认账,其实他们完全没办法。   按说,他们已经?处于绝对的?劣势了?。陶澜成了?皇帝,肯定容不下一个知道未来发展的?穿书者,他也有能力杀死江鸿了?。原本系统都做好任务失败的?准备了?,没想到陶澜是这样的?反应。   江鸿:“你?让我去帮明王?”   陶澜:“你?去吧,放心我不杀你?。”   江鸿半信半疑,他小心地向外走,没有什么万箭穿心,没有什么埋伏,他真的?安全走出了?皇宫。   江鸿很茫然,【陶澜打?什么鬼主意?】   系统也不确定,【可能穿到这个古代世界确实会孤单,所?以他留下了?你?这个老乡?】   另一边,江浩严跟江怀黎坐了?一会儿,终于认命,委婉地提起丞相给?他的?任务,“皇后?,如果以后?皇上纳妃,你?是什么态度?”   “父亲来就是说这件事?”江怀黎问。   江浩严:“不,我不是……”   “皇上是该纳妃。”江怀黎打?断他,“父亲不必如此小心翼翼。”   江浩严松了?口气,皇上是该纳妃,只是,“皇后?,你?心里会不舒服吗?”   不舒服?江怀黎微怔。   从陶澜成为皇上那一天?起,他就知道他会纳妃,甚至会娶别的?皇后?。这是应该的?,正常的?。   可是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。   陶澜纳妃,真的?娶了?别人为妻,他会不舒服吗?  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某个早上,陶澜也会那般紧紧跟一个人十指相扣,俯身叫她的?名字吗?   江怀黎心上忽然一颤,攥紧了?长袖,一时间没听到江浩严在说什么。   直到江浩严接连叫了?他好几声“皇后?”,他才回过神,“什么?”   江浩严说:“皇上纳妃的?事。”   这两日天?一直阴沉沉的?,好久不见太阳,江怀黎跟着有些心烦,他说:“我会考虑。”   江浩严不敢多?说这事,又跟他说了?会儿其他事就走了?。   “走了??”皇上躲在未央宫的?墙角轻声问。   乐康点头,“刚走。”   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乐康立即明白了?,这就走了?。   不到一刻钟,乐康又回来了?,他把江浩严来找江怀黎的?事告诉了?陶澜。   陶澜看起来竟有点紧张,他问:“皇后?怎么说?”   乐康说:“皇后?跟江大人说他会考虑。”   阴了?好几天?的?天?终于破防了?,雨水稀里哗啦地落了?下来。   这场雨来得?猝不及防,周围的?人忙找东西给?皇上遮住。陶澜却抬头看,“雨好大,和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?一样大。”   乐康:“……?”   这天?晚上陶澜没有去江怀黎的?未央宫睡觉。   江怀黎没找没问,在床上翻了?个身。夜里雨越下越大,雨水声吵得?人难以入眠。   接连两天?,陶澜没来未央宫,江怀黎也没去见他。   阴沉连绵的?雨幕下,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静默中,每个宫人都小心翼翼的?。   连太后?都有点坐不住了?,“皇上竟已三?日没去皇后?宫里了??”   她身边的?小公公说:“是呢,真愁人。”   太后?推开他递过来的?燕窝,吃饭都没胃口了?。   第?三?天?夜里雨吓得?更大了?。   陶澜一个人躺在大大的?龙床上,面向墙壁,声音幽凉如鬼:“乐康,朕的?婚姻要破裂了?。”   乐康:“……”   乐康说:“皇上,今晚要不要去皇后?那里?三?天?没去了?,皇后?可能想皇上了?。”   陶澜向床里缩了?缩,声音听起来却是咬牙切齿地,“他说不定早就睡着了?,朕这么卑微吗?”   他冤枉了?江怀黎。   江怀黎也没睡,他在书房看书。   原本是看书的?,看到江安打?盹睡过去了?,他回过神时,手里已经?变成了?那本他记录陶澜言语的?册子。   既然已在手上,江怀黎便?翻开了?,从头开始一页一页地认真看了?起来。   每看一句,当时的?场景都历历在目,当时荒谬亦或是啼笑皆非的?感觉也还在,但?现在看起来已是另一番感受。   一阵雷声把江安惊醒了?,他揉了?揉眼,“这雨怎么还没停啊,从那天?老爷走的?时候就开始下了?,再这么下下去要发生水灾了?吧。”   他叹了?口气,“都说六月的?雨跟小孩的?脸一样说变就变,九月的?雨倒是跟皇上的?脸一样可怕,那天?我看到皇上都被吓了?一跳。”   江怀黎放在册子上的?手指忽然一动。   他低头又把这本册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了?一遍,结合江鸿和尚源大师的?话和表现。   他反复思考,反复翻看,几乎一整夜都没睡。   第?二天?下午,江怀黎主动派人来问皇上,晚上要不要一起用饭。   天?上忽然出现一道闪电,但?不见雷声。皇上又问了?一遍:“是太后?的?意思,还是江安的?意思?”   来人说:“回皇上,是皇后?的?意思。”   陶澜立即放下笔,“他把朕当什么?朕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?吗?”   接连两天?没什么胃口,太后?神情?恹恹。   一场秋雨一场寒,小公公给?在窗口叹息的?太后?披上了?一件外衣。太后?问他:“皇上还没去皇后?宫里吗?”   小公公笑眯眯地说:“正想跟太后?说这件事呢。”   太后?终于来了?点精神,“难道有什么好消息?”   小公公点头,“刚才皇后?派人去问皇上,要不要一起用晚膳。”   太后?眼睛微亮,“竟然是皇后?主动的??皇上呢?”   小公公说:“皇上不到一盏茶的?时间,就换了?新衣去见皇后?了?。”   太后?:“……” 第33章   时隔好几天,皇上和皇后终于坐在一起吃饭了。   吃饭时,两人?谁都没说话。陶澜几次抬头看,都只看到江怀黎认真吃饭,没有说什么的意思?。   陶澜忽然?想?起,今日是九月初十。大晟规定,每月初十、二十、三十,不管怎么样,皇上都要去皇后那里。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他叫他来吃饭只因皇后的义务?   乐康见他放下了筷子,问:“皇上,今日的饭菜不和胃口?吗?”   江怀黎也抬起头看他,“皇上不吃了?”   “不吃了。”陶澜绷着脸道:“如果皇后没其他事,朕就先走了,晚上还有事等?着朕处理。”   江怀黎:“是有点事,但如果是皇上有事要忙,就先走吧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问乐康:“朕还有多少事要处理?能抽出时间?陪皇后吗?”   乐康:“……”   他想?了下立即说:“皇上是有些奏折要批,不如奴才给皇上搬到皇后这来?”   陶澜板着脸,“既然?你都这么说了,那就这样吧。”   江怀黎全程没说话,安静地吃着饭。   乐康很?快就把奏折搬到未央宫,并把其他人?都带了下去。   陶澜拿起一本奏折看了一会儿,掀开眼?皮问:“皇后不是有事?”   江怀黎给他端了一杯茶,说起来江浩严找他的事。   陶澜“嗯”了一声,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   江怀黎在他的注视下,说:“皇上,按照婚前协议书,你不能有其他后妃,只能有我一个皇后。”   陶澜忽然?低下头,嘴边的笑意被压住了,眼?里的却藏不住,见江怀黎正看他,扭头看向窗外。   江怀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,天竟然?晴了。不再是黑云压顶,傍晚玫瑰红的晚霞出现在西边天空,瑰丽壮阔。   “所以,我们得先取消婚前协议书,再给皇上纳妃。”江怀黎补充道。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伴随着一道惊雷,怒吼吼地说:“江怀黎你不要太过分了!”   江怀黎听着那一道惊雷若有所思?,等?他回过神,陶澜已经抱着奏折走了。   江怀黎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,“皇上。”   陶澜声音沉沉落落的,“要是皇后没什么事,我就走了。”   他和平日里不一样,不疯癫不暴戾,也没有冷着脸。江怀黎第一次见这样的他,心无端被揪了一下,他下意识是软下声,“皇上,是我错了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真的开始痛苦了,能不能给他一个痛快?   江怀黎拉着他的手说:“那天父亲来跟我说这件事时,我心里也不舒服,我暂时不想?皇上纳妃,不想?这后宫里多出其他女子,跟皇上同床共枕。”   “你……”陶澜反手握紧他的手,紧紧盯着他,“怀黎,你这次说的是真的?”   江怀黎点头。   陶澜立即就把奏折放下了。他问:“那你这几天怎么不跟我说?”   江怀黎:“皇上给机会让我说了吗?一直见不到人?。”   “再者说,我不该这样。”江怀黎补充道,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。   “怎么不该了?”陶澜有点急了,“你可是皇后,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后,你就该这样!”   江怀黎看他一眼?,“我们是什么样的,皇上还不知道吗?皇上要看看婚前协议书吗?”   陶澜眼?神一躲,“婚前协议书?好气,被可恶的小贼偷走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什么样的小贼能到皇宫偷东西?   江怀黎:“特意来偷一份婚前协议书?”   “我那不是把婚前协议书放在宝箱里吗,他偷宝箱一起偷走了。”陶澜说的很?有道理的样子。   江怀黎啼笑皆非,又?轻声道:“那只是一张纸,就算没了,我们之间?也不是真实的夫妻。”   “我嫁给你是别无他选,想?利用里度过困境,而你,只想?做我爹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其实,我也没那么想?要给怀黎当爹,不当爹也可以。”陶澜靠近一点点,深呼一口?气,看着他的眼?睛。   宫人?开始点灯了,将黯未黯的天空下,起了一阵秋风,灯光影影绰绰落在江怀黎的脸上,他静静的眼?睛格外吸引人?的心神。   陶澜张了张好几嘴,“怀黎,我可以做你的爹系男友吗?”   江怀黎被他带得也有了几分紧张,“男友?男性好友?”   “独一无二的,可以拥抱可以牵手可以亲吻的男性好友。”陶澜喉结微动,紧盯着他,“从男友到夫君,可以吗?”   江怀黎没说可不可以,问:“既然?如此?,为何?还要爹系?”   陶澜一本正经地说:“爹系就是照顾你多一点。”   “如果不可以。”陶澜握紧江怀黎的手,“如果不可以,狼系男友,猫系男友都可以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这都什么?   陶澜紧追不舍,“皇后可以塑型,想?要什么样的男友,我都可以。”   江怀黎有点听不下去了,点头,说:“可以……可以试试。”   陶澜反而愣住了,他这么问全靠死皮赖脸,他其实知道江怀黎应该不会答应,太快了,他还没开始追人?呢,江怀黎还没这个意识。   没想?到,他竟然?答应了。   “那天皇上问我的话,我一直记得。和皇上牵手我不难受,和皇上同床我不抵触,但皇上要是纳妃我会难受。”江怀黎认真地说:“这两天我一直在想?这个问题,我可能有些喜欢皇上。”   陶澜呆立当场,一个字都没说出来。   他不知道,江怀黎这样温柔又?直球地说喜欢他,对?他冲击这么大,他激动得跟傻了一样,还怪异地,眼?眶有点酸。   见他不说话,江怀黎呼了口?气,主?动问:“我们先试试?”   “好……好、好好好。”陶澜说:“试试。”   江怀黎问:“怎么试?”   陶澜说:“怎么试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皇上是鹦鹉吗?平日里想?法不是挺多的吗?”   “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啊,还是跟怀黎你。”陶澜茫然?又?理所应当地说。   “要不,”陶澜紧张地看向江怀黎,“怀黎,我可以亲你吗?”   “亲哪里?”   “额头?”   江怀黎“嗯”了一声。   陶澜没有握住江怀黎的那只手张开又?攥了攥,窗外微凉的秋风划过湿热的掌心,不那么热后,他放到了江怀黎肩膀上。   他微低头靠近江怀黎,对?上江怀黎目不转睛的视线,“怀黎,你能不能闭上眼?啊?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你这样睁着眼?我怎么亲?”   江怀黎看他片刻,略一抬头亲在了他唇角。   在外面等?着的乐康正想?着,今晚皇上应该留宿未央宫了,就见皇上抱着奏折出来了。   乐康心上一紧,不敢说话,忙跟上皇上。   走了一段后,他才发现不对?。皇上步履匆匆,神色恍惚,耳根泛红,不像是跟皇后吵架的样子。   于是,他小心地问了句,“皇上,您和皇后……”   “我们确定恋爱关系了!”皇上立即激动地跟他说。   乐康不是很?明白“恋爱关系”的具体?意思?,但一听就是好事,他问:“那皇上今晚不留宿未央宫吗?”   “怎么能这么快?没名没分的。”陶澜严肃地说。   乐康这就不明白了,什么叫没名没分?皇上和皇后还叫没名没分?   皇上:“我是说不该那么快,显得很?不尊重?。”   乐康:“……皇上说的是。”   皇上抱着奏折在皇宫疾走两大圈,走得太后都急得不行,然?后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,把奏折扔给乐康,又?悄悄回了未央宫。   乐康:“……”   陶澜回去后,对?江怀黎说:“怀黎,我来跟你说晚安。”   江怀黎问:“皇上不留下睡觉吗?”   陶澜:“这,不太好吧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当晚皇上还是留在未央宫了,全程面壁。   江怀黎都睡着了,才感觉一个吻落在他额头上。他绷紧身体?没动,生怕他一睁眼?,皇上立即跳下床跑出去。   “怀黎,像个梦一样,但梦里心跳不会这么快。”   江怀黎没忍住唇角也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。   最近几日,皇宫气氛欢快。   皇上和皇后脸上时不时就能见到笑,好像所有人?都忘了先帝的遗嘱。   陶澜在经历了跟皇后一起游湖赏花,深夜一起爬屋顶看星星,在床上一起看话本后,正想?着做点什么其他有意义的事时,听到丞相说殿试的事。   秋季殿试要到了。   丞相走后,他立即来找江怀黎,问他:“怀黎,你要不要去参加殿试?”   “我?”江怀黎惊讶。   陶澜点头,“怀黎就差一个殿试了,这不是你的心愿吗?”   江怀黎莫名:“可是我一个皇后,怎么参加殿试?”   “不以皇后的身份参加就是了。”陶澜说:“多加一个人?就成了,不会抢夺别人?的名额,而且怀黎本来就是有资格参加殿试的贡士,就算被人?发现也没人?能说什么。”   按照大晟科举考试的规定,五年内参加过乡试取得举人?身份的,都可以参加今年的会试,同样,五年内参加过会试的贡士都可以参加今年的殿试。   此?时,礼部?、吏部?和内阁都还没确定殿试人?员,加一个进去参加殿试或许真可能。   不是可能,皇上要想?加,谁能挡得住?   江怀黎有些心动,参加科举考试,是他从小努力读书的目标。   他参加了县试、府试、院试、乡试和会试,就差一个殿试了。他现在已不再想?着什么通过科举入朝为官,但很?想?把最后一场考完。   陶澜看起来比他更想?,“去完成心愿的最后一程吧,你不参加我心里卡着根刺。到时候就说是朕,是朕非让你参加,是朕不满成了男妻就不能参加科举的规定,说不定到时候朕能就此?把这破规定给废了。”   江怀黎心上一动,“好,我去参加殿试。”   他说这句话时,眼?睛很?亮,气度自成。陶澜一瞬间?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五千举子难敌一笑的少年。   陶澜心头发热地把一张纸递给他,“怀黎看看,这个身份怎么样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皇上连身份都准备好了?”   “嗯。”陶澜说的一点也不心虚,“丞相跟我说这件事时,我就在埋头瞎编了,他一定认为我在勤奋批奏折。”   江怀黎接过来,最先看到的是名字,“江景?”   陶澜说:“本来想?叫江澜的,那是不是太明显了?”   虽然?他也知道,绝对?瞒不过几位主?事,可为表示尊敬,多少也低调点吧。   江怀黎:“那为何?选了景字?”   陶澜:“我喜欢这两个字并列在一起。”   一个假名而已,江怀黎没多在意,他喜欢就这样。   江景,江家人?,年十八,三年前的贡士。   吏部?尚书收到内阁送来的名单后,有点疑惑,“有这个人?吗?”   他递给江浩严看,“江大人?,这个江家是你们江家吗?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别问,问就是他儿子,当今皇后。   江浩严委婉提示:“柳大人?,你没发现,这份名单从内阁到皇上,再从皇上那里传到内阁,再传到我们这里,经由这么多人?,除了你,没有一个人?多问这个人?一句吗?”   吏部?尚书:“……”   殿试要经过很?多流程和礼节,所有贡士统一进宫,江怀黎需要乔装出宫。   宫里有巧手的宫女把他装扮得和皇后没什么关系,参加殿试时,只要不是特别亲近的人?就认不出这就是皇后。   江怀黎只带着江安和这个叫欣冉的宫女出宫,皇上送到不能继续送的地方,亲了一下额头才恋恋不舍地回来。   皇后不在皇宫的晚上,皇上做什么都做不下去。   他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,想?了想?好多事好多人?才想?到江鸿,叫来暗卫,问:“江鸿最近在做什么?”   暗卫道:“从宫里离开第二日,他跟江大人?等?人?说要出去安心准备科考,其实是去明王府了。”   陶澜并不惊讶,好像早已料到。   那天他把话说的非常明白了,江鸿显然?明白在他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了,以后都得被江怀黎压一头,他自然?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,唯一的希望就成了明王。   他一定是想?利用书中的信息,帮助明王重?新起来。   暗卫说:“有一点很?奇怪,他进明王府这么久都没出来过。皇上,要进明王府查探吗?”   很?早之前,皇上就让他们跟着江鸿,如果有什么异常就来汇报。   江鸿经常进出明王府,他去明王府不算异常,只不过很?久没出来了,而明王府又?是个非常敏感的地方,没有皇上的命令,他们不敢擅自进出。   陶澜皱了下眉,“查。”   第二日,殿试快要开始,陶澜正要收笔去见他的皇后时,收到了暗卫战战兢兢地传来的消息。   江鸿疯了。 第34章   其?实最先发疯的是明?王。   明?王从记事起就把所有都倾注在那个位置上了,没?有其?他。眼看他就要坐上皇位,荒谬得就这样被陶澜夺走了。   如果是源王坐上了那个位置,他或许是会被源王一脉赶尽杀绝,但他不会如此难以接受。   当他慢慢意识到,有周将军和丞相?坐镇,他没?法从陶澜手里夺走这个位置。   当他逐渐得知,源王竟然很?乐意见到这个结局,他已经开心地南下游玩。江昭容也接受了这个结局,每日青灯古佛。就连京城百姓都慢慢接受了陶澜为皇,一派安乐祥和。   只有他,只有他接受不了这个结局。   他无法接受,无法纾解,开始变得易怒敏感,时常在明?王府怀疑这个,怨恨那个。   江鸿自然也没?能逃脱,他确实和江怀黎不对付,但他和陶澜的接触不难被发现,尤其?是在明?王府各个幕僚互相?推诿揭发的时候。   明?王嘴角带笑?,眼神却非常可怕,“你当时不是说,一定能帮本王坐上皇位的吗?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对付江怀黎吗?”   江鸿以为他会和明?王一起东山再?起,没?想到是被秋后算账。   “王爷,你听我说!”   现在压抑多?疑的明?王根本不会听他解释,且比当日的澜王还狠,等待他的不只是几十鞭子。   江鸿第一次被严刑逼供,还能坚持。   他问系统:【陶澜又不在这里,你对明?王都没?效果了吗?】   系统:【对他一定有效果,只是他对江怀黎的喜欢就没?多?少,所以转到你身上也没?多?少,在他的皇图大业面前根本不算什?么。】   江鸿也知道,他当时去稷学宫最想接触的是源王,因为他知道源王才是最喜欢江怀黎的皇子。明?王虽然是江怀黎的表哥,但他从小嫉妒江怀黎,等他成了皇上后好多?年才和解。   可是他没?想到,他对江怀黎的喜欢竟这么少。   在现实世界能啃老绝不工作的江鸿,在被接连严刑逼供并关进水牢后,终于?撑不下去了。   秋日地下水牢的水冰凉发臭,水中不仅有血,还有死老鼠,伤口浸在里面就是要他的命。   一开始,江鸿还有力气大喊:“放我出去!我还有办法!”   后来他连喊的力气都没?了,浑身剧痛,还发着高烧,昏昏沉沉,只能绝望地在脑海里跟系统求救。   【系统,我要死了,伤口感染发烂了,救救我。】   【系统,我浑身都烂了,有蛇咬我……】   【系统,放我回去,这里一点也不好,我要回家。】   【我放弃了,求求你,快放我回去!】   【你不放我回去,我要把你说出去了,我要说我是穿书的,求求你……】   “他嘴里一直胡言乱语,说什?么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他要离开这里,还试图自杀。”暗卫跟陶澜一一汇报。   陶澜心上一紧,“他自杀成功了吗?”   暗卫:“没?有,但也半死不活了。他脑子好像出了问题,又开始问他为什?么在明?王府,说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。”   笔尖垂落在白纸上,滑出一道水墨。   一大早,江怀黎就和参加殿试的贡士一起进宫,在殿外等候。   到了时间,进入大殿后,他下意识看向?皇上,皇上坐在帘子后。   江怀黎第一次参加殿试,但之?前听过好多?次别人说起殿试,一般皇上都是直面考生的。   不过,什?么事放在陶澜身上都不稀奇。   江怀黎低调地看了一眼帘后陶澜的身影,跟着贡士们?一起一一行礼后。他以前从没?这样给陶澜行礼过,一整套仪式下来,他真正有了参加殿试的感觉。   皇上沉声道:“请坐,散卷。”   江怀黎心一下就安宁了下来。   一拿到策题,他便安心答题,再?也没?抬头看过,直到交卷。   交卷后,江怀黎才隐隐有些疑惑。交完卷,贡士退场时,皇上一句话都没?说。   按照他们?说好的,江怀黎会完整地参加完殿试,所以他又和其?他考生一起离开皇宫,回到了江府。   他莫名慌乱,一刻也等不得,江浩严跟他说话他都没?听到,立即洗脸更?衣回皇宫。   回去的路上,天?已经黯了。   他着急地掀开车帘向?外看,皇宫的方向?一片瑰丽的晚霞,他恍然想起,那一天?他和陶澜一起坐马车,他在他身边睡着了,醒来看到的天?空也是如此。   和陶澜还没?见几次面,他就在他身边睡着了。   在他没?意识到的时候,陶澜就成了他的安心所在。   而此时,他越来越慌乱。   马车刚停下来,他就跳了下来,一路飞奔向?御霄宫,将叫喊声留在身后。   跑到御霄宫时,他已经开始气喘,这里没?有陶澜,他又跑向?中乾宫。   秋风火辣辣地钻入胸腔,呛得江怀黎从嗓子酸到眼睛,他没?有听到周围的人告诉他皇上在哪里,从御霄宫跑到中乾宫,又跑到未央宫,终于?看到了乐康。   “他呢?皇上呢?”江怀黎抓紧乐康的胳膊,哑声问他。   乐康张了张嘴,笑?着说:“皇后,皇上正在里面等您呢。”   江怀黎只是稍稍松了一口气,他还是莫名不安,没?有休息,快步走进他熟悉的寝宫。   陶澜正躺在床上,好像睡着了。   乐康进了寝宫后,立即跪下了,“皇上不让奴才声张,请皇后饶命。”   江怀黎不理?解,他只是外出了一天?,昨天?走时还缠着他要亲一下的陶澜,今天?怎么就昏睡了过去。   江怀黎站在离床一步远的地方,目光一直落在陶澜身上,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说清楚。”   乐康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江怀黎。   “昨晚皇上一直很?正常,今天?早上起来见了暗卫后,匆匆去见了太后,回来后告诉我,等下殿试他坐在帘后,不管他出现什?么意外都不要影响殿试,如果他不说话,就由奴才来住持殿试流程。”   乐康说:“皇上倒是没?出什?么明?显的意外,只是不知道什?么时候开始,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,也没?有声音了。奴才谨遵圣旨,没?有影响殿试,等殿试结束,走到帘子后,就看到皇上昏睡过去了。”   乐康说话这会儿,江怀黎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了下来,他问:“太医怎么说?”   乐康:“太医也说不出什?么问题,院使说皇上很?像开春时那场大病后的昏迷。”   江怀黎摆了摆手,想让乐康下去。   乐康没?走,他把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江怀黎,“皇上说,如果他出了什?么事,就让奴才把它交给皇后。”   江怀黎接过那张纸,看了许久都没?打开,寝宫里已经没?有了其?他人,他还是没?打开。   他把那张纸装进怀里,走到床边坐下,伸手去拉陶澜的手,原本是握住了,又松开,手指根根插进他的指缝里,十指交叉相?握。   “皇上?”他轻声叫:“陶澜?”   没?有回应。   江怀黎将头埋进了他的怀抱里。   那张纸直到地第二日天?亮他才打开。   纸上不知道为何落了一笔凌乱的水墨,陶澜写给他的话紧跟其?下。   “对不起,怀黎,我也没?预料到。   我来这里陪你走这一路……对不起。”   字迹不如往常那般从容,可见写字之?人的匆忙。   江怀黎看了一会儿,对乐康说:“去把昨天?跟皇上汇报的暗卫叫来,再?去请尚源大师。”   暗卫立即就出现了,他把昨天?早上跟陶澜说的事又跟江怀黎说了一遍,一字不落。   尚源大师要去京城外去请,没?那么快来,这段时间他又把那本记录陶澜话语的册子拿来翻看。尚源大师来时,他已经看了两遍。   江怀黎简单把陶澜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,然后直接问他:“大师,要怎么才能让他回来?”   尚源大师低下头,“不知皇后在说什?么。”   “有一些事大师可能确实不够清楚,我来告诉大师。”江怀黎看着很?冷静,声音清清淡淡很?静心,“陶澜和江鸿不是我们?这个世上的人。”   “我们?这里之?于?他们?可能是一场戏,亦或是一个话本。陶澜是写出戏本或话本的人,江鸿是看过戏本的人。江鸿机缘巧合来到我们?这个世上,破坏了原有的秩序,陶澜因此来到我们?这里,维护这里的秩序。”   “江鸿受不了这里的生活了,用自杀的方式离开了我们?这里。破坏秩序的人离开了,我们?的世界恢复了清明?,维护秩序的人也因此离开了。”   “现在想请问尚源大师,如何才能让维护秩序的人回来?”   尚源大师越听越震惊,这位得道高僧看着江怀黎时眼睛都睁大了很?多?。   这个说着石破天?惊的话的人神情平淡,声音里也听不出波澜,看着他的眼睛清冷又平静。   “皇后、皇后怎会这么想?”尚源大师问。   江怀黎道:“我这么想确实有些异想天?开,但并不是毫无根据,用心些,自然能推出来。难道我说的不对?”   尚源大师:“我也不清楚,我只知道皇上确实是天?命所归,皇后是气运之?子。”   江怀黎:“那大师知道怎么才能让陶澜回来吗?”   尚源大师叹了口气,“皇后都说他是天?外之?人了,既是天?外之?人,谁又能跨过这片天?让他回来?”   江怀黎问:“真的?”   尚源大师认真道:“在这件事上不敢欺瞒皇后。”   江怀黎沉默了一会儿,让人送尚源大师回去。   他一个人安静地坐了很?久,直到江安担心地叫了他好几声,他才回神,见江安和乐康都在担心地看着他。   “没?事。”他道,过了一会儿又说:“去把七皇子接过来,再?把周将军叫来。今早可以推病不上朝,接连两三天?一定会被明?王发现。”   江安和乐康各自去了。   江怀黎也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他去找太后了。昨天?早上陶澜还去见了太后,他想知道陶澜跟太后说了什?么。   “皇上说,如果他病了或出了什?么事,一切交由皇后处置。”太后说。这次她?眼里没?有那种?八股,怜爱一如既往。   “一切?”江怀黎问。   “一切。”太后答得肯定,“皇上还让哀家帮助皇后。”   江怀黎笑?了一下,他想到那份婚前协议书。当时陶澜让他熟读并背诵,他没?有熟读,但也全部记在心里了。   第三条明?确写着,婚姻存续期间,甲方如果在已登上皇位的情况下死了,甲方给乙方摄政王之?位,监国之?权。   以前觉得荒唐的,原来都是真的。   他的疯言疯语之?下,藏着的全是真心。   太后一如既往的冷着脸,只是在江怀黎要走时,还是没?忍住问:“皇后可还好?”   江怀黎回头看向?她?,顿了一下才说:“谢谢母后关心,怀黎还好。”   他看起来真的还好,皇上昏睡这几天?,他有条不紊地处理?着各项事物,替皇上批奏折、打掩护,照看七皇子和皇上,就连明?王得知皇上病重昏迷,带着一众大臣宗亲要来见皇上时,他也不见慌张。   江怀黎早知道会有这一遭,他也叫来了太后、周将军和丞相?等人。   明?王在王府里颓废绝望了很?长一段时间,就在他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和那个位子无缘时,皇上竟然三天?没?上朝了。   他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,立即发动他所有眼线去查探,这一查他欣喜若狂,在王府发疯般笑?了好久,笑?得眼眶都红了。   原来,该属于?他的最终还是会属于?他。   皇上不只是生病,他已经昏迷四天?了,四天?没?睁开过眼。   国不可一日无君,源王南下,堰王在牢内,六皇子本就是他的人,七皇子还那么小,这皇位除了他还能有谁坐?   不仅是他这样认为的,很?多?大臣和皇室宗亲都是这样认为的,所以在皇上昏迷六日,几乎不可能醒来后,明?王几乎一呼百应,很?多?大臣宗亲跟他进宫了。   其?实,就连周将军和丞相?都以为,皇上如此下去,最终登上皇位的会是明?王。   先帝还有一道圣旨在他们?手里,说的是如果新皇无后,显然新皇这样也算无后了,新皇无后就由先帝的其?他皇子继位,七皇子太小了,看起来就只能是明?王了。   他们?不知道面对明?王和一众宗亲,皇后和太后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。   开场还算和睦。   明?王躬身说:“我们?想见皇上,请皇后成全。”   江怀黎平静道:“皇上病重,不方便见。”   明?王:“既皇上已经病重到不能见人了,自然也不能再?掌朝政,不是该新立储君?”   他身后皇室宗亲纷纷应和。   “是这样的,总不能让外戚把权。”   “为了大晟江山稳定,该再?选立其?他亲王皇子为储君。”   “最为合适的就是明?王殿下了。”  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,马上要梦想成真的这一刻,明?王难掩激动,他笑?着看向?江怀黎,“皇后,难道你还想把持朝政?”   江怀黎还没?开口,一直沉默的太后开口了,“可以再?立储君,但不能是你,因为你不是先帝的儿子。” 第35章   明王从?小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不是先帝的儿子。   没想到,都到这个时候了,太后还要?说他不是先帝的儿子。   明王对太后也不再温和,冷声道:“太后是在质疑先帝吗?当年滴血验亲的时候太后也在,那时怎么不说本王不是先帝的儿子?现在又说本王不是先帝的儿子,是有?何居心?”   “太后,这种时候就不要?再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了。”一位上了年纪的宗亲站出来?说:“太后也知道,这时候另立储君,是为我大晟稳定考虑。”   太后:“哀家刚才也说,可以再立储君,但不能是明王。”   “除了明王还能有?谁?年纪合适的又有?能力的,还能有?谁?”另一位宗亲站出来?说。   太后刚要?开口,看到门外向?这边走的人,闭上了嘴。   其他人也看到了,是江太妃。   “母妃。”明王立即迎了上去,“您没事太好了。”   江太妃笑道:“你在担心什?么?担心皇上皇后把我关起来?威胁你吗?”   明王道:“他们?确实有?这个可能。”   江太妃目光温柔又深沉地?打量着他,叫了他一声“明儿”。   “怎么了?母妃?”   “别要?那位子了,母妃从?小就是这么跟你说的。”   明王绷着脸,“母妃又这么说!我要?那个位子怎么了?我为什?么不能要??我为什?么不能成为万人之上?”   “因为你不是先帝的儿子。”江太妃轻声道。   一瞬间天地?静寂无声。   明王难以置信地?看着江太妃,手都抖了起来?。   江太妃握住他颤抖的手,温声道:“明儿,回去吧。你今日回去还可以继续做你的明王,如果你今天非要?逼宫,你以后连亲王都做不成了,可能还会下狱。”   明王出去迎接江太妃,两人说了什?么,没有?人听清。   只看到过了好一会儿,明王失魂落魄地?离开了。   一众大臣和宗亲一头雾水,茫然又无措。   没有?明王了,他们?也不知道要?不要?继续。一群大臣轰轰烈烈地?赶来?,又莫名其妙地?散了。   江太妃向?这边看了一眼,也要?离开,却被太后叫住了。   太后问:“事到如今,江太妃还不愿意说吗?”   江浩严和江绍光被叫进宫时,以为是江怀黎出了什?么事,紧张不已。见到江怀黎后松了一口气,又看到太后和江太妃都在这里,疑惑了起来?。   江浩严问:“不知太后召见是为何事?”   太后道:“这件事和你们?江家有?密切关系,哀家便叫你们?来?一起听听。”   江怀黎自始至终没说话,他安静地?看着江太妃,好像明白了什?么。   太后说:“江太妃,这里没有?其他人,你把事情说清楚吧。如果你不说,明王要?是造反,后果你我都不能承担,不是吗?”   江太妃盯着太后看了很久,视线又移到江怀黎身?上,一晃而过。   她笑了笑,一句话就把江绍光和江浩严冲得差点神魂离体?,“陶明不是先帝的儿子,怀黎才是。是我当年换了我和堂嫂的孩子。”   江怀黎的指甲深深地?陷入了掌心之中。   他忽然想到那一晚,先帝怕陶澜没有?后代,不放心把皇位传给他。陶澜跟先帝说如果他无后,就让七皇子或先帝的其他血脉继位。   先帝终于?放心,就当着他们?面的拟定了遗旨。   当圣旨递到陶澜手中时,陶澜唇边露出一个笑。   那时他看不懂那个笑,现在他好像懂了。   他也是皇上的血脉,距离皇位最近的一个。   他给他铺好了一条备选路。   江怀黎心上刺刺的,深吸了一口气,笑得支离,“我和陶澜,竟是亲兄弟?”   皇上赐婚圣旨下来?那一日,江太妃在雨中质问他,可知道他嫁给陶澜意味着什?么,原来?是这一层意思。   江太妃再次开口,把太后也惊懵了,“不是,陶澜也不是皇上的儿子。”   她两句话让房内沉寂了很久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太后才反应过来?,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,声音早不是往常那般冷静,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这间房内唯一冷静的就是江太妃,她缓缓说道:“虞妃当年中毒,毒药是她托我从?宫外带来?的。”   太后之前就猜到当年是江太妃把药带进皇宫的,但是她没想到,是虞妃托他带的。“为什?么?”   江太妃笑了,“因为虞妃想造成中毒早产的假象,其实陶澜不是早产,他是足月出生的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太后一下就明白了。   江怀黎也明白了。   世人都说江昭容入宫不足十月就生下了陶明,陶明可能不是先帝的孩子。   原来?真正?入宫不到十个月生下的,不是先帝的儿子的是虞妃,先帝的白月光。   江太妃道:“虞妃进京时就怀孕了,但是先帝强要?了她,她肚中孩子的父亲已死?,虞妃于?是找到了我,想让她的儿子顺利长大,也想报复先帝。我们?联手互相掩护,互相暗中帮助。”   她笑得有?些嘲讽,“当年我们?一个是先帝最痴迷的女人,一个是先帝愧疚的女人,联手什?么做不到?”   太后沉浸在这个惊天秘闻中很久没反应过来?,这种惊天的事当年她竟不知道。   “你、你……”最先反映过来?出口的是江绍光,他像是喘不过气来?了,微微弯腰捂着胸口,“你为什?么要?这么做啊!”   “我为什?么要?这么做?”江太妃笑着看向?他,“你竟然不知道我为什?么会这么做吗?”   江太妃厉声道:“是你当年做的谋,我夫君被先帝害死?时你可说过一句话?先帝强迫我时你可说过一句话?可你们?却纷纷指责我丢了江家的脸,有?辱门楣!”   “凭什?么?”江太妃歇斯底里地?再一次质问:“凭什?么?”   她只歇斯底里地?质问了这一句,很快又恢复冷静,甚至还笑了一下,“看你们?对我就知道,你们?这群自诩清望之族的人会怎么看待我的孩子。当年堂嫂和我差不多时间怀孕,我和她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?底啊。她被整个江府供起来?,她的孩子是整个江府期待,而我只能躲在偏院里……”   “我想报复害死?我夫君的先帝,想报复……”   太后转头看向?江怀黎,见他垂着头,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所有?情绪。   “皇后。”太后叫了一声。   这很轻的一声也打断了江太妃的话,她抬头看向?江怀黎,瞬间红了眼眶,当年所有?的怨恨和苦涩都咽进了肚子里,只哽咽地?说了一声“对不起”。   江怀黎说:“怪不得江太妃对我这么好,从?小明王有?的,我也从?不缺。”   江太妃心里有?太多话想跟他说,可听了这句话后,又什?么都说不出来?了。她被江怀黎这句听不出情绪的话堵死?了所有?言语。   江怀黎问太后:“这要?怎么办?”   太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她是当了接近二?十年的一国?之母,可是翻遍大晟历史也找不到这样令人震惊的事。   江太妃这么做确实犯了大错,可她的儿子目前是最有?可能坐上皇位的人。   太后崩起脸,“皇上曾说一切交给皇后,这事也一样。”   她不想管,她只想回宫好好消化消化。   陶澜竟然也不是先帝的儿子!   当年江昭容和虞妃竟不是敌人,而是盟友!   江怀黎不知道为什?么看着她笑了一下。   他不该笑,该伤心才对。他曾是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。他不是江浩严的儿子。他不是孟秋庭的外孙。   可是当他心里出现“吃瓜咸鱼”四个字时,笑自然就到了嘴角。   他一一看过房中的几个人,诸多情绪全被压到了心底最深处,“为了皇室体?面,这件事不要?让其他人知道了。”   自然没人不同意。   这一段皇室秘辛就这样暂时被压了下去,不知会不会被再次揭开。   其他人都走后,江怀黎请太后留下,他还问题想问她。   “刚才母后问得那般肯定,是不是早就知道明王不是先帝的儿子了?”   “没有?早就,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久。”太后说:“先帝驾崩前告诉我,你是他的儿子,那时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正?在进行。”   江怀黎惊讶地?看向?她,她说:“先帝让我保护你。”   江怀黎沉默了许久,不知在想什?么。   太后一直等着他,直到他再次问:“先帝怎么知道的?上次见面的时候他都不确定明王是不是他的儿子。”   “应该是前一天晚上陶澜告诉他的。”太后又说了一件江怀黎不知道的事,“陶澜那天早上来?找我,除了让我帮你,也告诉我你是先帝的儿子,还给了我一道圣旨。”   太后说:“怀黎,我有?两任皇帝的旨意,一个是口谕,一个是圣旨,都是要?把皇位给你。这皇位,你要?吗?”   江怀黎没说要?不要?,他只问:“太后为何不早说?”   太后道:“先帝告诉我时已经晚了。陶澜已经登基,而他只艰难地?给我一个口谕,连一道圣旨他都写不了了。”   “陶澜是,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?告诉你,他不想你知道这些,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尘封下去。”太后说:“明王这样逼迫,如果这个秘密不说出来?,我们?可能都没办法。”   “其实我猜到了,他不想让我知道。”江怀黎说。   江鸿这个看过戏本的人都不知道明王不是先帝的儿子,说明他只把这当成一个秘密。   后来?,他又后悔有?这个秘密了。   江怀黎平静地?告别了太后,回未央宫的路上一直在敛眉思考。   江安不知道他在想什?么,忧心不已,张口想要?安慰他,又见他好像还好。   这感觉是依赖他多年跟在少爷身?后天然的经验,他很笨,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错了。   回到未央宫后,江怀黎又坐到了陶澜身?边看他。   江安忙拉住乐康,焦急地?说:“乐康,你帮我看看,我家少爷是不是没事?”   “别着急,皇后很坚强,没事的。”乐康说,还是被江安小心拉到窗口,“你看看。”   然后他们?就看到江怀黎眼泪落到了陶澜手心,他流着泪说:“陶澜,我接受不了,你为什?么要?这么对我?我想自杀。”   景澜猛地?从?噩梦中惊醒。   细密的汗水密布他的额头和脖颈,他剧烈地?喘着气,许久没反应过来?。   他旁边的医生忙问:“怎么了?是不是又要?看小说?”   景澜在病床上躺了很久,前段时间醒过来?后立即抓着护士的手要?他的笔记本,看他的小说。   这家疗养院照顾景澜的人都知道,景澜之前写了一本小说。   他们?都很支持景澜写小说。那场车祸不仅把景澜永远地?留在了病床上,还给他留下了严重?的心理疾病,写小说是他的心理医生给他的建议。   这个办法很有?效,他们?都能看出来?,在他写小说那半年,他的精神越来?越稳定,有?时候甚至能在他身?上感受到宁静。   写小说成了他的自我救赎。   除了快写完那几天,他又受到刺激,整体?看起来?他好像恢复正?常了。   医生以为他又和前两天一样要?慌乱地?找笔记本,提前拿给了他。   景澜盯着笔记本看了几秒,按指纹打开,点开小说。   医生见他又开始看番外了,而且又从?番外最后一个字开始删除,删一个字又忙恢复一个字。   毫不意外,这两天一直这样。   “要?不把番外发表了吧?”医生建议。   当时见他写小说很有?效果,医生就好奇地?去看了他的小说。正?文他都看完了,但他知道景澜还有?三万字的番外没发表。   当时他看起来?没想发表,写完就丢在某一个文档里了。   昏睡一段时间后,他醒来?就想删掉番外,又一点不敢删。   他现在又变成了这样,删了一个字,又忙补上一个字,撑着额头的手都颤抖了起来?。   医生不知道他为什?么变得这么痛苦,忙继续说:“江怀黎登上皇位,成了大晟历史上最优秀的帝王,这读者应该会很喜欢这个番外的,很多人不就是想看这种成就皇图大业的圆满爽文吗?”   “可是他可能不会喜欢。”景澜声音低哑地?说。   医生:“谁?”   景澜好像没听到他的声音,自顾自地?说:“他可能会伤心,他要?是伤心了怎么办?”   医生觉得他精神又出问题了,“你说的是谁?你最近没见人。”   说着他想试景澜额头的温度,被景澜一把挥开。他这才看到景澜眼睛都红了,红得有?些可怕。   他好像恢复了平静,说:“王医生,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。”   王医生被他的眼神怵了一下,忙说:“好,你好好休息,有?事叫我。”   景澜没有?回应他,他又开始盯着自己的小说看。   一页一页,小说内容全部恢复正?常。   他该安心了的。   可他无法闭眼上,即便眼里布满血丝。   疗养院的vip病房很宽敞,宽敞得寂静。病房里的人已经习惯这种寂静,即将被淹没于?这种寂静时,一道声音清晰地?凭空出现。   “你、你好,我是穿书系统404040。” 第36章   最初心理医生建议景澜写小说的时候,他对?此不屑一顾。   为了避免她再来烦自己,无聊的景澜拿起了笔,不为什么治疗效果?,只是?想顺势写一本报社小说,来抒发自己心里?阴暗澎湃的情绪。   为了更好地抒发,主角就以他为原型,名叫陶澜。   报社文?的反派就是?陶澜的对?立面,和陶澜完全相反。景澜在做这个角色的人设时,一开始是?按照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思路设计的,慢慢地,不只是?人物性格相反,人际关系相反,连拥有的东西都相反。   很简单,景澜把自己从没有过的东西,大多是?一些被人称之为光明美好的东西给?了他。   打算最后再让这个人死在陶澜手上,这才是?报社文?。   但做完这个人设后,景澜放下笔记本沉默了好几天。   他不由想,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吗?   如果?有,他会怎样生活?   他一点点把这个人物丰满,想法慢慢变了。   他不想以自己为原型,写一本肆意抒发阴暗情绪的报社文?,他想写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。   这个人情绪稳定?,内心干净,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被涂黑,永远澄澈坚韧。   他有很多人爱他,在爱意和温暖中长大,活在没有伤害的世界里?。   他可以没有阻碍地追求自己的梦想,怀抱黎明,一路璨然。   景澜越写越喜欢这个人物,这个人物的意义也慢慢变了。   某天景澜写完一章,抬头在对?面墙上镜子里?,恍然看到自己眼里?平静的笑意,才明白,这个叫江怀黎的,怀抱黎明的小说人物,他成了自己阴暗人生的寄托。   原本设定?中,很多让主角经?历挫折而?成长的剧情,在写作的过程中,很大一部分都被他删除了。   他开始不舍得让他经?历,不舍得让他感受到一点阴暗。   他知道小说不该这么写,可是?这对?他已?经?不只是?一本小说。   他希望,真的在另一个世界,有这样一个人,他可以如此活着。   为了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他真实幸福地活在另一个世界里?,他把小说发表了。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?在评论区看读者夸他,看读者讨论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。   按照最初的设定?,他会一步步走?到最高处,登基为皇,成为大晟历史上最优秀的帝王。   可是?半年下来,随着他对?这个角色越来越喜欢,他又不想按照这个设定?写了。前?面为了让他有一个温暖健康的家庭,他设定?他一个皇子在江家长大,最后捡漏成为皇上,可是?写到最后他又怕在他得知真相时会伤心。   当越来越喜欢一个角色时,不再像以前?一样只是?简单地给?他好的,如权势地位,会考虑到会发现更多。   父母对?孩子大抵就是?如此。   前?面伏笔已?经?埋好了,不能不写这个结局,于是?他把这个结局写到了番外里?,写到番外他也不满意,还?想改掉。   他一直记得那天晚上,他从头看自己的稿子,想看看能不能把这个结局改了,却发现自己的小说文?稿变了。   小说里?原本一个叫江鸿的路人进了京城江府,于此开始,剧情开始不对?劲,原本属于他主角的东西都被这个叫江鸿的抢走?了,主角被一次次伤害。   景澜抓着周围能动他笔记本的人,发疯了一样质问是?不是?他们改了他的小说。   他高价请人查是?不是?有黑客黑了他的电脑,钱一笔笔地向外砸。   所有努力换回的是?多了两个心理医生,其中一个还?是?从精神病院来的。   直到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小说文?稿在自动一个字一个字地改变。   不论他修改多少遍,都会再一个字一个字变得面目全非,文?字如刀,一刀刀落在主角上身?。   景澜怒急攻心,鲜血喷到了笔记本屏幕上,再醒来,他在灯火通明的宫中,看到了江怀黎,他的主角,那个寄托了他人生最后向往的人。   就像是?一场梦一样。   而?此时,笔记本里?所有文?字都恢复了正常。   他再也不用担心了,可是?他太窒息了,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。   他的手指落在屏幕上“江怀黎”三个字上,一遍遍抚摸。   “你、你好,我是?穿书系统404040。”   “是?我工作失误,对?不起。”   “求求你,作者大人,再跟我一起去书里?吧,要不然我就要被销毁了。”   景澜手指一颤,猛地抬头,“你是?谁?”   系统的声音出现在景澜脑海里?,【你好,我是?穿书系统404040,是?个实习系统,江鸿就是?被我带进你的小说《天晟》里?的。我第一次带穿书,选错人了,犯下了严重的错误,请您原谅。】   景澜没管其他,只问:【让我去书中?】   系统:【对?,现在急需你跟我到书中。】   景澜:【为什么?】   系统:【因为主角要自杀。】   景澜:【什么?!】   系统也很着急,它快速又清楚地跟景澜说起来,【陶澜昏迷不醒,主角又得知自己的身?世,接连重创他接受不了,想自杀了结。】   景澜:【不可能!】   当时江怀黎面对?那么艰难的境地都没放弃,怎么可能现在就要自杀?   系统:【一开始我们也以为不可能,但他真的自杀了!上过吊,跳过湖,幸好都被人救了。可是?继续下去,谁能保证他次次被救?他可能是?主角,他要是?自杀了,那个世界就崩塌了!】   系统:【请你快点跟我去书中世界吧,再不去就晚了。】   景澜深深呼了一口气,用一只手遮住脸。   系统看不清他的表情,急得不行,【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去,条件你提。】   景澜:【你看起来很不就靠谱,还?是?去销毁吧。】   系统:【别别别,求求你,我不想被销毁,我什么都听你的。】   景澜:【什么都听我的?】   系统:【只要你能阻止主角自杀,别让书中世界崩塌,什么都听你的。】   景澜:【有契约吗,要有效力的契约我才愿意,我不可能像惊鸿那样被你带到走?投无路自杀。】   系统:【……有。】   孟秋庭在江怀黎床前?坐了很久了。   江怀黎几次睁眼都见他一脸严肃,一双带着怒火的眼睁得大大的。   看到江怀黎再次睁眼,他终于叹了口气,软下声来:“怀黎啊,你怎地如此糊涂啊。当时你要跟澜王成亲我就觉得你糊涂,没想到你为他做出了更糊涂的事。”   第一次自杀时,太后和江太妃都来劝他了,江太妃都哭了也没用。   第二次自杀,江浩严也进宫劝他了,掏心掏肺地,但看起来没什么效果?,于是?把江怀黎最敬重的孟秋庭叫来了。   “对?不起。”江怀黎道。   “你没什么对?不起我的,你对?不起你自己,对?不起你母亲!”孟秋庭说着又严肃了起来。   江怀黎:“如果?我不是?母亲的儿子,母亲和外公会失望吗?”   孟秋庭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,说:“那我们不是?白得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和外孙,有什么好失望的?失望的是?你不知道珍惜生命。”   江怀黎转过身?背对?他,声音沉闷低缓,“外公去看看明王吧。”   “好,我去看看他,也看看你。外公年纪大了,看一眼少一眼。”孟秋庭说:“怀黎你好好的,等你度过这个坎,外公就能回乾州了。”   江怀黎说:“我没事,外公想做什么便?去做。”   孟秋庭:“那你转过来让外公看看。”   江怀黎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?,他转过身?后,孟秋庭也没看他的脸,只是?垂眼拍了拍他的手。   孟秋庭年纪比先帝还?大,胜在有精神气,但手上也有了褶皱和老年斑,被这样一双手拍着,不觉得孱弱,反而?能感觉到手中沉沉的,令人安心的岁月力量。   “怀黎啊,你要是?到外公这个年纪就明白了,没什么看不开的,好好活着,好好珍惜身?边的人才是?最重要的。”   江怀黎咬唇握住了那只手,孟秋庭这才笑了起来。   孟秋庭安心离开后,江怀黎立即坐了起来。   江安和乐康充满警惕,生怕他再做出什么。   江安这两天眼睛一直红红的,“少爷,你昨天才跳完湖,今天就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吧?”   江怀黎:“我不做什么,就去送送外公,他快要回乾州了。”   两人还?是?没放松,紧紧跟着他。不只他们两个,身?后还?跟了一群侍卫。   江怀黎登楼时,他们更是?紧张得不行,里?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围了起来。   江怀黎只是?站在楼上目送孟秋庭离开,没做什么。   回去的路上他走?得特?别慢,好在也没做什么。   江安和乐康稍微松了口气,他们都认为孟秋庭的劝说有用,江怀黎终于听劝了。   “我想去看看皇上。”江怀黎说。   乐康忙说:“好,皇后去跟皇上说说话吧。”   外出转了一圈,他们又回了未央宫。   就在他们都以为皇后今天不会出问题时,他刚踏进门?,一头就要撞向旁边的柱子。   “皇后!”   在外面他们可以把他围起来,可是?进门?没人敢走?在他前?面,不管是?江安乐康,还?是?侍卫都慢他一步远。他一个箭步向前?,身?后的人一慌,同上冲向前?,一下在门?口挤到了一起。   等他们中终于有人挤进去,已?经?有一个人比他更快一步,搂住江怀黎的腰,阻止了他和柱子的亲密接触。   “皇后为了殉情还?真是?想尽办法啊,就是?怎么没在没人的时候呢?”一道虚弱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。   江怀黎一颤,猛地回头,看到了陶澜那张苍白的笑脸。   在床上昏睡了好几天,他脸上难掩病容,眼睛却格外幽亮,里?面藏着深深,一触就能感受到的情愫。   “皇上?皇上!”   身?后的人跪了一地,每个都惊喜不已?,江安甚至要哭了。   江怀黎许久没能张开口,等他终于张口要说什么时,腰上的手收紧,陶澜低头吻了下来。   江怀黎没有拒绝,他半转身?要迎上这个亲吻时,陶澜因他的动作一个踉跄,身?体晃了晃,江怀黎伸手抓了个空。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乐康忙沉默又快速地上前?把陶澜扶起来,“皇上在床上躺了好多天,起猛了,难免眩晕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对?,朕上次从昏睡中起来,缓了好久才慢慢站起来的,走?路还?要适应。”   说着他瞟了江怀黎一眼,江怀黎看向别处,耳根微红,那红有向他脸颊蔓延的趋势。   陶澜咳了一声,忙移开视线,唇角难以抑制地扬了起来。   一番折腾,皇上重新回到了床上。   这次江安和乐康都不觉得江怀黎会自杀了,安心地退出去,让他们单独相处。   刚才的事着实有些尴尬,平时话很多的陶澜,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  他又咳了一声,问:“皇后刚才是?要为朕殉情吗?”   江怀黎绷着脸给?他一个冷眼。   陶澜没受影响,继续问:“皇后还?做了什么?”   江怀黎:“上吊,跳湖。”   “嗯。”陶澜沉吟一声,“都是?自己可以控制,又很好获救的啊。”   江怀黎神色依然冷,如果?忽略还?没退去的红,看起来很唬人,“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。”   陶澜笑了一声,他刚听到系统说江怀黎的自杀方式时,就捂着脸笑了起来。   他是?故意的。   如果?他真想自杀,第一次直接在没人注意的深夜,一把剑或一包毒药就能利落完成,他偏偏选了上吊和跳湖的方式,还?弄得人尽皆知。   陶澜看着江怀黎,眼里?除了毫不遮掩的喜欢,还?有满满的欣赏,“皇后真聪明啊。”   江怀黎还?是?那句话,“不知皇上在说什么。”   陶澜笑了笑,“是?,是?我在胡说。皇后伤心欲绝都要为我殉情了,我还?在这里?胡说八道,实在不该。”   江怀黎瞥他一眼,没出声。   陶澜很难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,这样沉默地盯着人看又实在有些过分,于是?他又问:“皇后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江怀黎呼吸清浅,像是?有意收敛,不让某些东西外漏,“皇上回来就好。”   每个人都秘密,何况陶澜的秘密更难以言说。陶澜不想说就不说,他自己会认真找出蛛丝马迹,认识他了解他。   毕竟,还?有一句话说,天机不可泄露。   陶澜说不清这一刻心中的滋味,他紧紧握住江怀黎的手,过了好一会儿,话才从心里?出来,“是?怀黎把我叫回来的,怀黎知道我一定?会回来吗?”   江怀黎点头。   他知道他一定?会回来的,所以除了第一晚他躺在他身?边一整夜未合眼,剩下的时间?都在想办法,都在照看他的身?体和位子。   尚源大师帮不了他,他就自己想办法。   他认定?江鸿是?破坏他们世界规则的人,陶澜是?维护规则的人,江鸿离开了,世界恢复清明了,不用再维护规则,陶澜也就随之离开了。   那么想要陶澜回来,可以尝试再次破坏世界规则就好。   怎么算是?破坏世界规则?   江怀黎思来想去,想到了自己身?上。   江鸿这个破坏世界规则的人为什么总是?针对?自己?江鸿曾跟自己说他是?这个世界的主角。   尚源大师跟他说他是?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。   其实,江鸿不是?这个世界的主角,他才是?这个主角吧。   如果?和戏曲中的主角一样,把戏曲的主角换成世界的主角,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围绕着他转,他死了世界规则是?不是?就被破坏了?   于是?,就有了恨不得全世界知道的自杀。   他没想真的死,他还?有很多事要做,但过程中会受什么伤他没考虑过,也算是?堵上了半条命。   好在他赌赢了,跟天赌赢了。   陶澜回来了。 第37章   陶澜满心欢喜,他就知道他的江怀黎不?是为了这种困境就要死要活的人。   他不?喜欢为他殉情的江怀黎,他对眼这样的江怀黎难以?离开视线。   他好奇地问:“怀黎是怎么知道的?又知道多少?”   江怀黎:“天机不?可泄露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:“可以?泄露,这次不?管怀黎问我什么我都会毫不?隐瞒地回答。”   这是他和?系统的约定。   江怀黎:“为什么?”   能感觉到,以?前他是不?想说的。   “我这不?是还在试用期吗,当然要好好表现。”陶澜笑道。   江怀黎那双好看?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,陶澜立即举手投降,“也没?有说谎,我是觉得如果我们要在一起,怀黎什么都不?知道,但我什么都知道,对怀黎很不?公平。”   自己?去挖掘也很意思,但陶澜这么说,江怀黎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真诚,以?及说笑中的慎重,好像不?单是要把自己?的秘密交由他。   江怀黎抿了下唇,说:“那你说吧。”   “我确实不?是这个世界的人,我在另一个世界生活,在那个世界我叫景澜。”陶澜说。   江怀黎抬眸,“江景?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自己?的小心思被戳破了,陶澜一点不?好意思都没?有,并无理道:“怀黎真的喜欢我吗?以?你之姓并我之姓都不?行?”   没?给江怀黎反对的机会,他继续说:“我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一些不?太好的事。”   江怀黎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,“什么不?好的事?”   陶澜想了想,笑了下,“也没?什么。”   现在他竟真的是这样感觉的,那些都没?什么。如果没?经那些事情,他可能见不?到江怀黎。   上?帝给你关上?了一道门,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。   以?前他对这句话嗤之以?鼻,现在却深以?为然,江怀黎就是窗外的人。   “总之,因为一些不?好的事,我开始写小说,大概就是话本吧。”陶澜说:“我把我的向往当做主角,他叫江怀黎。”   江怀黎猜到陶澜是创造戏本的人,可听到陶澜这么说,还是心一跳。   他把他的向往当主角。   “有一天,我发现我的小说变了,有一个叫江鸿的角色,本来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,却有了很多戏份,把我主角很多东西都抢走了,给他带来很多伤害。”   他难得有点不?好意思,“不?是我矫情,是我因为生病才被气吐血了,可能是血和?文?字产生了链接,我就来这里了,见到了你。”   江怀黎恍然又想起那晚在御霄宫遇到陶澜的场景,陶澜靠在墙上?细细喘息,陶澜的话和?他的动作。   他问他,是不?是被欺负了,想拉他的手。   “我开始真实地感受到他是活生生的人,不?依赖我而存在。”陶澜认真地跟江怀黎说:“怀黎,我自始至终没?有只把你当成纸片人过?。”   没?有人能顺畅接受自己?是个纸片人的事实。   江怀黎问:“什么是纸片人?”   陶澜:“就是和?纸片一样,存在于?话本戏剧中的人物。”   “我自然不?是。”江怀黎道:“我是一日日长?大的,每一天都没?白活的人,我有自己?的想法。”   陶澜:“我知道,我来这个世界第?一件事就是了解你过?去一年?经历的事,那些都不?在我笔下,那时?我就知道,你是独立的有自己?灵魂的人。”   江怀黎:“你还是想当我爹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“不?怪我,都怪那些作者,动不?动就喊自己?笔下的主角儿子女儿的,我潜移默化地就把你当宝贝儿子了。”   江怀黎消化了片刻,点头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陶澜惊讶:“这么快?”   江怀黎:“如果我什么都不?知道,你这样直接告诉我,我可能很难接受,但我之前自己?摸索到一些了,自己?摸索的就会容易接受很多。”   或许过?往他的很多日子都简单乏味,很多日子都过?得重复,可是他是这样一日日真实过?来的,他甚至能想起,某一日窗外石榴花开时?,他读的是哪一本书,石榴红了时?,又写了哪一首诗。   如此这般,当他意识到他的世界只是一本书,他只是书中的一个人物,作者潦潦写就,他或许该震惊,该难以?接受。   可是,他亲眼看?到花是怎样开的,他知道石榴有多甜,一直记得母亲的手有多暖,被父亲抱起来的开心。   这些才是最重要最根本的。   他知道他是真实而认真地活着的。   何况,这些都是在陶澜的疯言疯语荼毒下发现的,在他的一系列匪夷所?思的言语和?行为中,这件事显得都没?那么离谱了。   陶澜看?着他的眼很亮,毫不?掩饰自己?的喜欢和?欣赏,“不?愧是我……”   江怀黎冷眼看?向他。   “……我的怀黎。”陶澜及时?改口。   江怀黎:“那江鸿呢?他是看?过?小说的人?”   “对。”陶澜说:“他是看?过?小说的人,知道小说的发展,也就是看?到过?这个世界的未来,被一股邪恶势力带进这个世界。”   系统:【……】   江怀黎:“不?是现在宫中这个半死不?活的江鸿?”   当时?陶澜让暗卫把江鸿救出来,暗卫把他救出来了,只是那时?候陶澜已?经昏迷了。   江鸿身上?的伤很重,全身多处骨折和?溃烂,内脏也出了问题。江怀黎便把他留在宫中,方便太医治疗。   “不?是这个,他已?经离开这个世界了。”陶澜说。   之前他急着回来,还没?来得及问系统江鸿的事,现在江怀黎问了,陶澜自然要问问系统。   系统:【他任务失败,而且是主动脱逃,自然要受到惩罚。现实世界里他的记忆被抹去了,抹去记忆有些副作用,他可能会被送去精神病院。】   陶澜用江怀黎可理解的话转达。   江怀黎听了后没?说什么。江鸿给他添了很多麻烦,但他也没?真正把他放在心上?过?,这一年?多他过?得艰难但也精彩,和?以?往都不?一样。   见他对江鸿没?兴趣了,陶澜说:“怀黎,我还有话跟你说。”   “皇上?、皇后,太后来了。”乐康在门外说,他也不?想打断他们,但太后已?经等了一会儿了。   江怀黎站起身提醒他:“皇上?,太后已?经知道你不?是先帝的儿子了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皇上?醒来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。   太后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向这里赶,想到小夫妻也要说点话,她留了点时?间,想着体己?话也说得差不?多了才到。   没?想到,他们话这么多。   在床上?坐了这么一会儿,陶澜恢复了很多,至少可以?走着去见太后。   太后视线在他们身后扫过?,问:“皇上?可还好?”   陶澜说:“谢母后关心,朕只是睡了几天,没?有大碍。”   太后:“哀家是说,刚才没?摔伤吧?”   “……”  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不?自在了。   又暗中观察他们片刻,太后才心满意足地说:“江太妃说皇上?不?是先帝的儿子,不?知皇上?怎么想。”   陶澜承认得坦然,“我确实不?是先帝的儿子,但我妻是啊。”   太后:“……”   陶澜跟她解释,“是这样的,我当皇上?,怀黎也掌权。怀黎当皇上?,我也要帮他分担。夫妻本是一体,我们中谁当皇上?差别没?那么大。”   太后从未听过?如此厚颜无耻的话。   她看?向江怀黎,“怀黎,你怎么想的?”   这件事实在难办,她回去后思来想去也不?知道怎么处理,这是她皇后和?太后生涯遇到的最离谱最棘手的事了。   想到最后,她的结论是,江怀黎处理这件事最合适。   江怀黎问:“太后想公开这件事吗?”   太后:“不?太想。”   当然不?想,这件事可以?说是皇室丑闻了,公开出去先帝的脸往哪儿放,她的脸往哪儿放。   这事可是发生在她做皇后的时?候,公开在她当太后的时?候,怎么想,她也难辞其咎。   江怀黎:“既然如此,就这样吧。”   太后:“什么意思?”   江怀黎:“太后就当不?知道,江太妃继续做她的太妃,明王继续做他的亲王,皇上?继续做他的皇上?,让七皇子做储君,等到他能独当一面,我们就把大晟交给他。”  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。   看?那天明王的样子,他应该也知道自己?不?是先帝的儿子了,那个心思应该也没?了。   他和?明王从小一起长?大,他一直认为他们之间的情谊很真,没?想到明王心里对他有嫉恨。   这份嫉恨他现在也能明白了。   明王对他“见死不?救”,他也享受了明王亲人十几年?的爱护,这之间不?能说是笔账,没?法算。   江太妃是他的生母,多年?来又一直照顾他,不?管当年?诸多种种如何,他该护住她。   思来想去,不?如让这个秘密永远尘封。他们每个人都继续自己?的生活。   就是先帝地下有知,可能不?太好受。   江怀黎刚想到这里,就听陶澜说:“哦,对了,先帝驾崩前,我告诉他怀黎是他儿子,我不?是了。两位不?必忧虑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总归,”太后喝了口茶压压惊,“总归,先帝是想让怀黎当皇上?,其他先帝的血脉也可以?。既然怀黎这么说了,哀家看?到先帝的七皇子登上?皇位,也能跟先帝有个交代了。”   陶澜立即:“对,太后说的是。”   太后觉得他回得有点快了。   两人送太后离开,快到门口时?,太后忽然回头问:“有个问题,可能有些冒昧,皇上?不?回答也可以?。”   陶澜:“太后请问。”   太后手指饶了一下帕子,“皇上?知道自己?的生父是谁吗?”   “他已?经死了。”陶澜说:“太后,有时?候八卦听多了也是压力,比如真假皇子这事,您说呢?”   太后点点头,走了。   未央宫门外,太后身边的公公正抱着她的黑猫等她。太后接过?黑猫向自己?宫里走,走了几步叹了口气。   小公公:“太后怎么了?”   太后摸着自己?的黑猫说:“哀家这辈子值了。”   “要是能知道最后这个秘密,就死而无憾了。”   未央宫内,陶澜没?有跟太后说,当江怀黎问起他生父的死因时?,他什么都跟江怀黎说了。   “战死沙场。”   “是太后的二哥周辰。”   “说起来,大概是一个小狼狗将军和?京城第?一美女的故事,也可以?说是烈女怕缠郎的故事。”   关于?两人,小说里也没?有太多着墨,仅在番外里有的一点陶澜都跟他说了。   “虞妃当时?跟皇上?说了,她喜欢周辰将军,皇上?还是强迫了她。第?三天,周辰战死沙场,虞妃得知后心如死灰,下了这个决定。”   周家满门忠烈,太后即便懒散,也要确保最后登上?皇位的是先帝的血脉。   寥寥几句话,背后又不?知是怎样的一生情仇。   抛开皇室面子不?说,陶澜做几年?的皇帝,可能也是应该的。   江怀黎问:“你为什么要给陶澜设置这样的身份?就是为了让虞妃和?江太妃合作换子?”   “也不?全是。”陶澜面对江怀黎再?没?隐瞒,他说:“其实陶澜是以?我自己?为原型写的,他的身世也参考了一点我的。”   他一副无所?谓的样子,“我也不?是我爸亲生的,我妈是我爸强取豪夺来的,后来我妈死了,他也找了个女明星替身。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为了更?好地了解陶澜,他小学生一样认真地问:“什么是女明星?”   陶澜:“有点像我们这个世界的戏子伶人,但是戏子伶人地位低下,女明星地位非常高,有成千上?万,不?,是有几千万人喜欢她,其中不?乏一些狂热粉,嗯,狂热粉就是疯狂喜欢她,喜欢到失去理智的人。”   江怀黎第?一反应是,怪不?得传闻中暴虐澜王打人的对象都是伶人,接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,“就是她和?那群狂热粉,让你经历了一些不?好的事?”   陶澜笑着看?他,“怀黎啊,你也太聪明了吧。”   江怀黎心中不?安,“什么时?候?发生了什么?”   陶澜:“就在我高考那天。”   江怀黎又认真问:“什么是高考?”   陶澜解答得很有耐心,“就像怀黎的殿试吧,不?对,还有考研考博,殿试、会试……是乡试,乡闱,省级考试,大概比乡试再?重要一点。”   “高考最后一场考试,在距离高考考场不?远的地方,我被她的一个狂热粉撞成残废了……我当时?吐血就是因为身体还没?好利落,不?是我矫情。”   江怀黎第?一次睁大眼睛说不?出话。   陶澜见状,笑着捏了一下他的无名指,“我没?能参加完高考,所?以?我们怀黎一定要考完,县试、府试、院试、乡试、会试和?殿试,一场都不?能落。”   当时?陶澜比他还想让他参加殿试,他说这是卡在他心里的一根刺。   所?以?他垂帘而坐,即便离开也没?影响殿试。   江怀黎感觉,这道刺现在扎到他心里了。 第38章   江怀黎见过?他在?学堂的表现。   江怀黎和他一起批过?奏折。   江怀黎知道?他疯癫之下有多聪明,可是如此聪慧的他却没能参加完高考,还在?那一天被撞成残疾。   这根刺在?他心里越刺越深,连带他的嗓子都有些疼,“我有什?么办法帮你?,让你?去?参加高考?”   “那可能有点麻烦。”陶澜说。   “怎么麻烦?”   “你?得跟我去?我的世界,推着轮椅上的我进考场。”   江怀黎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。   陶澜笑了一下,“别想?了,该报的仇我已报了,都是那个世界的事了。我现在?在?这个世界,而且,不打算回去?了。”   江怀黎心上一动,“不打算回去?了?”   “不舍得皇后再自杀了。”知道?皇后脸皮薄,说了句有点肉麻的话后,皇上又?无?赖道?:“就是我这幅身体,也参考了一点我车祸后的身体,不怎么好,注定要吃软饭了,不知道?皇后愿意不愿意养我。”   江怀黎神情微崩,冷着脸问:“什?么是车祸?什?么是吃软饭?”   陶澜一边被他扶着向寝室走,一边跟他说一些对他来说很新奇的事,“要说车祸,得先说车,有点像马车,代步用的,四个轮子,开起来有点好玩。我有12辆车,要是能跟怀黎一起开就好了。”   “但是要得认真开,不然撞到人了,就会造成车祸。”   “至于?吹软饭,就是靠老婆养。在?我们?之间,就是我靠皇后养,像个小白?脸一样?。”   江怀黎说:“……堂堂男子,一国之君。”   “都是假的。”陶澜据理?力争:“曹贼也能算个一国之君,吃软饭总比肖想?别人的老婆好吧,这么说起来,我比先帝强点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坐上床上,抬头看向江怀黎,“怀黎,我刚才说有话跟你?说。”   江怀黎:“我也还有个问题要问你?。”   陶澜咽下到嘴边的话,“那怀黎先问。”   “为什?么我之前都没怎么跟陶澜见过?面?”   他说的是先帝赐婚之前。知道?陶澜的原型后,他就开始回想?以前澜王的种种,试图更了解陶澜。   想?来想?去?,都是传言,都是关于?澜王疯癫暴虐的传言。   他真的没跟陶澜见过?几次,仅有的三四次都是重大场合必要的见面,这些场合人数众多,见了也只是疏离客套地看一眼或说一两句话,以至于?他从未关注过?陶澜。   江怀黎心有遗憾,“竟然一次单独见面都没有。”   “有。”陶澜说:“陶澜死的时候,单独见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江怀黎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,他冷眼看向陶澜,“皇上昏睡好几天,刚醒来不宜太过?操劳,早点休息吧。”   说完他就离开寝室了。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陶澜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晕,所以刚才不经大脑说胡话了。   把自己的原型写死这件事,确实有点病。   乐康端来一碗燕窝粥,“皇上,这是见太后前,皇后让人准备的。”   陶澜立即端过?来喝了,喝得身心暖和,他叹了口气,“本来想?表白?的,我这张嘴啊。”   他扫向好奇的乐康,心里有了点主意,刚想?跟乐康说,乐康就开口了,“皇后说今晚他在?偏殿睡,皇上喝完早点睡,好好休养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这和他想?象的不一样?,他们?经历一场生?死离别,见面第一晚竟然还是分开睡?   不是该互相?衷肠,共许一生?吗。   陶澜问系统:【主角生?气了怎么办?你?是不是得做点什?么?】   系统:【……】   系统还想?质问他呢。它被这两个人耍得团团转。   当时它以为江怀黎要自杀,急得不行,于?是为了让景澜跟他去?书中?世界,一再让步,答应了很多屈辱的条件。   比如答应景澜一辈子可以自由往返书中?世界和现实世界。   比如答应景澜可以告诉主角一切。   比如只要它可以做到,一切听景澜的。   谁知道?江怀黎就是在?演戏,而景澜和江怀黎竟是真的小情侣,景澜明明也很想?进书中?世界,还一副很勉强的样?子。   陶澜:【你?果然没用。】   系统:【……】   系统要被气死了。   陶澜唉声叹气地起床走到书案边,提笔写书。前半个时辰他写得还安静,后面他就开始边写边骂骂咧咧。   “手都酸了才写了六千字。”   “竟然有九十几万字,就这还嫌短,男频小说也太卷了。”   “再也不写小说了。”   前几天一直睡,这一晚陶澜一点都没睡,写了一整晚的小说。   第二天天一亮,还要苦逼地去?上朝。   已经好几天没上朝了,再不去?就算明王不反,其他人也要反了。   上朝时他见岳丈大人神色有些不对,下朝时又?单独留下他,跟他谈了一会儿。   江浩严说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句话,“皇上还是皇上啊?”   昨天江怀黎已经跟他说了,除了太后,还有江太妃、江浩严和江绍光知道?这件事。   陶澜把昨天对太后的话术,又?跟他来了一遍,“岳丈大人,夫妻本是一体……”   江浩严:“……”   今天见陶澜来上朝,他就知道?他们?的决定了。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,他也认可,可是他没想?到,陶澜脸皮会这么厚。   陶澜:“好几天没上朝了,积压了许多事,这不,都中?午了。岳丈大人要不留下一起吃午饭?也好久没跟怀黎一起吃饭了吧?”   “……”江浩严屈辱就范,“好。”   在?得知江怀黎不是他的儿子,而明王才是那天,江浩严和江绍光一样?很久没能反应过?来,不知道?该怎么办。   紧接着,他们?听到了江怀黎自杀的消息。那一瞬间的揪心和绝望,让他们?知道?,不管江怀黎身上流的是谁的血,都是他们?养大的儿子和孙子。   上次见面,江怀黎刚被从湖里救出来。他只顾着着急和生?气,好多话没表达出来。他确实想?再跟儿子一起吃一顿饭。   两人各怀心思,一瞬间又?和谐了起来,你?恭我敬一起去?跟江怀黎吃午饭。   一开始早饭吃得是有些沉默的。   江浩严以为是自己在?的原因,主动开口打破沉默,他见江怀黎把牛骨髓拌到米饭里,便说:“怀黎从小对大鱼大肉不太感兴趣,唯独喜欢骨髓,骨髓吃起来是有些麻烦,但只要怀黎想?吃,我这个当爹的就一直给怀黎挖骨髓,一辈子才好。”   陶澜:“……”   他第一次知道?,他这个岳丈大人说话比他还肉麻。   他不能被比下去?。   陶澜叫:“乐康。”   乐康立即上来了,还带了好几个宫女和小公公。   陶澜对江怀黎说:“怀黎,我给你?组了个夸夸群,不开心的时候听一听就开心了。”   江怀黎有种不好的预感,“什?么夸夸群?”   陶澜打了响指。   “皇后才华横溢,清雅无?双。”   “皇后足智多谋,秀外慧中?。”   “皇后品性纯良,待人和善。”   “我记得我第一次见皇后都看愣了,怎么有皇后这么好看的人。”   “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翻了茶壶,以为自己完了,皇后却问我有没有被烫到,我感动得快哭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这大概是江怀黎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候,比他跪求先帝收回赐婚圣旨那几个时辰还要尴尬。   他转头看向陶澜,见陶澜听得特别开心,眼睛都弯了。   江浩严也有点懵,他第一次见识到夸夸群,这阵仗实在?把他唬住了。这夸人夸得不带停的。   刚进来的七皇子陶乐也懵了。   这几日每天上午稷学宫下学后,他都会来皇后这里跟皇后汇报功课,或者继续在?他这里读书学习。   他的母妃跟他说,一定要听皇后的话,多近亲他,皇后和皇上可能是立他为储君,天降大恩。   其实不用母妃说,他在?稷学宫四年,最喜欢的人就是皇后,只是皇后是明王的伴读,他又?不善言辞,不好跟他亲近。   此时见厅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在?夸皇后,当皇后抬头看向他时,他以为这是到他了,便借着这个机会说:“皇后是我从小的榜样?,我刚进稷的时候很紧张,是皇后领我进门的,我那时就想?我的伴读要是皇后就好了,我坐在?他身边一定安心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陶澜眼睛有点亮,“不错啊陶乐,从小就是个夸夸苗子,有出息。”   江怀黎按了按太阳穴,说:“够了。”   乐康立即带头停了。   “这就够了吗?”陶澜惊讶,他问:“皇后这就开心了?”   江怀黎:“谢谢皇上一番美意,更尴尬了。”   “有什?么好尴尬的?”他招手让陶乐过?来吃饭,“说的都是实话,对吗,岳父大人?”   江浩严才回过?神,说:“对,皇上说的对,都是实话,没有夸张。”   江怀黎心里叹了口气,对江浩严说:“父亲有时间多去?看看明王吧。”   江浩严因“父亲”两个字,脸上终于?露出笑来,他说:“好好好,我前天去?看过?明王了,他比之前好多了,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也能多来见见皇后。”   江怀黎说:“好。”   压在?江浩严心中?的一块大石头没了,这顿饭他吃的很开心。   趁机把心里话说出来的陶乐,虽然有点害羞,但也很开心,埋头吃得很香。   他们?吃完饭,一个心满意足离开了,一个飞快跑去?读书了。   陶澜继续跟江怀黎道?歉,“我昨晚反思了一遍,明白?了怀黎为何会不开心。其实怀黎不是在?生?气,是在?担心是吗,担心陶澜的死。”   江怀黎对他也很坦诚,“嗯”了一声,“你?说你?不打算走了。”   却又?把陶澜写死了。   “怀黎知道?江鸿为什?么能来这个世界吗?”陶澜问。   江怀黎抬头看向他,确实好奇。   陶澜:“他是被一股蠢笨又?邪恶的力量带来的,可以称它为穿书系统。”   系统:【……】   陶澜:“他们?这个穿书系统说是要到不同世界锻炼主角,让主角变得更优秀更强大,但是这个系统是个实习期的笨蛋系统,它选错了人,给主角的磨炼变成了伤害,犯了大错,要被销毁了。”   “为了弥补错误,也为了恕罪,它答应我,我可以自由选择世界一辈子,也就是说就算陶澜死了,我也还在?你?身边,一直在?。”   江怀黎愣了一下,“真的?”   陶澜点头,“怀黎做得非常对,它就是看你?要自杀,才着急地把我带回这个世界的。”   “何况,陶澜死还早呢,要到十年后,那时候陶乐早就登基了,我们?说不定去?度蜜月去?了。有系统,还有我,我带你?去?我的世界修改陶澜的结局也未可知。”   江怀黎问:“什?么是度蜜月?”   陶澜对上他认真的眼神,又?移开,“在?解释什?么是度蜜月之前,我有个问题要问怀黎。”   江怀黎:“你?问。”   “之前怀黎说可以试试,试了一段时间了,我及格了吗?”   在?江怀黎要开口之前,陶澜说:“怀黎先听我说再告诉我答案。”   吃完午饭,两人离开餐厅,来到了书房里。   陶澜站在?窗口处,背对正午烈日,身上好似晕染开一圈金绒绒的光晕,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,但也热烈赤诚,“怀黎,我喜欢你?,很喜欢。”   “一开我是把你?当儿子对待,但也不是纯粹的儿子,你?对我来说太特殊了,全天下的人都没法感同身受你?对我的意义。”   “渐渐相?处,我慢慢意识到你?不只是我以为的江怀黎,但不变的是,我在?你?身边很安心,差点我都要变成一个好人了。”   “我第一次因为你?难以入眠,夜里频频起来看你?,是那天我看到你?把我的话认真记起来。”   “你?可能不知道?,不只在?这个世界,在?我那个世界也一样?,很多人都当我一直胡言乱语,从没人真正倾听过?我在?说什?么。”   “我就要习惯了。可是当连我自己都在?胡说,别人都认定我疯言疯语时,你?却把我的话认真记下来,好好体会。那时,我就知道?我完了。”   “可是我也没有喜欢过?别人,不瞒你?说,我和你?那次牵手,也是第一次。”陶澜视线移开一点,“所以,即便我知道?我完了,我也没意识到是这哪种喜欢。”   “多亏周启,是让他让我有了这个意识。当看到你?们?站在?一起时,我可太酸了。紧接着,那天早上我帮你?时,差点不由自主吻上你?,我清楚地意识到,我对你?是有□□的喜欢。”   他站在?江怀黎面前,坦诚展开自己的心。大概是人生?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话,还是第一次表达爱意,说的有些慢,生?怕哪里说错了,再变成了胡话。   “怀黎,我很喜欢你?,想?跟你?成为真正的夫夫,一辈子在?一起的喜欢。你?喜欢我吗?” 第39章   江怀黎前十八年过得都非常顺利,顺利也无?波无?澜,即便他慢慢卷进了皇子们的?争斗中。   他一直以为生活就是如此,平淡温馨,又不是戏剧。   江鸿的?出现彻底打破了他平静顺畅的?生活,他不喜欢江鸿,但没怨天尤人,他认真破局,解决一个接一个的?问题。对比其他人,他的?生活是该有些磨练,他又不是真的?别人口中的?上天宠儿。   后?来,陶澜出现了。   他比江鸿更像是一块惊石,投入他人生的?平静湖水中。   江怀黎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?人,不是他听闻中那个平板的?暴虐疯癫王爷,他是疯癫,却也最清明,最靠近真相。   他总是用疯言疯语说?最真实的?话。   他总是用最无?理的?大?声掩盖小心的?喜欢。   江怀黎没意识到,从他一出场,他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心。他会对他冷脸生气,所有情绪都不再束缚,不是别人的?榜样,而是更加活生生的?人。   江怀黎逐渐发现,他的?人生真的?可能是一场戏,他真的?可能是“上天”偏宠的?那个人,只?不过这个“上天”把自己当黑夜,并?用黑色掩盖伤痕。   就是当他开始触碰这些伤痕上,他才意识到他的?喜欢不是试一试,而是更加深刻坚定。   江怀黎没回答陶澜的?问题,他说?:“你不让江怀黎和陶澜接触,是怎么想的??”   陶澜没有隐瞒地?回答:“陶澜和江怀黎是一黑一白,完全相反的?人,像是对立的?白天和黑夜。我本来是想把陶澜写?成反派的?,但陶澜还是没法对江怀黎下手。最终只?给了他一个小舞台,江怀黎一路高歌高升的?时?候,他就在另一边发发疯就够了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是有点猜到,但是,为什么每次陶澜说?话,不管是真实的?,深刻的?,悲伤的?,都能说?得这么潦草?   “那些不重要。”陶澜把重大?话题拉回来,“怀黎,你喜欢我吗?”   江怀黎一点没扭捏,直言:“喜欢。你昏迷的?时?候,我就确定了,不管怎么样,都要把你叫来,继续当我的?夫君。”   陶澜手掌心在桌沿上擦了一下,垂头笑了好一会儿,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?开心,于是又开始胡言乱语,“那当时?怀黎有没有想过,等我回来,把我关进小黑屋,哪里都不让我去,捆绑play强制爱?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?”   好几个词不清楚,但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   陶澜:“《霸道皇后?和他的?娇妻皇帝》。”   江怀黎按了按额角。   陶澜:“皇后?,你要不要霸道一次?我在这里,任你为所欲为。我们现在不是可以了吗?”   江怀黎抬眼看到陶澜靠在书案上,两只?手向后?撑在案边,真的?一副全身敞开任他为所欲为的?样子。   阳光和晃动的?树叶影子洒在他的?脸上,笑容欢喜明亮,树叶阴影晃过的?眼里又有些隐晦却热烈的?情愫。   江怀黎看着这样的?陶澜,真的?有点想要为所欲为,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,他只?知道想对他做点什么。   他两步走到陶澜身前。   陶澜喉咙里带笑,“怀黎想对我做什么?”   江怀黎:“还不清楚。”   陶澜:“那怀黎就吻我吧。”   江怀黎目光在他的?脸上逡巡,又靠近了他一点。   陶澜帮他做了决定,一直撑在书案上的?手转移到他腰上,力气终于释放了出来,将他紧紧拥向自己。   江怀黎被他紧紧抱着,感受到他绵长而炙热的?呼吸,闻到了秋季桂花在阳光下晕开的?味道。白光落在他的?脸上,透过薄薄的?眼皮映入脑海中,世?界一片片炸开的?璨亮。   第二天,内阁大?学士张大?人前来跟陶澜汇报殿试的?事。   皇上昏睡这几天,前朝后?宫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,内阁阅卷结束也只?能压着,现在皇上终于醒来有空处理这件事,他便立即来汇报了。   大?晟殿试会在不同部门机构选出十二位阅卷人,这十二人评出最优秀的?二十个考生答卷交给皇上,皇上从中选出三个一甲和十五个二甲。   今天张大?人就是来给皇上送这二十份答卷的?。   阅卷时?考生姓名?是封住的?,内阁也不知道这二十人是谁,交给皇上后?,皇上自然可以拆开看了,不过他没拆开,他立即让人去叫江怀黎了。   张大?人好像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妥,安静地?在御霄宫书房等着。   皇后?来的?很快,他还没走进门,陶澜就迎了上去,他拉着江怀黎的?手,眼神克制地?没打量他的?身体,问他:“怀黎,你还好吗?身体…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是不是起床有点早了?”   张大?人抬头看了看天。他知道皇上刚醒来两天,需要多休息,没敢早来,这都快中午了,起床还嫌早?   江怀黎神色有些不自然,每当这时?,他的?脸就会微微绷着,不吓人,反而更加有一种清冷在云端的?感觉,对陶澜格外有效,他立即说?:“怀黎,殿试前二十名?的?答卷送来了,我们一起看吧。”   江怀黎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,抬头向书桌看去,显然他非常关心。   “我还没看,不知道内阁评出的?最优是谁。”陶澜说?。   张大?人送来时?,陶澜让乐康接的?,他没看也没碰,就是为和江怀黎一起看。   大?晟殿试的?阅卷规则是,十二位阅卷人对每一份考卷,可以做出上、优、良三种评断。能进入殿试的?都是优秀考生,殿试是为对优等生区别等第,因而呈递上来的?是得“上”最多的?二十份。   陶澜做的?功课非常充分,他对江怀黎说?:“怀黎,我调查过了,内阁为了显得自己做事妥帖,都会按照顺序排好,一般是把最好的?放在最上面?,偶尔也可能是留在最底下。”   张大?人:“……”   调查?为什么不直接问他?   还有,什么叫“显得”,他们做事一向妥帖,排序是最最基础的?,是个内阁官员就知道的?。   张大?人敢在心里想,不敢说?出口。   他看到帝后?两人目光紧紧落在乐康怀里,有点紧张的?样子。   确实有点,陶澜让乐康把答卷放在书桌上,病又犯了,“怎么跟高考查分的?家长一样,不太敢看。”   江怀黎:“……”   他先一步走过去,看向第一份答卷。   陶澜在他身后?,试图通过他背影有没有僵硬,侧脸的?神情,以及眼神和呼吸推断第一份是不是他的?。   没看出来了。   他问:“怀黎,第一份是……”   江怀黎没回答,他只?盯着那份答卷,不知道是不是太投入了,没听到。   陶澜心上一跳,走了过去。   第一份答卷最上方空白处一共有不同笔迹的?十二个“上”字,这些字迹陶澜不太熟悉,但答卷的?笔迹他太熟悉了。   张大?人汇报:“本次共有两人得了十二‘上’,两人十‘上’,一人……”   他后?面?说?了什么,陶澜都没听清,他只?顾着看第一份江怀黎的?答卷了。   等张大?人说?:“请皇上钦点一甲。”   陶澜才转头看向江怀黎,“怀黎,我们一起吧?”   江怀黎点头,他把第一份抽出来放在了最下面?,和陶澜一起看考生的?答卷,一起选出了新一届状元、榜眼和探花。   每选一个他们就拆开看名?字。张大?人坐在一边,边听边为皇上草拟圣旨,对于帝后?两人一起把排在最前面?的?人排除,没有一句异议。   两人连午饭都没吃,花了两个多时?辰选出一甲和二甲,也给二甲做了大?致的?排名?,这才满意。   张大?人走了后?,陶澜说?:“怀黎是他们评出的?第一名?,也是我心里的?第一名?。换个角度想,我们虽然不是状元,但是评出状元的?人。”   江怀黎好像一点也不在意,反而看起来心情不错,“皇上,状元榜眼的?答卷都很令人倾佩,等他们游街那天我们一起去看吧。”   陶澜当然立即应下了。   一甲游街就在放榜的?第二日?。大?晟京城继澜王大?婚后?,又一次热闹了起来。   新的?京城八卦又在茶肆酒楼间?流传,什么京城哪个家族看中了状元,就是都觉得年纪有点大?,什么长相俊朗的?探花郎很受欢迎,但被扒出来老家有订了婚事的?未婚妻。   陶澜定了位置,江怀黎跟他进去时?,才发现就是当年他看状元游街的?那个雅间?。   怕被注意到,游街队伍还没到时?,他们一直没开窗,一边喝茶,一边边听说?书人讲八卦。   陶澜问:“怀黎,你当时?在这里看游街时?什么感觉?”   江怀黎:“你不知道?”   陶澜摇摇头,“我不能我以为,想听听你的?感想。”   “没什么感想,也没有什么来年一定是我的?自我励志。”江怀黎回想着,“我是想当状元,但是游街不太喜欢,那天我看到状元的?脸都被花枝划红了。”   大?晟京城百姓一向这么热情,他们成婚时?,就有不少人向花轿上扔鲜花,更不要说?状元榜眼和探花游街。   说?着,外面?越来越热闹,应该是游街的?队伍要过来了。   两人站起来,没直对着窗口,向旁边移了一点才打开窗户。   声浪和鲜花铺面?而来。   夏鸣抱着二胡在人群中穿梭,挤到他的?目标位置后?,游街的?队伍正好要过来。他只?是向队伍那边扫了一眼,连状元的?脸都没看清,就看向对面?茶馆的?二楼。   三年前状元、榜眼和探花游街,他跟爷爷一起去茶楼唱戏,在这个地?方被堵住,他不经意抬头,惊鸿一瞥看到了一个人,听到他叫江怀黎。   后?面?两年他就没再来过了。   江怀黎对他来说?太远了,像是住在云朵上的?人。   今年春天,他被澜王府的?人打伤扔出门,这个云上的?人冒雨抱他去医馆,从此他游走不同茶肆酒楼时?,耳朵总能捕捉到他的?名?字。   又到新一年状元游街时?,他匆匆来到这个地?方,抱着很小的?希望抬头。   他又看到了他。   三年前他一个人临窗而坐,此时?他和一个人并?肩而立。夏鸣在人群中挤囊着,移动了几步,看到他们应该是牵着手的?。   游街队伍从眼前经过,挡住了他的?视线,等队伍过去时?,他再看过去,两人应该变成了相对而立。   他只?能看到江怀黎背贴墙,对面?那个人的?手放在江怀黎肩上,好像是低下了头。   游街队伍过去,人群慢慢散开。夏鸣把手里的?花向二楼扔去,就像当时?他向花轿上投花一样。   夏鸣笑着跑去找爷爷,赶下一场戏了。   这一场游街只?有一个时?辰,热闹却持续了一整天。   两人也在外面?感受了将近一天的?热闹,吃了晚饭,日?暮时?分才回宫。   身后?的?热闹还在继续,江怀黎感慨道:“今天他们是主角。”   他说?的?是游街的?状元、榜眼和探花。   陶澜没说?什么,回去后?他交给江怀黎厚厚好几本书,并?跟趁机跟江怀黎诉苦,“这几天手都要写?废了,真的?废了,手一点劲都没了,到时?候还要靠怀黎帮忙。”   江怀黎没心思戳破他,他全部的?心神都在那几本书上,书的?封面?只?有《天晟》两个字,“这是?”   “全写?完我得废,删减了部分,但该有的?都有了。”陶澜说?:“怀黎看看吧。”   掀开第一页,第一个出现的?名?字就是江怀黎。   之前他是猜到,也从陶澜口中听到了他是主角,可是当真正从书中看到自己的?名?字,看到一个故事围绕着他展开,心中的?震动还是不小。   陶澜:“怀黎,今天他们是京城的?主角,可你一直是我的?主角。”   江怀黎想起今天在茶楼看到楼下有过一面?之缘的?小伶人,笑着打开了写?满自己名?字的?书。   世?上没有固定的?主角,每个人都是自己世?界的?主角。   如果你在一些场合,或很长一段时?间?感觉自己是主角,那可能是因为你在被人偏爱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